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粘人的勁頭
凌佑見鳳華表情緩和下來,以為他已經原諒了自己,這才敢拿指腹輕輕撫了撫他紫中帶青的面頰,皺著眉小聲問:“華叔,你剛才怎么了?是不是中毒昏迷了?我喚了你好久都沒有醒過來……你是不是傷得很厲害?臉色都不對了……” 鳳華下意識地反握住他的手,被他皮膚上高熱的溫度燙得眉毛一抖,立刻便推測這執拗的佑兒定然偷偷吃了不少丹藥才能撐過這一路,現在臉上看著還有精神,實際上卻已經在強行燃燒生命力了,等藥效一過反噬到來,不知要受多少苦…… 默默嘆息一聲,剛剛升起的旖旎心思被強烈的心痛所取代,鳳華緩緩摩挲他骨感嶙峋的手背,不忍讓他再擔心自己,只輕描淡寫地說:“剛才我太累了睡著了而已,看把你這小笨蛋嚇得,居然拿刀子捅脖子……萬一我……算了,萬幸我醒得及時,今后你絕對不準再這樣魯莽了,知道嗎?” “是嗎……”凌佑狐疑地逡巡男人的臉,“華叔,我又不是小孩子,只是睡著的話,會叫那么久都叫不醒嗎?你是不是……是不是昏迷了……” 而且昏迷程度太深,差點就要神魂分離吧? 后面的話凌佑沒敢問出來,只是后怕地咽了口唾沫,幸而自己來得及時,如果昏迷過久,華叔還能再醒來嗎? 鳳華被他懷疑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有些后悔平日對他教導得太過周全,眼下是很難糊弄過去了,只好松口說起自己這陣子的遭遇:“這段時間我輾轉北號山、剡山、鳧麗山追蹤猲狙、鬿蟒這兩頭兇獸,也順手斬殺了不少其他猛獸。古今器物考原本記載了猲狙和鬿蟒的弱點,只是華叔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兩頭畜生已經變異得毒性極大了。 “我先是被猲狙口中的毒霧噴中,行動遲緩了不少;而后在鳧麗山與鬿蟒相斗時,又被它的毒牙撩中幾處,四肢麻木、頭腦昏沉,這才找了個隱秘的山洞暫且躲一躲……” 說到此處,鳳華有些遲疑,猲狙、鬿蟒兩頭兇獸的毒素著實厲害,自己在避入山洞后服食了大量解毒丹,仍無法阻止毒性在體內彌散,連神臺內的元嬰都昏死了過去——若是按常理推斷,自己確實會在長久的昏迷中神魂分離,永遠不會再度清醒,卻又為何能被佑兒喚醒? 他還記得氣息尚存的最后那一刻,自己最后悔的事便是沒有在離開前看佑兒一眼,今生今世,怕是再也見不到自己的佑兒了…… 彼時他尚因為身為養父卻對養子產生不倫的感情而自恨,覺得就此死了倒也干凈,至少永遠不會給佑兒帶來煩惱。 至于今后,有大徒弟護著,他也是能放心的…… 只是,到底有些不甘,自己耗盡心力撫養成人的佑兒,別人能照看周全嗎? 想他一生命運多舛,幼年時最親近的家人在一夕之間俱遭殘害,是他一根焦骨一根焦骨地為他們收斂掩埋。他拼盡全力要為親人報仇,兩百歲前吃過的苦是常人的十倍百倍,兩百歲后手上染滿鮮血,一日比一日冷漠凌厲,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已經是一座冰山,一具行尸走rou。 愛說愛鬧的佑兒是自己此生唯一的慰藉,可惜被自己搞砸了——只要心念一亂,必然不可遏制地陷入對佑兒卑劣的肖想中,他已然沒有臉面再見凈如琉璃的佑兒,唯有一死才能洗刷他內心的罪惡。 難道自己在冥冥之中感應到佑兒的氣息,不愿就此永訣,故而強行彌合了分離的神魂? 想到這里,他微微搖了搖頭,鬼門關上走一遭,此中的兇險絕不能讓佑兒知曉,遂不自覺地輕輕將凌佑往外推了推:“你坐遠點,華叔身上臭烘烘的別熏著你。說說吧,你是如何在堯沛君眼皮底下跑出來的?” 凌佑撐住地面不肯坐遠,反而整個人擠進鳳華懷里,拽住他的衣襟擺出一副無辜可憐的表情弱弱地說:“沒什么啊,就是趁他們不注意乘著小飛舟跑出來的……華叔,你能不能別罰沛君哥哥和蘭jiejie還有阿芷,是我辜負了他們的信任,他們只是沒想到我會跑出來,不是故意玩忽職守的……” 鳳華被他的身子軟軟地一靠,溫熱的氣息呼在下頜,心臟便無法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各處傷口的血流得歡快,好在全身都是血污,外面倒是看不出端倪, 他用顫抖的手鄭重地擁住眨巴著大眼瞧著自己的凌佑,仿佛護起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在心里將自己從頭到腳罵了一遍——枉活三百年卻對感情之事一無所知,絲毫沒有發現佑兒對自己的執著和熱情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單說他這時時刻刻都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的勁頭,不是愛到了深處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