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兩位新郎看這里!”許伊情揮著手,“再靠近一點!對對對!笑一個,一二三——茄子!” 屏幕內的方塊聚焦在兩人青澀的臉上,仿佛穿越時空,重回學生時代。 屏幕上的兩人淺淺地笑著——黑西裝穩重,白西服嬌俏,原來黑白是如此的相配。 許伊情翻看著剛剛拍的照片,自豪與驕傲的感情躍上心頭,但看著對面含情對視的兩人,不免又生起一絲心酸——真是不容易…… 她默默按下錄像鍵,把手機架到一旁的桌子上。本不想驚擾這片刻溫馨的畫面,但奈何這該死的裙擺不解風情,竟絆著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裙子破了個洞,連手機也順勢摔到了地上,鋼化膜摔了個稀碎。 鮮血在裙身留下了個扎眼的紅點,很快便如瘟疫般在膝蓋處蔓延成一灘明晃晃的血跡。 等許伊情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被扶到了椅子上,她沒聽清那倆人說的什么,只隱約聽見了一聲抱歉。 她望著四處找藥箱的宋亦揚,拍拍裙子上的灰,裝作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朝他喊道:“哎哎!不用找藥,我沒事!” “對不起?!狈疥缹⑺槠恋氖謾C遞給她,愧疚混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許伊情沒說什么,只是默默接過手機檢查著什么。 沉寂良久,直到宋亦揚取藥回來,她才一臉嬉笑地朝著方昀肩膀捶了一拳:“對不起個屁啊,你替我的裙子給我道歉???傻不傻?!?/br> 她忽視方昀眼中的愧疚和宋亦揚滿臉的疑惑,舉著手機朝方昀說道:“看看!你爹我的攝像水平還不錯吧!怎么樣,我給你打八折,80一張怎么樣?!” 方昀看著碎屏上的照片不由得笑出了聲。 “1000一張都行?!?/br> “這可是你說的??!發財了、發財了!行了,你倆別在這杵著了,自己玩去吧,爸爸要算算能賺多少錢了?!?/br> 她笑嘻嘻地翻著相冊趕著他們離開,但卻在宋亦揚走遠時,拍著方昀的肩膀輕聲說道:“放心,能結?!?/br> 婚禮前的插曲很快結束,像沙地上的一陣微風,過而無痕。 此時的化妝間里,兩人無言地為彼此整理衣服。 空氣中只剩下輕微的喘氣聲和淚水潮濕的氣味。 “兩位新郎,要準備進場了?!蓖崎T的不是許伊情,而是酒店的工作人員。 方昀顫抖著手為宋亦揚打上了領帶,咬牙忍著淚。白色西服似乎封存著他澄澈的愛意,和他與他走過的——那并不熱烈的八年。 聚光燈落在舞臺邊緣的白玫瑰上,兩人微笑著滿含熱淚,司儀的誓詞清楚地烙印于心,臺下高朋滿座,稱贊新人是佳偶天成。 臺下,宋母舉著酒杯笑得如沐春風,旁人都勸她少喝點,畢竟傷才好了沒多久;方父望著酒杯里的酒出了神,方母掩面輕泣,紙巾打濕了一張又一張,方旭無言地注視臺上的新人,一杯烈酒下肚,誓言隨著并不存在的白鴿,振翅高飛。 “宋亦揚先生,您是否愿意娶——方昀先生為唯一伴侶,不論富貴還是貧窮、疾病或是健康,都忠于他與他攜手走過余下的一生?” “我愿意?!?/br> “那方昀先生,您是否愿意與——宋亦揚先生結為合法伴侶,不論風吹雨打、酷夏嚴寒,都常伴彼此走過熱烈的余生?” “我愿意?!?/br> “好!那么請臺上新人親吻彼此的伴侶——” 掌聲如雷爆般響徹宴廳,沖破天際直入云霄,白鴿銜滿刺的白玫飛出宏麗的牢門,在天際盤旋鳴叫。 廳內的新人熱烈地擁吻,歡笑尖銳地刺向鼓膜,引起一陣眩暈的耳鳴—— “笑什么笑!再笑就再加五分鐘!還笑?說的就是你!”身著迷彩服的男人氣沖沖地跑到那人的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報告教官,我叫方昀!”少年故意踏了兩步,氣沉丹田大喊一聲。 “方昀出列!” 少年邁了一大步游離于隊伍之外。他帽檐壓得極低,身上的衣服也松松垮垮的,但最特別的當要數在一眾綠鞋中,他那雙搶眼的紅色AJ。 李教官眉頭緊皺,不怒自威的樣子讓方昀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 四周靜悄悄的,活像恐怖片即將蹦出鬼來的前兆。 “你這衣服松松垮垮的有個軍人的樣子嗎?腰帶系這么松成何體統!”說著,他用力緊了一下方昀的腰帶,又沖隊伍喊道,“軍訓時你們就是軍人,作為軍人首先就是服從命令,其次就是統一服裝!” 說罷,又看向方昀:“你這穿的是什么?你的膠鞋呢?” “報告教官,鞋子號碼不合適?!逼鋵嵤撬幌氪?,那鞋底子硬邦邦的,硌腳,最重要的是,太丑。 李教官默認了他的解釋,又打量了一番,最終目光落到了他低至眼睛的帽子。 “帽子壓這么低做什么!” 他摘下方昀帽子的瞬間,一個冰袋應聲落下,隨之展現在眼前的是一頭酒紅色的鬈發,和額頭上明晃晃的白色冰寶貼。 “你這都是什么???”李教官撕下他頭上的冰寶貼,怒氣沖沖地喊道,“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軍訓生……” 訓斥的聲音漸漸與路邊樹上的蟬鳴融為一體,清脆而富有禪意。 他不記得教官后來說了什么,也不記得自己又做了什么。只記得在冰袋落地時,金白色的陽光晃到了他的眼睛。迷離間,他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白色光圈中,望見了他的未來。 只一個上午,方昀貼冰寶貼、帶冰袋的光輝事跡就傳遍了整個經管院,以至于他走到哪都覺得有人在議論他,甚至走在路上都有人要他的聯系方式,這算“因禍得?!??他不知道,他也不在意。他現在滿腦子都只有他的 “未來”。 整整一個上午,方昀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雖然盯著那邊看不免又被教官教訓了一頓,但這確實讓站軍姿好熬了不少,以至于休息的號角吹響時,他還沉浸在那里,跟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癡癡地望著隔壁的隊伍,直到他的“未來”變得越來越小,最終淹沒在人海之中。 食堂里人海屬實有些嚇人,他覺得他下一秒就會淹沒在里面,成為一條溺死的魚。所以他打包了飯在路邊找了塊陰涼開始了他的暴風吸入。 因為學校分南北校區,大一新生都住在南校區,而軍訓和上課都在北校區,因為通勤過于擁擠,所以大部分的人選擇在北校找個地方,湊活一下把午休糊弄過去。 方昀也不例外,甚至更簡單——直接坐在路邊閉目養神。 他是哪個班的?叫什么名字?從哪個城市來的?他們家幾口人?有沒有弟弟meimei?是從哪個學校畢業的?我們以前會不會見過?或許我在夢里見過他。說不定我們開學見過。他喜歡吃什么?喜歡聽什么歌?喜歡打游戲嗎?端游還是手游?他生日什么時候?會喜歡什么生日禮物……他有沒有對象……會不會,喜歡男生? 方昀做沒做夢他不知道,反正整一個中午他都在腦子里問著這些問題,甚至于在意識深處,他已經默認自己與他認識了好久,而且,相愛了好久…… 哲學上說,意識具有能動作用——那是不是意味著,只要我的意念足夠強大,就能穿越茫茫人海,與你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