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正峰看著小孩兒的背影，沒跟上去。

    反正等等也會見。

    他兜里的手機叮咚一聲，趙榮發來一條消息。

    【?；ㄕf你不行？[讓我看看]】

    這是趙榮昨天和高中同學的聚餐時吃到的瓜。

    說這話的人信誓旦旦，說是親耳聽姜正峰前男朋友喝大了之后爆料的。

    吃瓜吃到好兄弟身上，趙榮很興奮。

    據他所知，姜正峰多年來一直都是忠實的手動玩家，看片子也和別人不太一樣。

    挑剔，很挑剔，還挑剔的很另類。

    不露人臉，不要亂叫，不帶劇情，只要活塞運動的特寫，純純的機械工程。

    對此趙榮不理解，但大為震撼。他貼心分享給姜正峰生理課磁盤上的動畫視頻，認為這是最符合其口味的國家認可的傳世佳作。

    現在聽到這個瓜，他覺得，還是有點東西在里面的。

    姜正峰只談過一段戀愛。

    高三上半學期結束后，班上的“?；ā敝鲃蛹恿怂奈⑿?。

    ?；ㄊ且恢泄J的最好看的男孩子之一，追求者不少。

    過年時，班里搞聚會。

    ?；ǔ弥耗y舞時，貼在他耳朵上告了白。

    姜正峰拒絕說，自己不喜歡男的。

    ?；ǚ磫?，那你喜歡女的？

    姜正峰陷入沉思，并保持沉默。

    ?；ň透皆谒厱崦列Φ溃涸囋噯h，說不定日久你就喜歡上我了呢？

    姜正峰繼續沉思，答應了…

    后來，半年過去了，高考結束了，暑假結束了，兩人分手了。

    ?；ǎ航宀恍?！

    姜正峰：自己更愛看gay片。

    給姜正峰提供資源的趙榮：不要把它叫做片好嗎？！那就是純純的cpy啊兄弟！

    其實姜正峰自認為不是什么純情的人，他當然有欲望。

    只不過對著不喜歡的人，就是沒感覺而已。

    姜正峰第一次切實體會到所謂感覺，是在去年三月，第一次看到陶皎時。

    姜山跑去北戴河觀察離開越冬地的丹頂鶴，中午他發來一小段視頻。

    拍得很晃，光線也不好。

    當鏡頭掠過正在吃面條的陶皎，小孩兒抬起頭輕輕看了眼鏡頭，表情淡淡的，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成了襯托。

    陶皎在那個空間中出挑得驚人。

    姜正峰后來又看了幾遍，心里的悸動從未停止，他問姜山，這是誰。

    姜山告訴他，小孩兒叫陶皎，他的mama陶嫣姿是自己初中同學，來北戴河看丹頂鶴時遇見的。

    姜正峰自己也說不清自己什么感覺，他只是把陶皎的名字在心口念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一粒種子悄無聲息落下去了，而姜正峰自己都沒在意過。

    關于陶皎的那幾秒并沒有隨著時間而淡忘，反而越發清晰了。

    姜正峰的手工活也有了變化，但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在最后釋放的時刻他腦子里閃過的總是陶皎的那驚鴻一瞥。

    去年他寒假回家，姜山春風滿面，告訴他自己在追陶嫣姿。

    “陶皎的mama？”

    “對對對！你還記得陶皎啊～”

    姜正峰才后知后覺感到詫異，一眼抬眸而已，他竟然一直沒忘。

    只是沒忘？

    何止記得。

    陶皎沒想到自己出去逛個超市，哥哥已經從天而降。

    而且姜正峰和陶皎想的有些不一樣。

    并不像對自己很友善的樣子，反而有些兇，冷硬得不太好接近。

    剛剛相遇時的眼神，讓他有一種要被拆吃入腹的感覺。

    陶皎心下忐忑起來。

    姜正峰感覺到小孩兒緊繃與警惕，一路上都忍著沒搭話，自我檢討，剛才是不是嚇到皎皎了？

    上樓時，姜正峰看著走在前面兩個大人的背影。親密自然、溫馨的氛圍rou眼可見。

    陶嫣姿和姜山是初中同學，那時整天打打鬧鬧，喜歡得似是而非。后來陶嫣姿去了上海，兩人也就再沒見過。

    相識容易，重逢難得，緣分實在巧妙。

    去年三月，他們竟然在北戴河遇到，聊天后才知道，兩人現在都已經定居在首都。

    兩個人接觸相處的這一年，是陶嫣姿這些年來最快樂的時光。

    陶皎自然感覺得到mama的變化，他有不安與擔憂卻又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輕松感。

    當陶嫣姿問他，愿不愿意接受姜山時，他點了頭。

    后來陶皎時常覺得這是他最幸運的事情之一，姜山是個太溫暖的人，自己都有幸分享到他的關愛。

    有些感情是天賜良機，若能得一片真情實意，就好好珍惜。

    陶皎母子是今年夏天才搬到姜山家里的。

    其實，早在年初兩人剛確定關系時，姜山就為母子倆準備好了房間。

    房子是樓中樓，有上下兩層，面積挺大。

    二樓原來主要是姜正峰的活動空間，臥室、拳擊室、衛生間、還有一間客房，姜山把客房重裝了一下，成了陶皎的房間。

    可這件事被擱置了許久。

    陶嫣姿不愿意，或者說是陶嫣姿害怕陶皎不愿意。

    五月末，陶皎被選中參演云留舞蹈團在明年一月中旬的公演。

    云留是國內知名的舞蹈團，水平國內頂尖，表演場場爆滿。陶皎被找上時，簡直不敢相信，反復向對方確認這不是烏龍，才告訴了陶嫣姿。

    陶嫣姿自己練舞多年自然知道這件事有多么不容易，激動地要落下淚來，她舉起手機給陶皎拍了一小段視頻，第一次發了關于陶皎的朋友圈。

    后來這段視頻也通過姜山傳給了姜正峰。

    排練廳里，男孩兒干干凈凈一身白色練功夫，腰肢柔韌纖細，四肢修長。

    翻身、跳步、舉掌……一套動作舒展流暢，行云流水，謫仙一般。

    跳完動作，回頭對著鏡頭這邊笑，笑得很羞澀，但眼里亮閃閃的。

    姜正峰看得心尖一顫。

    姜山發消息過來。

    【皎皎被選中參加明年一月云留舞蹈團的匯演呢！】

    【皎皎真的是我見過最招人疼的小孩兒】

    【比你強多了】

    姜正峰直接無視最后一句。

    是招人疼。

    想看陶皎在家里跳給自己看……

    他發消息給姜山。

    【皎皎還沒搬到咱家嗎？】

    【姜山，你行不行啊】

    不行我上。

    云留的排練廳就在就在姜山家附近。

    但誰也沒有順著這茬事提起過搬家。

    去排練廳練舞時，陶皎會在姜山家吃午飯和晚飯，然后和mama回自己家。

    陶嫣姿不太會做飯，之前沒學過，后來學不會。

    陶皎安慰她，學舞蹈，飲食簡單，一身好廚藝也無用武之處。

    陶嫣姿聽了很是認同，再說簡餐嘛，能好吃到哪里？

    在嘗過姜山的手藝后，母子倆陷入沉默。

    世界總是如此參差。

    而且好廚藝真的很有用，起碼大大加速了陶皎接納姜山的速度，提升了姜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簡簡單單的日子，從初春走到盛夏。

    一天，陶皎從排練廳出來，照常到姜山家吃晚飯。吃到一半時，陶皎忽然開口。

    “我睡覺的時候，總是要留一盞小夜燈的?！?/br>
    姜山沒察覺出什么，隨意接話，“那和正峰似的，他小時候睡覺也得有小夜燈?！?/br>
    姜山似乎想起什么趣事，笑了一下，又道“正峰還問我呢，說你們怎么還不搬過來?！?/br>
    “他愿意我們搬過來？”

    “可不是，比我還急?！?/br>
    “那我在這里睡覺的時候，也可以有一盞小夜燈嗎？”

    陶嫣姿看向陶皎，眼神閃爍，而小孩兒則對她輕輕眨了眨眼。

    后來，陶皎和陶嫣姿便搬了過來。

    再后來，陶皎還擁有了一間練功房。

    是姜正峰主動提出來的，他遠程請人上門去改裝了他的拳擊室，給陶皎練舞用，托姜山問小孩兒：喜不喜歡……

    回到家后，姜山給姜正峰拿了新拖鞋，就去了廚房，說要坐一桌滿漢全席。

    陶嫣姿猶豫一下，沒去廚房幫忙。

    畢竟是第一次見到姜正峰，她不想讓陶皎一個人面對姜正峰。

    但姜正峰很快就說，自己想去洗個澡，上樓去了。

    從剛才開始，姜正峰就開始擔心自己的形象，衣服最后幾天忙得沒換，頭發也被首都的大風自由發揮……還好皎皎剛才沒正眼看自己。

    見姜正峰上樓了，陶嫣姿便去了廚房給姜山打下手。

    陶皎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到姜正峰還擺在門口的行李箱，想了想起身提著上樓去了。

    行李箱并不沉，陶皎平時練舞運動量極大，雖然看起來清瘦，實則很有點力氣。

    他輕輕把行李箱靠在姜正峰房門外，就進了自己的房間。

    姜正峰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行李箱端端正正放著，笑意根本忍不住。

    皎皎真好，真可愛。

    陶皎回了房間換上居家服，躺倒在床上。

    給姜正峰準備的居家服、零食箱都在陶皎房間擺著。

    但他現在不準備主動把東西送過去了，陶皎還有些摸不準這人的脾性，還是靜觀其變最合適。

    他翻個身，把放在床頭柜的兩個云朵形狀的小夜燈拿過來，一邊把玩一邊想著什么。

    姜正峰回來已經四天了。

    這四天里，他不僅沒有得到任何與陶皎近距離交流的機會，甚至連面都見得很少。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后推了，每天呆在家里想著增加接觸機會。結果陶皎每天都去練舞，晚上不是學習就是鉆進練功房不出來。

    他總不能蹲在衛生間等陶皎洗漱上廁所。

    姜正峰嘆息，皎皎這是有意躲著自己……

    晚上陶皎吃完飯照常進了臥室，坐在桌前，捏著云朵小夜燈看書。

    這已經是陶皎最近的習慣了，小夜燈不僅是云朵形狀，捏起來也是軟乎乎的，手感極佳，特別解壓。

    其實他也不是刻意躲避姜正峰，他最近真的很忙，每天要排練，還得顧著學校那邊的課程不要落下太多進度。

    但倒不至于連說幾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陶皎不是沒感受到姜正峰不斷掃過來的眼波，也不是不知道他每次錯身而過時，男人欲言又止的試探。

    陶皎準確接受了這些信號，他已經確定姜正峰確實不討厭自己。

    這就已經夠了。

    陶皎要得很簡單，只是想自己不要成為mama的障礙和累贅，現在看來無論姜山還是姜正峰，都不會因為自己而討厭陶嫣姿。

    敲門聲忽然響起，陶皎心跳加速，但等了幾秒才起身去開門。

    陶嫣姿和姜山是不會在晚上九點后還來二樓的，門外是誰不言而喻。

    門外的姜正峰似乎是洗完澡沒多久，頭發還有些濕。

    姜正峰真的很高，陶皎覺得他幾乎要頂到門框了。

    表情嚴肅起來，深邃的眼神緊盯著你，看著很嚇人。

    可現在的他看起來帶了些隨性，很帥。

    陶皎輕輕抿了抿嘴唇，垂下頭不再看他，這樣一個人站在面前，有一種生理上的壓迫感。

    “皎皎……”姜正峰聲音聽起來有些消沉，還有點啞。

    但其實他的眼睛正欣賞著眼前的景色。

    陶皎穿著黑色的居家服，寬寬松松的上衣低著頭，能看到他的后頸與一小片脊背，細膩的肌膚，白皙光滑，在黑色的映襯下更是如珠如玉。

    從姜正峰的角度，甚至能從領口的縫隙間看見一小段延伸而下的脊骨。

    姜正峰用鼻腔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聲音壓抑下有點顫。

    “你要是討厭我，我會出去住的，別躲著我了……”

    這話是姜正峰故意說的，總不能讓小孩兒一直躲著自己，干脆以退為進。

    陶皎覺得姜正峰剛剛說話的聲音也在抖，似乎要哭，便抬頭看。

    眼睛好像真有些紅了??！

    陶皎驚到了，原本保持現狀的想法和節奏也全都亂套。

    他被對方一轉不轉的眼神看有些緊張和愧疚，想開口說些什么，卻一時之間組織不好語言，想半天才問了一句。

    “這雙拖鞋你喜歡嗎？”

    陶皎看見什么說什么，結果窘迫的還是他自己，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這拖鞋是我挑的……”

    “嗯……還給你準備了零食，芝士味的酸奶，還有薯片，各種口味的都有?！?/br>
    陶皎看著姜正峰身上的居家服，想起了什么，“我還給你選了居家服，很舒服，料子像我身上的這樣?！?/br>
    陶皎從小沒被人哄過，根本沒這方面經驗，導致場面又尬住了。

    他想逃，所以轉身進房間想去衣柜里拿衣服，結果手腕卻被姜正峰一把握住。

    陶皎皺眉，想抽出來，可面前的人抓得好緊，根本掙脫不開。

    他抬眼看向姜正峰，正撞進他眼眸中。

    姜正峰的眼睛里很干凈，是很純粹的笑意，還有些得意洋洋的情緒在。

    陶皎想挪開眼，但失敗了，他好像面對著一只咬著自己袖子瘋狂向他搖尾巴的大狗，喊自己陪他玩兒，他不明顯地抗拒，小聲說“松開我……”

    姜正峰真的忍不住想摸摸陶皎，溫溫柔柔、認認真真說軟話的樣子太讓他心癢了。

    所以他幾乎是下意識拉住陶皎，手指隔著衣料重重摩擦過纖細的手腕，還遮掩著，“嗯，我很喜歡?！?/br>
    還裝作沒感覺到陶皎抗拒的樣子，轉移話題，“你手里抓的是什么？”

    陶皎順著姜正峰的視線看，自己竟然捏著云朵小夜燈過來了。

    他暫時默許了手腕被其禁錮的事實，給姜正峰介紹，“小夜燈，它的光特別像夕陽，很漂亮的，也是給你的?！?/br>
    姜正峰的心似乎變成了這朵云，被陶皎抓在手心。

    皎皎不僅沒把右手拿回來，還把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還捧著一朵可以變成晚霞的云送給自己。

    姜正峰的手心越發guntang，被眼前人水色的眸光望著，他感覺胸腔里像有無數根羽毛，隨著他劇烈的心跳，四處紛飛，一下又一下掃過心臟。

    陶皎的手終于被對方的鐵爪松開，手腕處都被捏得guntang，脈搏突突突跳著。

    他轉身從衣柜里拿出居家服裹著小夜燈一起塞到姜正峰懷里。

    “喜歡的話，你明天搬走的時候可以都帶著?！?/br>
    “嗯？？”

    “不是說，讓我別怕你，所以明天就搬走嗎？”陶皎看著姜正峰，“你剛剛抓我力氣好大，特別疼，可你都不聽我話……”

    姜正峰馬上認錯道歉，“皎皎對不起，我之后一定會聽你的話，你……”

    陶皎笑了，但嘴上還是不饒人，“明天慢走，我就不送哥哥了～”

    說完就把房門關上。

    姜正峰被陶皎笑得迷糊。

    站在門口虛虛握了一下手，空出一個陶皎手腕的大小，回味般感嘆了一聲，“真細?！?/br>
    他心滿意足拿著陶皎給他選得居家服去了自己臥室。

    搬家？

    誰要搬家？搬誰的家？誰家要搬？

    反正姜正峰不搬。

    幾天沒得到姜正峰回復的趙榮，還以為自己被兄弟無視了，忽然在晚上收到一條來自姜正峰的消息。

    是一張照片。

    姜正峰穿著深灰色的居家服，大馬金刀坐在床上，但高高隆起的褲襠才是照片的重點。

    趙榮：所以暫時將我的眼閉了起來……

    啊啊啊??！我干凈了！我對不起我女朋友！

    【……】

    【便太?。?！】

    姜正峰很久才回復。

    【謝謝夸獎】

    【我的居家服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