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眩暈。

    顏其姝感覺到自己又被拖入了那片意識海里。

    這一次浮現的記憶片段不再關于那個行刑場，他意識到自己在一個高速行駛的交通工具的內部里。至于是什么交通工具他并不能分辨清楚，因為空間內部非?；璋?。這讓顏其姝聯想到舊世紀人類的“小轎車”，那種昏暗就像是行駛在黑暗之中，只留一盞后座上方的小燈。

    關于轎車，他記得自己分明只在哪本書上看到過，并沒有親身乘坐過，這種過于真切的印象也不知是從何而來的。

    那點小小的光暈讓他能勉強看清周圍，他坐在皮質座椅上，而對面同樣坐著一個人。那人端端正正地坐著，一絲不茍的軍人做派。他沒有刻意掩藏自己，反而目光一絲不錯地緊盯著顏其姝。

    顏其姝認出他就是在行刑場上要一槍崩了他的那個仿生人軍官。

    當時軍官只穿了一身簡便的訓練服，而今正經穿著軍服，肩膀胸口上的各種星星勛章軍徽標明這名軍官軍銜比顏其姝想象的高很多。

    顯然，他負責押送并監視顏其姝。

    “你要帶我去哪里？”顏其姝皺了眉打破沉默。

    他以為自己得不到回答，但仿生人只是蜷了蜷放在膝蓋上的手，謹慎地開口回答他：“關押你的地方?！?/br>
    顏其姝看了他一眼，軟下聲調：“你這么恨我嗎？”語氣簡直是委屈得要掉淚了。

    這句話好像戳到了仿生人的哪個程序機關，他焦躁起來，也跟著皺起眉頭：“不...您怎么會這么想?！彼蝗挥闷鹁捶Q來。

    “那為什么你要殺我，現在還要關我？我做錯什么了嗎？”

    “您沒做錯什么...”仿生人低頭，無地自容似的。

    明明這個仿生人比他高出許多，被加固過的骨rou更是能一拳弄死十個他，但從顏其姝向他搭話以來，他就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

    顏其姝有些疑惑，一個仿生人真的能模擬出這么真實的情感動作表情嗎？他的制作者又為什么在這個明顯是軍用的仿生人身上下這番功夫？

    仿生人又沉默了一下，接著上一句話繼續說：“您沒做錯什么..是我們，是我們太弱小，也太卑鄙了?！?/br>
    這話說得太無厘頭，顏其姝知道是不能就這個問題再問出什么了，再說這只是一個幻夢，問得再多也只是徒增疑惑和煩惱。

    他索性和仿生人閑聊起來：“你的制作者是誰？”

    果然，一離開剛才的話題，仿生人話就多起來：“我的制作者是博士。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他也只讓我叫他博士。博士已經離世了?！?/br>
    “啊，抱歉。不過博士也算是壽終正寢吧，節哀?！鳖伷滏瓨嬒肓艘粋€知識淵博的老頭形象。

    “博士是自殺的，當時才三十歲?！狈律说穆曇艉翢o波動?！八谥谱魑业暮笃诰癖罎⒘?，所以我身上其實有許多缺陷，我是個殘次品?！?/br>
    “是因為研究太辛苦了吧..”顏其姝不知怎么接話，干巴巴說了一句。

    “不是。但我理解博士。被命令制作用來殺死心愛的人的武器，任誰也會崩潰的?！狈律朔瘩g他。

    空間內又沉默下來。

    這次換仿生人率先開口：“博士在離世之前給我取了一個名字。沒有人知道，他們都用我的編號叫我?！?/br>
    “我叫洵，洵美且異的洵。和您的名字一樣，出自古國的詩經中的同一首詩。博士是知道的。他想讓我們的名字成為一對?！?/br>
    “那你為什么只叫洵？”顏其姝得到意料之外的信息，眼前一片迷霧。

    “因為我不配美這個字，您才是美本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