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
此后的一周,方昀都沒有勇氣靠那人近一點,明明擁有在全校丟臉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能力的方昀,卻連一句‘你好’都說不出口;明明已經在心中排練了上百次,制定了近十種方案,但最后卻連第一步都不敢踏出。 意識的能動作用是假的,他在心中埋怨著提出這一理論的列寧。 果然大家的思想在我這種小人物的身上完全起不了作用,他這樣想著。 果然,不論意識再怎么強大,都會被物質所決定,所以意識是個只會嚇唬人的紙老虎,連咬人都得先經過物質的同意,這簡直就是個舔狗?。。?! 他在心里這樣下著定義,感覺哲學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中,但即使這樣,卻還是改變不了彼此歸于人海的命運。 第二周的軍訓任務,大抵就是方陣的訓練和歌詠團練習,方昀想去歌詠團唱歌,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這個一踢正步就順拐的人到底是怎么被留在方陣里的,雖然有一部分裝的成分,但他確實踢不好。 方昀這種消極的情緒,直到第二周周一才有了質的飛躍。 密密麻麻的烏云遮蔽了天空,藏起了烈日,這恐怕是全國大學生在軍訓期間最激動的時刻了,所有人都伸長著脖子期盼著下一秒大雨傾盆而至。 但天公總是不作美,事與愿違總是常態,隨著集合哨令的吹響,幻想也隨之破滅。 方昀渾渾噩噩的走到隊伍里圈,想著這個位置夠醒目,一定能被刷下去。他晃悠著站在隊里,旁邊也沒了他的“未來”的身影,他嘆了口氣,胸口好像被一塊大石堵得密不透風,仿佛下一秒就會缺氧致死。 金庸老爺子筆下寫道:‘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生’,他當時還不信,一見鐘情鐘的是臉,有什么放不下的?但在過去一周,他才深刻的體會到那種感覺—— 明明前一天還是非卡點絕不早到的人,余下一周卻都特意起個大早守在北校的門口,只希望在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他的身影——或許可以故意撞一下,偶像劇里不都這么演嗎?但是,那是只有女主角才會觸發的事件。但在方昀的劇本里,沒有女主。 他覺得他已經起的夠最早的了,但每次那人都會比他早到,所以他索性直接去隊伍那里等著,每天就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就能高興好久。 方昀有點近視,但他不愛戴眼鏡,雖然說這并不礙事,但這也讓他看不清他的臉?;蛟S談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也不錯,我的意識永遠忠于你,聽著也蠻浪漫的。他這樣想著,但最終還是戴上了眼鏡。 第一眼就喜歡的人,就算長得歪瓜裂棗也喜歡。 于是,此后的日子里,他的夢里全是那天透過凹透鏡所呈現的那人的物象。 按照方昀的劇本,他的鐘情之戀會以兩人迷失于人海而告終,而此后的日子里,他夢里的貴賓席會永遠留個那個,不曾注意到自己的那個人…… 集合的號角劃破天際,一陣大風襲來,刮跑了神游中的方昀的帽子。 “這次沒帶冰袋啊?!崩罱坦俅蛉さ?。 方昀笑嘻嘻地應著,他跟這教官在那次之后就逐漸熟絡起來,他稱他為老李,雖然有時候這么叫會被錘,但他依舊死性不改。 老李沒事還會開玩笑的問他是不是在隔壁隊有喜歡的女生,還說自己可以幫他找隔壁的教官問來她的聯系方式。他每次都會笑著含糊過去,因為他喜歡的是個干凈的男孩子。 今天的風有些邪乎,吹著帽子不停地向前翻滾,就好像前面有什么人在召喚著它似的。 方昀罵罵咧咧地追著滾遠的帽子,只見那頂迷彩色的帽子往前滾一下,又往左邊滾一下,然后又往前滾一下,直到停在一雙迷彩膠鞋的旁邊。 他低著頭看到那人用修長的手指撿起它,慢慢遞到自己身前。 “謝謝啊……”方昀直起腰,接帽子的手卻懸在了半空。 他覺得自己的世界開啟了慢鏡頭,狂風漸漸平息,微風吹過少年額前的幾縷碎發,烏云漸漸散去,一條金黃色的太陽光絲帶慢慢落到少年的臉頰,白皙的面龐上五官漸漸變得立體—— 原來他是雙眼皮。 “不用客氣?!鄙倌陮⒚弊舆f入他的手中,擦著他身側的細風,遠去了。 方昀呆在原地,摸著右側的空氣喃喃道:“這算,擦肩吧?!?/br> 他不知道自己以那個姿勢呆了幾秒,反正自己最后是被老李提溜回去的。 零零散散的聲音從他的耳朵里進了出、出了進,最終什么也沒有留下。 “咱們這周六就要舉行大閱兵了!我現在安排一下隊形——我們的方陣,將由一名旗手、兩名護旗手,以及一個9*9的方陣組成……”李教官喋喋不休的介紹著周六閱兵的事宜,“咱們的旗手就由這名同學來擔任,你叫什么名字?” 方昀的耳朵里只有風聲、蟬鳴和少年明媚似暖陽的聲音…… “宋亦揚?!?/br> 他猛然抬起頭,旁邊的人被他嚇了一哆嗦,心里罵著這人是個傻逼。 少年的臉上附著陽光,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長相,翻遍自己的詞庫,也只能用“干凈”、“清澈”、“純粹”寥寥數詞來形容,雖然人們不常用這些詞形容一個人的長相,但方昀卻覺得很恰當,因為那是個清澈到連太陽都能允許他捧起一瓢陽光的人。 “那么宋亦揚同學就是我們的旗手了,現在還缺兩位護旗手……”他摸著下巴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剛想著再練兩次再選,結果被方昀的聲音打亂的思緒。 “老李我來!”他仿佛用了前十八年來最大的勇氣與聲音吼出了這嘹亮的四個字。 “靠,傻逼??!”旁邊的跟他體型差不多的男生揉著耳朵罵道。 方昀應該是有預感的,所以在教官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往邊上躲了一下,才使自己的屁股免受傷害。 霎時間,齊刷刷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說了說話要打報告,過了個周日都忘了?重說!” “報告教官!我想當護旗手?!?/br> “闡述原因!” “為院爭光!” 方昀話音剛落,四周便爆發了一陣笑聲。 “不準笑!” 方昀聽不見周圍的笑聲,又或者他只想從這些笑聲中辨別出有沒有宋亦揚的聲音——好像是沒有。 “就這種勇于爭取的精神你們有嗎!你們有什么資格笑!” “報告教官!我也想成為護旗手?!?/br> “報告教官!還有我?!?/br> “還有我!” 陸陸續續的聲音在隊伍中響起,越來越多的手從隊伍頂舉起,一股火焰從隊伍中冉冉升起。 “好!要的就是這個士氣!想成為護旗手的出列!排成一排。稍息!立正!”老李拿起他的哨子下達了競爭的號令,“齊步——走!” 隊伍前,宋亦揚肩上印有‘經濟管理學院’字樣的紅旗掛在金屬桿上隨風飄揚??磁_上,歌詠團熱烈而激揚的鼓聲將空氣震得發抖,嘹亮的口號直沖云霄,驚得校園內離元湖畔的飛鳥四散而逃。 或許是剛剛應聲的人大多出于激情,又或許方昀是個天才,反正無論如何,他從層層的選拔里脫穎而出,成為可以站在宋亦揚身后的“護旗手方昀”。 cao場不比上一周訓練的中大道有梧桐遮陰,這里四周光禿禿的,簡直就像Y大版地球赤道。好在方昀機靈提前在看臺下占了個空,總不至于接受烈日的拷問。 “喲!這不是我們經管的大名人、我的好方兒嗎?”女生攏了攏頭發,一屁股坐在了方昀的身邊,“這看哪個小男生呢?讓爹幫你參謀參謀?!?/br> 方昀被她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直起身,頭直接撞到了頂部的水泥臺子上。 “哈哈,不必行如此大禮,爸爸知道你孝順?!?/br> 他揉著腦袋,眼睛才漸漸聚焦到眼前的女生身上:“靠!許伊情別跟你爹沒大沒小的,我正郁悶著呢?!?/br> 許伊情伸了個懶腰,朝著他看的地方望了過去。 “是那個踢球的?” “不是?!?/br> “那個跑步的?” “不是?!?/br> “是那邊坐在看臺上的?!?/br> “唉,不是,我說你這看男人的眼光真不咋樣,從初中差到大學?!彼{侃道,眼睛卻還直勾勾地盯著運動場的大門。 “嘁,你眼光高,所以到現在連個戀愛都沒談過,你盯著那里干什么?難不成,你的夢中情郎還能下一秒從那里面走出來?” “什么夢中情……”方昀覺得許伊情可以去算命了,簡直就是預言大師,宋亦揚真的從那里走了出來。 許伊情見他愣在了那里,還一副癡漢的模樣,又往門洞里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據她這么多年的觀察,她斷言方昀肯定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所以準備詐他一詐。 隨即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原來我們的方昀小朋友喜歡的是宋亦揚啊?!?/br> “你、你怎么知道的?!”方昀扭過身子兩只眼睛瞪的滴溜圓,“你知道他是哪個班的嗎?” 此時,許伊情的大腦飛速運轉,然后又看著面前這個人喃喃自語地懊惱是不是表現得太明顯的。過了幾十秒,她理清了思路,一臉看智障的表情說道: “宋亦揚是咱們班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