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木代還在想著羅韌的話。 所以,這只老蚌習慣性攻擊采珠船嗎?五珠村的采珠船體積不大,最多只能坐兩個人,采珠的時候一般是多只集體出海,跟單人劃著槳孤身出海,有本質的不同。 這只老蚌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有單只采珠船,有節律地打著船槳劃進大海嗎?就像那天,她跟紅砂在船上你爭我吵的,但是水底下,老蚌已經悄悄靠近了? 木代不自覺打了個寒噤。 一萬三的聲音抖了:“它真的在往上,真的!收……收水眼?!?/br> 水眼幾乎和老蚌保持同樣的速度上升,畫面上看,完全說不清老蚌到底是怎么游泳的,就那么敦實地直上直下,黑壓壓靠近,邊上綴著手機掛繩掛著的手機,像條詭異的尾巴。 炎紅砂也緊張起來:“我……我們的船夠大,不會被頂翻吧?” 羅韌笑了笑,吩咐一萬三:“抄家伙吧,如果真是沖咱們來的,是時候亮真章了?!?/br> 每個人都緊張起來,連炎紅砂都費力挪著輪椅往船后:她是負責兜網的,前兩天練了一遍又一遍呢。 木代一個人倚在欄桿上,抓著欄桿的手有點出汗。 這只老蚌,為什么忽然往上動了呢?真的是沖他們來的嗎?就不興也有別的船,恰好劃進了這片海域嗎? 她拿出那只拇指單筒望遠鏡,向著五珠村的方向看,陽光燦爛,海灘平靜,空無一人。 又轉到船的另一邊,那是昨天,他們一路開過來的方向。 咦,好像真有條小船,一蕩一漂,船里的人正埋頭撅著屁股奮力劃槳,過了會不劃了,站到船頭,迎風閉眼,擺了個張開雙臂的陶醉造型。 木代目瞪口呆,手里的望遠鏡險些沒拿住。 曹嚴華?! *** 曹嚴華這一趟為了過來,埋汰了一萬三不少壞話。 一萬三跟張叔說的時候,怕他擔心,只說木代手機丟了,又說她感冒,嗓子說不出話,暫時就不打電話了。 曹嚴華借題發揮,在張叔面前添油加醋,意思是習武之人,怎么可能說感冒就感冒呢,一萬三這個人向來是不靠譜的,就說小商河那次吧,張叔明明是讓一萬三一路跟著保護木代的,但是自己親眼見證一萬三多次拋開木代開小差。 最后總結:指不定我小師父怎么樣了呢,要是我在身邊就不一樣了,畢竟我是師父的親!徒!弟啊。 天天叨叨,望風嘆氣,張叔半是擔心半是被他叨叨煩了,終于把他派出來了,反正留在酒吧也不認真工作,還影響新進員工的工作積極性。 于是曹嚴華一路風風火火的來了,一路打聽,在前兩天木代他們泊船的村子得到消息:幾個城里的年輕男女,租了條船,估摸著是度假的。 曹嚴華嫉妒的一塌糊涂,同時又有被集體拋棄的凄涼感:小師父這個騙子!不是說出去找工作嗎?怎么又和羅韌他們到一起了呢?他們商量好的不帶他,騙子! 村里人給他指了路,曹嚴華嫌走著累,跟人說了不少好話,終于借來一條廢棄的船——雖然他劃的也不甚熟練,但是隨著海流一搖一蕩的,吹著海風,心情不覺愜意起來。 他漂一陣劃一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遠的連岸都看不見了,極目四望,海天一色,胸臆為之舒展,真是讓人詩興大發。 曹嚴華索性也不劃船了,船槳往艙里一甩,站上船頭,雙臂舒展,氣沉丹田,然后深情地: ——“啊,大海?!?/br> 遠處,他沒看到的地方,木代在甲板上跳腳著揮手:“曹嚴華!曹胖胖!” 天大地大,這是他一個人的舞臺。 曹嚴華咳嗽了兩聲,變換了個姿勢,向著船下微笑致意。 “這次,能從成龍大哥手中拿到這個獎杯,我心里,非常的激動……” 羅韌快步沖上甲板,從木代手中接過望遠鏡。 鏡頭里,曹嚴華笑的如花般燦爛。 “成為一名優秀的,以中國功夫見長的影視演員,一直是我的夢想,在這里,我要特別感謝我的師父,木代女士,她就坐在那里……” 曹嚴華向著船下一揮手。 羅韌攥住望遠鏡,齒縫里迸出兩個字。 “我擦?!?/br> 曹嚴華的目光又轉向船下,碧波蕩漾的海面。 “在這里,我特別想給大家念一首詩,抒發我的感情……” “惜唐宗宋祖,稍遜風sao,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駕駛艙里,一萬三大罵:“曹胖胖這孫子不接電話……” 又看一眼屏幕,臉色陡變:“水眼已經看不到那只老蚌了,不在我們水下……” 羅韌面色一凜,很快做決定:“一萬三,開船,最大馬力,馬上往那個方向開,電絞棒給我?!?/br> “那個成吉思汗啊,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啊,還看……” 曹嚴華的胖臉瞥的通紅,深情而又緩慢地,吐出最后那兩個字:“今……朝!” 砰! ☆、第21章 船身一震,曹嚴華一個仰八叉摔進船肚子里。 第一個反應是:觸礁了?這礁石長的也太突兀了。 又是一下船底重擊,小船幾乎被顛離水面。 曹嚴華事先沒有被任何人普及過一萬三的家事、早年的幾樁沉船以及海里會有這么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老蚌,典型的無知者無畏,居然還很生氣地嚷嚷:“誰??!” 他撐著船沿坐起,把木槳抓到手里,很是警惕地伸頭看水下,害怕的感覺終于一絲絲出來了:是條大魚吧?吃不吃人??? 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曹嚴華有點緊張,目光須臾不離水面,尋思著只要魚露頭,他就要狠狠給它一下子。 遠處傳來隆隆的馬達聲,循聲看去,一條白色的捕魚船正全力趕來。 真是精神為之一振:這下就算落水也不怕了,更何況,自己還會幾下狗刨呢。 只這略一分神,船的后半側又遭一記大力頂撞,這一下力道空前,整條小船幾乎在海中立起,曹嚴華猝不及防,抱著木漿跌進水里,感覺水面都讓他砸了一個凹窩。 木代在這頭望遠鏡里看到,驚的頭皮發麻,催一萬三:“快快快!” 一萬三幾乎整個身子都趴在控速把手上,好像增加點重量就能讓早已到頂的速度再快一點似的,這一頭,羅韌已經穿好潛水服,吩咐炎紅砂:“到時候我給你提醒,也是個機會,直接下網兜了它!” 炎紅砂被緊張的氣氛感染,手一直停在撳鈕邊上,只覺血脈賁張,手上的筋都在一跳一跳。 落水之后,曹嚴華腦子里只一個想法:刨!刨!趕緊刨! 他深憋一口氣,盡量把口鼻露出水面,雙手雙腳很是不成章法地在水中亂搗,簡單的說,就是張牙舞爪,歇斯底里撲騰,雙腳風火輪一樣亂踏,突然踏到什么,堅堅實實如履平地,心里一喜,狠狠借力。 原本只是口鼻露出水面的,現在,胸部以上都出水了。 真是神奇,踩到的是什么玩意兒? 船更近了,幾乎能看到船頭激起的水花,有個身形矯健的人形魚躍入水,曹嚴華正要往船上揮手,右腳踝忽然一陣夾痛,一股大力下拽,整個人不由自主,直接被拽了下去。 這一下不能呼吸,口鼻處咕嚕翻水泡,心里駭到極點:什么東西!這是什么東西? 他雙手和左腿尚自由,垂死掙扎撲騰,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穩穩抓住他的手。 雖然沒能阻止他下沉的力道,但曹嚴華簡直是熱淚盈眶了。 一定是船上的人下來救他了! 羅韌先抓到曹嚴華的手,借力水中翻身,憋著一口氣,俯身向下。 終于近距離看到這只老蚌,最大直徑約莫在1.5米左右,厚度接近半米,殼口處并不平整,很多破口和劈裂,那條手機掛繩,恰好就被卡死在一個裂縫之中。 曹嚴華的腳踝被卡,蚌殼因此張開了一條口子,像是張開了巨大的嘴,雖然水下不能呼吸,總覺得腥臭味撲面而來。 時間緊迫,羅韌取下腰后掛著的電絞棒,徑直從蚌殼開縫中塞了進去,感覺插到蚌rou之后,狠狠摁下電動開關。 下頭的刺棒高速旋轉,帶動上頭的把手都顫動起來,老蚌吃痛,蚌殼陡然一張,曹嚴華趁著這一張之力迅速縮腿,羅韌伸手要拔電絞棒時,水流猛蕩,蚌殼又是狠狠一閉,這一下力道極其之猛,幾聲刺耳的聲響之后,刺棒的轉速慢了下來,居然直接卡停。 羅韌心叫不好,怕是這下惹怒了它,這老蚌血紅了眼要報復——趕緊一個水中翻身,在老蚌身上重重一蹬,也不管是不是把它蹬開了,迅速帶著曹嚴華浮出水面。 曹嚴華早就淹的七葷八素了,雖然還不至于昏過去,但是一出水雙眼發直,抬頭看到不遠處船上木代的臉,一時間居然反應不出這人是誰。 木代尖叫:“羅韌,快!” 話音未落,臉色陡變,她看到羅韌身后騰起巨大水花,老蚌出水了! 木代聲音都變調了:“快!快!” 羅韌也想快,但是曹嚴華半死不活的,人又死沉死沉,他必須騰出一只手拽著它,更何況,在水里,你能多快?快得過水生水長的土著? 蚌殼發生類似骨節磨動的聲響,緊接著,難以想象的,蚌殼居然呈一百八十度向兩邊各自張開。 從船上看,像是水面上浮出一只巨大的丑陋蝴蝶。 木代怔?。核墒裁?? 一萬三也從駕駛艙出來了,緊張的臉色發白:“它……它要飛嗎?” 飛?它要是能飛,那還了得? 下一刻,她們都知道老蚌要干什么了。 它緩慢的,以自身為圓心,開始旋轉,瞬間加速,邊刃生風,向著羅韌和曹嚴華的方向壓旋過來。 一萬三幾乎呆?。核寝D的再快,就等于是個刀,別說人了,船都不一定扛得住啊。 之前不是說,人多的時候,老蚌怕暴露嗎,就像上一次木代和炎紅砂落水,他們一來,老蚌也就消無聲息的不見了。 這次是為什么?被激怒了?拼個魚死網破,還是說,它連這條捕魚船也不準備放過? 木代腦子嗡嗡的,眼見著老蚌的邊刃是向著羅韌他們直切過去的態勢,大叫:“小心??!” 羅韌何嘗不知道要小心,曹嚴華也終于搞明白目前的狀況了,驚的臉色煞白,掙扎著撲騰起來。 老蚌的速度總是比他們快的,眼見著蚌殼的邊刃逼近,羅韌情急生智,摁住曹嚴華的腦袋,兩個人一起沉入水中。 老蚌沉重的殼頂幾乎是擦著兩人頭上掠過。 第一擊沒有中,但是攜未盡之勢,部分蚌殼劃到船身,發出難聽的金石相磨聲,船身的白漆伴著零星鐵屑簌簌落下。 一萬三想的沒錯,要是老蚌發狂,持久攻擊,船都不一定扛的住。 木代快速解下船欄上的盤繩,把一頭系在自己腰上,一萬三大叫著催炎紅砂:“你趕緊拋啊,兜住那個老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