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羲叢等在岸邊,遠處一個黑點逐漸顯形,還是十年前的那艘船,沒有任何呼喚擺渡人的方式,但他就是知曉你的意愿。 擺渡人穩穩將船靠岸,粗布麻衫,深色的面紗遮住了臉孔,他靜止不動,威嚴仿若神靈。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東脊島?”羲叢問。 擺渡人依舊默言。 羲叢知道如果他不去那么永遠也無法解開自己心中的迷惑。 上船后,羲叢再次回想起了病床上的養母,她已到彌留之際,滿頭花白,她問羲叢還記不記得東脊島,羲叢點了點頭,突然她就流出許多淚,使得她蒼白的臉龐平白添了一絲生機。 “當年我與你養父從東脊島離開,不料想半路翻了船,我們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最后還是被一個男人救起。他有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你,那個男人是你父親。我們就此定居下來,后來有一天收到你父親留下的一封信,他只說將你托付給我們,并沒有說明去處,至此他就消失不見。我們將你養大,在你八歲那年你養父不顧我的哀求,一心要帶你回島,”養母哽咽,像是想起來那段痛苦的過去,“他變得喜怒無常,脾氣古怪,說什么話他都聽不進去,沒有辦法,我也跟著上船,我不忍心對你不管。一個帶著面紗的男人等在岸邊來接我們,就好像他知道我們要去哪里一樣。 上島后我們回了以前的老家,洼村東頭,回到以前的環境中你養父情緒竟然慢慢穩定下來,而且他與我說那段時間他做過什么一點都不記得了,我每天都忐忑不安,好端端地怎么會不記得呢?直到有天夜晚,我被你養父喊醒,他說他已經準備好要帶我們再次離開,不提前跟我講是怕被人發現,但我平時已經斷了與村里其他人的來往,就在那晚,我們抱著熟睡的你連夜離開了,但還是被村民們發現,他們高舉火把,整個林子里都是他們的聲音與火光,你養父為了掩護我們,自己引村民去了反方向,我對他說一定要來找我,可是我現在已經快要死了,他還沒有來,就在前幾天,我夢到他還活著……”養母喘著粗氣說了這么多話,好似不說完就會留下遺憾一樣,她眼中的光正在慢慢熄滅,對于養父她等到臨終都沒等到,“去找他好不好,答應我,叢叢,答應我……” 羲叢記憶中的養父是個高大的男人,雖然他的面容已經模糊,但養母說他的后背有道傷疤,可以憑借這個找到他。 周遭蔚藍無垠的海使得人越發渺小,一剎那功夫東脊島就出現在羲叢眼前,羲叢不禁想問這樣的島是否坐落在一只海中巨龜的背上,能夠在海中任意前行。 岸邊有人在等他。 “你好,想必你就是洼村的羲叢吧?我是埔村的刑白?!?/br> 有點出乎羲叢的意料,對方態度很親切,但他并沒有漏看對方眼中的深意。 “你們是以村來區分人的嗎?還有你是怎么知道我要回來的?” “你雖然住過一段時間,羲壇也把你的名字登上了族譜,但是你對這里還是陌生的,東脊有三個村,我們確實是以村來分人的?!濒藟囚藚拆B父的名字,刑白不過也就稚嫩的模樣卻直呼一個長輩的名字,少了一絲少年的天真,多了一分高位者的熟稔。 “至于為什么知道你來,因為我會看星星??!”刑白頑皮地吐了吐舌頭。 “那我的養父還活著嗎?”羲叢直接問道。 “當然活著啊,你怎么會這么想?”刑白用小孩子的聲音嘟囔。 沒想到這么快就問到了,羲叢急切道:“那他現在在哪里?” “在神仙府,只有犯了錯的人才會被關進去?!毙贪籽b作自然地抱著羲叢的手臂不放,大熱天的溫度下,刑白的皮膚還是一層冷感。 “我的養父是犯了什么錯嗎?” “他可是差點偷走了島上的寶物?!毙贪淄蝗蛔兊门豢啥?,但他又平靜下來,“幸虧沒讓他得逞,偷東西的人就該被罰?!?/br> “那我能去看看他嗎?” “不可以哦,只有犯錯的人才能進入神仙府。哥哥你可千萬不要犯錯哦!”刑白的小臉變得嚴肅異常。 看來羲叢想要見到養父,還得想辦法探一探這個神仙府的虛實。 二人走在林間小道上,一步一景,慢慢地能看到遠處的炊煙。 一道黑影從草叢中快速閃過,仔細看這竟然是個穿著襤褸的人,臟兮兮的頭發里夾著草屑,臉更是臟得連五官都看不出。他蹲在二人前進的道路上,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哥,回家吧?!敝灰娦贪谉o奈地說,他朝刑元指了個方向。 剛才還一路說個不停地刑白忽然就沉默了下來。 “這條路一直走,你會看見一個掛著木牌的院子,那是你家,已經讓人打掃過了,有什么事情來找我,村里隨便問就知道我家在哪了?!闭f完刑白就帶著刑元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羲叢雖然覺得這里古怪得很,但他也發現這個島上并不封閉,一些他熟悉的生活物品也出現了,也有店鋪之類的,更別說老板還在看電視,傳出罵罵咧咧說信號不好的話語。 一直走到頭,有個帶著菜園子的平房,果然掛著羲壇字樣的牌子。 “你就是羲叢吧?”羲叢一天之內已經無數遍聽到這話了,剛才的路上好多村民也是這么問的。 “對,我是?!?/br> “這大中午的,你怕是餓了吧,你來我家吃飯吧?!笔莻€胖胖的大嬸。 走了一路確實有點餓了,羲叢跟了上去。 紅嬸是緊挨的鄰居,白墻黑瓦,家中陳設大多都是竹子做的,紅嬸很是客氣,一桌菜,個有特色。 “初亞,吃飯了,有你最愛的雞腿?!?/br> 紅嬸喊了一會沒人應,向羲叢解釋道,“我家閨女叫初亞,這吃飯跟頭會去哪呢?”紅嬸神色有點焦急。 “會不會出去玩了?小孩子還在朋友家里?”羲叢問到。 “不會的,初亞她沒有朋友,她一直都在家里,我喊她準應我?!奔t嬸連連搖頭。 “不好了,紅嬸,你家閆早帶著你閨女被治安隊逮著了!”另外一個沒見過的大嬸急匆匆跑進來。 “那他們人呢?” “都在廣場上呢,圍了好多人,快點去吧,晚了就來不及了?!?/br> 羲叢也跟著到了廣場,所謂的廣場是個全露天的空地,搭建了一個高臺,一群人圍著高臺四散開來,頗有點行刑臺的意味,不禁讓羲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也對這個島的制度產生過疑問,他問刑白島上如何維持秩序,刑白說這個島有治安隊和司法司這樣的存在。 “對于羲閆早帶其女兒自行妄圖出島違反了島上的法律,治安隊與司法司一致同意將羲閆早關入神仙府,念其女年幼被動犯錯,且有疾在身,特不治罪,罰一百工分,責令其回家反省?!睖睾偷穆曇魠s念著殘忍的話術。 底下人一下子就鬧開了,紅嬸更是哭暈了過去。 “上次關進神仙府的還是那個羲壇吧?閆早怎么回事,知道是重罪還去犯?” “你不知道,閆早那閨女的喘癥在白大夫那里治不好了,所以他想帶著閨女去外面醫院?!?/br> “怎么還會有白大夫治不好的病,上次我崴了腳,白大夫就那么一下我睡一覺就不疼了?!?/br> “誰知道呢?除非有人替他進神仙府,不然他這個苦肯定是吃定了?!?/br> 羲叢從別人的交流中聽到了好多關鍵信息,其中大家都知道養父,可刑白說養父是偷東西定罪的,其次神仙府的規定是可以替人受罪的。 “我愿意替他進神仙府!”羲叢聲音堅定,只有高臺上的那個人似乎覺察到了他顫抖的尾音。 人群又是炸開了鍋。 “那人誰???怎么這么面生?!?/br> “今天回的的吧?” “那不是羲壇的兒子,好像叫羲叢是吧?” “這老子進去了,兒子也跟去進去?” 高臺上的人緩步下臺,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路。 羲叢這才看清了臺上的說話人,面貌讓羲叢十分熟悉,“你的左手有顆痣對嗎?”羲叢不由自主地就問了出來,問完又有點懊惱。 對方搖了搖頭,氣質文雅,有著天生的微笑唇。 “羲叢,你確定你要代替他被關入神仙府嗎?” 這里的人沒有見過他,卻人人都認識他。 羲叢點了下頭,“是的,我愿意?!?/br> “蠢貨,真是笨到家了?!币粋€氣急敗壞的人沖進了人群,來人竟然長得和問話的人一摸一樣,但氣質完全相反。 “他才是那個有痣的人,我是澹吟,你應該不記得了?!卞R鬟€是笑著。 “什么!你還記得我!”澹嘯反應過來,耳垂竟有點微紅。 “審判結束,大家都散了吧!” 而羲叢也將迎來第二天的“入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