話音剛落，這個空間就是一陣扭曲。

    洵似乎也知道他們沒辦法繼續交談了，加快語速，過于急切地牽住顏其姝的手，他的指尖很涼，不可避免地帶上機械的冰冷：“不要擔心，也不要因為這些事情煩心，您會想起來一切的。到時候我會等著您來找我。我是您的附屬品，我會永遠陪著您?！?/br>
    在這不見天日的大廈里，要怎么才能永遠陪著他？顏其姝皺起眉頭，想要從紛亂的思緒里理清線索。

    但這個夢不給他再問一個問題的時間，像肥皂泡一般破裂消失了。

    再睜開眼時，他的視線直直對上跪在床邊的林寒生。這也就是說，他現在在四十三層。

    林寒生看起來很憔悴，蛇一般趴靠在他的小被子上，閉眼休息著，嘴唇發白。那種驚人的警惕性也似乎減弱了，等顏其姝扯了扯被子，林寒生才睜開了眼睛望向他。

    他眼睛發紅，表情更是讓顏其姝心理一顫。那不是一個正常的擔憂的眼神，那眼神里既是瘋狂又是痛苦。這種眼神是屬于一個為愛所困的瘋子的。

    “我睡了多久??？”顏其姝偏頭，扯了個話題。

    房間內又是一陣沉默，林寒生的嗓子沙?。骸皟烧?。四十八小時?！?/br>
    顏其姝頓了一下，點了點頭。他確實習慣了自己的體弱，經過那樣激烈的情事，哪怕是咳血都是正常的。不知道為什么，他對自己的生命沒有太多留戀，平時也都有大廈里的瘋子照顧著，根本沒有一點對身體狀況的概念。

    林寒生見他反應平淡，腦子里的弦都要崩斷。

    顏其姝是由機器人送回第四十三層的，小個子的小貓蜷在金屬的懷抱里，眉頭皺著，臉上的淚痕還未抹凈，嘴角還有一點殷紅。顯然是被不知道哪層的瘋子折騰到了極致，掉眼淚就算了，竟然還讓他咳了血。

    這是他的小主人，連他都不敢用多一分力氣擁抱的小主人。

    聞到那點血腥氣的林寒生當即發了瘋，再維持不住那副不急不緩的冷血動物的模樣。借著顏其姝昏睡，沖進書房拿了他的匕首，被三個保衛機器人一齊按著才安分下來。

    他守在顏其姝身邊整整兩天，疲倦到極致都只敢趴在他腿上淺淺休息幾分鐘，然后從淺眠里驚醒，連滾帶爬地湊到顏其姝臉頰邊探他的鼻息。即使在不把他當人看的研究所里，他也沒這么狼狽過。

    他如此珍惜的人，擁有如此瑰麗生命力的人，卻對自己的生命毫無留戀。他相信不止他一個感受到了顏其姝身上的特質：某種和他的體弱還有被困處境完全無關的特質。他銀色的雙眼總是告訴你：要是他感覺自己會在頃刻間離開你，他就會離開你，甚至不會回首一瞥。他不受任何事物的束縛，永遠毫不在意。

    這種特質似乎都已經脫離了人性的范疇，反而像一個...對，像一個神。

    林寒生也沉默下來，跪起身抱住顏其姝。抱住他無名的神。他準備侍奉一生的神。

    他拂過那綢緞般的發絲，心里突然涌起從未有過的迷惘：到底是神創造了人，還是人創造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