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失信(十八):靜觀宮變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 龍案上的精致香爐焚著縷縷青煙,燃得是珍貴的沉水香,令人聞之一振。 許巍然坐在下方嗅了嗅,鼻子皺起。 “你與慕容尚書千金的婚事將近,朕聽聞母后派了人專門教授她禮儀,想必會是個知書達理的女子?!薄∥魍サ鄣臍馍呀洸惶昧?,依著龍榻改完奏折,旁邊侍者就畢恭畢敬呈上水晶碗,皇帝在碗里洗了手又拿旁邊的帕子擦凈,這才接過另一位侍者遞上的參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我姑姑是慕容府的繼室,也算親上加親?!?/br> “哦?” 大概是許巍然的話有些太過敷衍,皇帝的目光移過來,“你可知太子前幾日來求見,點名要娶你姑姑的女兒,慕容二小姐?!?/br> “輕語meimei?…..她若能嫁與太子自然是錦上添花之事,…..只是畢竟是繼室所出,雖然頂著嫡次女的身份,但還是高攀了,只怕要嫁沒這么容易?!?/br> 生病的真龍還是真龍,就在男人冷靜陳述的過程中,頭頂果然傳來沉重的壓力。 “知道朕為什么常宣你嗎?” “…..” “朕的那些兒子,文武雙全的不少,老大張揚,老七內斂,老九逍遙,可最后全都掉進這皇宮的染缸,變得巧舌如簧,審時度勢?!薄』实鄯畔聟⒉?,“對權利沒有興趣的聰明人,整個京城,…..恐怕只有你一個?!?/br> “草民也喜歡權利,只是沒那個命享受?!?/br> 這話已經有些逾越了,結果看小侯爺那副坦然的樣子,皇帝似有一絲無力感:“….. 你這般的直言不諱,倒是像極了晉南侯年輕時的樣子,不過他現在老了,倒也知道韜光養晦謹言慎行了?!?/br> “對了,半月前的騎射比試你去了,后來怎么不去了?” “草民騎射不佳,去了免不了笑話?!薄∫运宦劜粏枴男愿?,若不是皇帝宣召避無可避,大概連帝王召見都會假裝看不見。 “霆飛沒傳授你什么?他的騎射在西庭可謂舉世無雙的。最近邊關來報,驃騎大將軍的兵馬已到西域境內,他派人傳書來請示朕,問是否可以繞道月氏主力,直取后方,迫其收兵?!?/br> “朕駁回了。你猜為什么?” “……”許巍然搖頭。 “朕不是要迫使月氏退兵,朕要收服月氏,連帶其鄰國鐵勒、南詔,直至中庭北境三百里,” 帝王語氣略顯冷酷,“這場對中庭的宣戰,你說,熊霆飛會遵從嗎?” “他會?!薄∠路降那嗄甑幕卮鹁箾]有遲疑。 “為何如此肯定?” “身在其位,必行其事。他是陛下的刀,應該在陛下需要的時候斬向敵人,不必問多余的問題?!?/br> “哦?“上方之人掩面咳嗽,視線稍顯混沌,但意味深長,似乎想從許小侯爺冷漠的臉上看出一二,然而最終無果。 ”那你會成為朕的刀嗎?”。 “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 離開皇宮,許巍然去了一趟無雙閣的隱秘聯絡點,出來時,低頭看了眼青衣男子給他的慕容琉璃畫像,腳步輕抬身法輕盈,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九皇子府。 ”慕容小姐,按您說的,其他兵器的生產都沒有問題,可是您說的復合弩成本太高,易損耗….無法大批量制作…..” 面對九皇子請來的工匠的質疑,慕容琉璃秀眉一挑:“哪部分成本太高?” “弓弩片的位置…..您說的琉璃片實在太脆,極易磨損……還有收購打量牛筋…..這般動作恐怕會引起外面人的注意?!?/br> ”牛筋可以換成羊筋或者蟒筋…..關于琉璃片….容我想想?!薄∧饺萘鹆刃目鄲?,在現代她使用的復合弩弓片用的是碳纖維,可是這個地方無法煉制碳纖維,迫不得已用玻璃代替,可哪知道玻璃竟也不便宜。 正在這時,頭頂突然飄來一片火紅的三爪樹葉。 慕容琉璃疑惑抬頭:“這個季節,哪來的楓葉?楓葉……..對了,用楓木,軟楓木!”軟楓木價廉,質地軟可以蓄能,乃是替代的不二之選。 少女興高采烈地指示工匠去修改兵器配方,全然忘記先前那莫名其妙落下的一片楓葉。 于是,接下來幾天,每當慕容琉璃靈感枯竭的時候,總會有線索接踵而來,那女人還以為是自己才思敏捷,輕而易舉就找到了突破點,其實都是有人動了手腳。 這期間,那位慕容輕語也來拜訪過幾次,慕容琉璃居然沒有拒絕,反而笑臉相迎。 然而另一方面,她請人寫了帖子準備邀請晉南世子到九皇子府隔簾相見,同時又邀了輕語同日賞梅,千不該萬不該,她跟無雙閣要了一份焰陽合歡散。 春藥茍合,干柴烈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是喊一個低賤的青樓女子,縱使敗了晉南世子的名聲,這門親事也難以作罷;但若是’親’meimei跟未婚夫被捉jian在床,以輕語的身份許小侯爺非娶不可,而慕容琉璃則可以假裝大受打擊將這樁婚事作罷,既送走了meimei,又免了婚事,還有個放手護妹的好名聲,何樂不為? 然而,她還沒開始行動,宮里出事了。 皇帝在御書房昏倒,所有太醫全部被請進宮,已經過去三天,卻什么消息都傳不出來。 “好大的膽子,皇后娘娘也敢攔!” 寢宮前,皇后身前的侍從厲聲呵斥守門侍衛,然而對方依舊不讓步。 “請皇后娘娘恕罪?;噬峡谥I,任何人不得入內,哪怕是您…..也不行?!?/br> “本宮是后宮之首,執掌鳳印,難道還沒資格關心皇帝安危?他若有事,本宮理當侍疾左右,若無事,你們越俎代庖假傳懿旨,乃是殺頭之罪!” 皇后神情一凝。 那侍衛臉白了白,然而仍然一步不讓。 ”真是反了,來人——“ “皇后娘娘,何必為難下人?!背鰜淼娜耸俏魍サ凵磉叺睦先?,皇后剛想質問,就見那老侍者捏著嗓子宣道:“奉皇上口諭,請皇后娘娘回宮靜待消息,若無旨意,不得踏出宮門半步?!?/br> “什么?” 皇后愣住,隨即匆匆上前,但是被人攔住。 “皇后娘娘您還是先離開吧,皇上有要事處理,等到要見您的時候,自會傳您。您若再執意不走,……就是抗旨欺君了?!薄±鲜陶卟[眼道。 皇后臉色變換幾番,悻悻離去。 半個時辰后, “如皇上所料,她將消息傳出去了?!?/br> “是嗎,如今…..只有等了?!?/br> ….. 七日后, 金戈鐵馬入城,兵器碰撞的聲音終于將所有人吵醒。那一夜燈火通明,沙土飛揚,戰馬踏在地上的聲響令整座城震動。 “皇上重病多日,太子為下一任儲君,自有監國之責,你等膽敢抗命?” 兵馬最前方,長槍直指宮前御林軍。 “沒有圣上旨意,任何人都不能踏入宮中半步!” 御林軍長劍出鞘。 “不知好歹!” 那長槍將領輕喝一聲,策馬前行,槍頭如電,一槍便挑了御林軍兩人。 “不好,速傳信給將——!” 剩下的守衛話還沒說完,胸口鮮血炸開,被一槍穿心! “今日,誰也救不了你們?!?/br> ….. “離辰的兵馬已經在皇宮外圍了,我們再不行動就晚了!” 離刃看著遠方烽火,一向清閑的俊臉上滿是凝重。 “……再等等?!?/br> “七哥!” 離耀神情嚴峻,不知道想到什么問了一句:“父皇病前,見過誰?” 離刃愣了愣,迅速回憶:“左相,慕容尚書有去過……還有一位吳老將軍準備解甲歸田,派人請示了父皇。哦對了,還有許小侯爺?!?/br> “…..慕容尚書,吳將軍….” 離耀面上一寒,“傳我命令,讓兵馬退到城郊,至少離宮十里?!?/br> “但是告訴琉璃,將訓練好的弩箭手移到最前線,偷偷潛到宮里?!?/br> “這是為什么?” 離刃困惑不已。 離耀搖頭:“來不及解釋了,讓無雙閣去截殺離辰兵馬的事照做,但要另派人去晉南侯府,一定要制住許小侯爺?!?/br> “好!” 說話期間,太子的兵馬已經殺到第三道宮門了。 “奉大將軍之命,死守宮門!” 太子看向面前槍陣,冷笑道:“小小陣法,能攔我千軍萬馬嗎? 他熊霆飛遠在千里外,還企圖管我天家事,手伸得太長,難道是想謀朝篡位?” 對方臉色一變:”大將軍一心為國,待我西庭將士如同手足。太子殿下這般輕易斷言,辱西庭忠臣,豈不令我西庭百姓寒心?“ “忠臣?不過是我皇家的一條狗罷了?!?/br> “你——結陣!” 對方不再與太子廢話,劍掃青石,嚴陣以待。 太子那與西庭帝有四分像的面容上,展現出前所未有的瘋狂。 ”殺——!” …… 晉南侯府, 許巍然拿藥碗的手,因為外面的聲響抖了抖。一飲而盡喝完剛要皺眉,抬頭就看見聞有道極其狗腿地遞過來一顆蜂蜜杏仁。 某人:“…….” 西庭不敢拿聞大神醫怎樣,但此時聞有道臉上笑嘻嘻,心里苦唧唧。 熊大將軍走之前說了,照顧不周就直接掀了他老家。別人說這種話他恐怕要笑掉大牙,可是熊霆飛??!天下第二的熊霆飛??! 這第二的排名還是因為綜合能力,光論武功的話,熊大將軍妥妥第一,招惹不起,招惹不起。 許巍然默默接過杏仁,剛要丟到嘴里,眉眼一轉,指尖彈動杏仁打出,房檐上立刻傳來一聲悶哼,’撲通’掉下來一個人。 隨后,他轉身看向嘴角直抽的聞大神醫。 “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