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失信(十七):一箭百里
“三天后,熊霆飛出征西域,時機成熟。你讓人探他動靜,一旦軍隊到達西域境內,立刻通知京城外軍隊秘密向前行軍,必須在十日內趕到城外三十里。若被發現,格殺勿論?!?/br> 東宮,太子離辰冷言命道,面前站著的,正是皇后娘家派來的兵馬元帥。 “熊霆飛離京,我們是否也要有所動作?”七皇子府內,面對九弟疑問的離耀瞇著眼思考,俊朗的五官此時也帶著少許肅殺之意。 “別小看父王,他敢放熊霆飛出京,恐怕在京里也安排了不少人。此時動作不亞于自取滅亡。也許…..還有黃雀在等著我們呢,這樣吧,你派人繼續盯著太子,一旦他有所行動,我們也可以順勢而為?!?/br> “好?!?/br> “對了,” 聊完了正事,九皇子離刃突然問道:“七哥怎么不問問慕容琉璃在我府上’待嫁’的情況?她近日從無雙閣調了一批人,似乎在做兵器,還是小看她了?!?/br> 離耀眉頭蹙了蹙:“她本就非尋常女子,關于與那世子的婚事…..琉璃既已明說了不愿意,想必也已經考慮到后招。不過….這晉南世子居然重傷她,恐怕….也不如表面上那樣人畜無害?!?/br> “我有派人去查訪過,但晉南侯世子這十多年來確實鮮少出門,關于他的傳聞不外乎體弱短命,為人怯懦守禮。若不是晉南侯除夕宴把他引薦給父皇,只怕要碌碌無為一輩子了?!?/br> “越不顯眼的人…..往往藏得越深,昨日,父皇召見了他?!?nbsp;寒光從離耀眼里劃過,“而且,據說他日后可以自行進出宮門?!?/br> “什么?!” 離刃一驚。 “晉南侯世子之所以被召見,乃是因為他與熊霆飛交好,……熊霆飛的性子,你我試探多次都不得門道,他卻入了人家眼。其次,你也知道工部右侍郎許茂才和太子的關系,……他又是許巍然的二叔?!?/br> “晉南侯府已有兩個人和皇權接觸,父皇向來最忌諱結黨營私…..然而此時晉南侯世子進宮,父皇不僅不怪罪,反而允他以后常進宮陪伴,連我們見父皇都難,他卻輕而易舉,你不覺得奇怪嗎?” 離耀的口氣越來越冷。 ”告訴琉璃要當心,晉南小侯爺,…..不可小覷啊?!?/br> 另一邊,許小侯爺和慕容尚書千金的親事,定在了兩個月以后。 今年晉南侯府幾處莊子上的收成不錯,這幾日剛好前來核對收支,下人們該清點的清點,該采辦的采辦,外面充斥著交談聲和腳步聲。 就這么忙碌兩天了,唯有小侯爺的宅院,還有一絲平靜。 許巍然坐在門口,看著府上忙碌的情景突然問道:“今天什么日子?” 門口的下人報了個日期,小侯爺沉默了。 片刻后屏退了左右,又靜坐了很久,直到接近晌午,他才突然起身。 “好了,…..走吧?!?/br> 清瘦的身形一晃,消失在院子里。 ….. “將軍,時間差不多了?!?/br> 城門外,雄兵七萬,騎兵三萬,戰旗迎風飄蕩,稍有動作便沙土飛揚,氣勢恢宏。副將拍了一下戰馬走到前方高大站馬邊,表情也沒了先前的散漫。 那馬上之人身形挺拔,寬闊的肩膀把銀白色戰甲撐得鼓鼓囊囊,盔甲下黑瞳視線銳利氣息內斂,身后一把齊身長刀散發著駭人氣勢,戰甲略顯陳舊,然而銀色邊緣流露出的煞煞寒光卻能讓人聞到敵人鮮血的氣味。 “…..糧草已經出發了?” “是,兩股兵馬分別從東、西方同時進山,另一股走官道混淆視聽?!?nbsp;副將跟在熊霆飛身邊很久,已經頗具經驗。 “御林軍處的調派也做了調整?” “按將軍的吩咐,加強了崗哨?!?/br> “……” “將軍,還有什么要吩咐的?” 副將見大人神情嚴肅不說話,疑惑中帶著少許敬畏,思忖自己是否少做了什么。 熊霆飛沉默了一會,蹙眉搖頭:“…..無事,叫傳令兵——” 咻——! 就在這時,一道紅色流光從他身側飛過,速度太快眾人甚至來不及察覺! 只聽到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那紅色物體穩穩釘在了戰旗頂端焊的菱形槍頭上,氣勢太猛,持旗的健壯士兵向后退了好幾步,最后好不容易才穩住。 “什么人???弓箭手——”副將剛厲聲喝道,熊霆飛便單手舉起,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那是一只系著紅纓的羽箭,紅色的纓穗在這萬人之上瀟灑飄揚,箭頭鐵制色澤很新,似乎從未占沾過血跡,然而卻硬生生插進戰旗槍頭內,可見射箭之人內力之強,功力之準。 氣氛即刻平靜,仿佛來此只為這一箭。 將軍瞇著眼望去,他本就是此域內武功頂尖之人,視力遠超常人,何況對方也沒有想隱瞞的意思。 “大人,不追嗎?” “……不必?!彼坪醪煊X到什么熊霆飛眸中微亮,那長刀一揮,在地上劃出道道駭人氣勁,掀起丈高沙塵,盔甲下硬朗的五官舒展,較之前看上去斗志反而更甚。 “出發——!” …. 縹緲遠方,皇宮中最高的烽火塔上,清瘦的身影靜靜看著兵馬浩浩蕩蕩離去。 “世子,您快快下來吧,這烽火塔可不能胡亂登,小心被其他塔哨誤會成刺客??!” 下面的老內侍都快要哭了,“今日宣您入宮,您怎么走到這里來了?” “……” 男人將弓箭往角落的兵器架一丟,淡淡道,“箭不錯,走吧?!?/br> “???世子您沒射箭吧?哎喲要死咯!” “……你覺得呢?” 來人看看這張蒼白冷清的臉,自我安慰世子大概沒力氣拉開弓,趕緊引著人往宮中去了。 …. 宮里這次的陣勢不小,囊括了幾乎所有的成年、青年皇子,太子,離耀和離刃都在,還有一些貴族弟子。 太子見到他遲到,蹙了蹙眉。 許巍然掃了一眼,皇子們一身戎裝,遠處還有幾匹好馬因為人多不安地打著響鼻。 “驃騎大將軍今日出征,父皇有感,冬日亦不可懈怠,今日命我等比試武功。若能在比賽中勝出,父皇便允他國庫一件神兵利器?!?/br> 太子說完又介紹身邊老者:“這是陳將軍,從二品指揮使,今日由他監督我等比試?!?/br> 那老者點點頭神情嚴肅,他身著輕甲,面色紅潤內息悠長,一看就是練武多年的前輩。 “我先開局?!?nbsp;太子主動站起,命人牽馬到跟前。 上馬,搭弓,測風,一氣呵成,箭勢迅猛,正中紅心! “好!” 底下不乏一些馬屁之人的稱贊。 “老七,你不上嗎?”太子轉身問道,似有挑釁之意。 離耀一愣,隨即走上前恭敬道:“臣箭術淺薄,不能與大哥比較?!?/br> “我皇室子弟如果個個都如你這般退縮,還如何護我西庭國境?” 太子見離耀婉言拒絕,不免口氣銳利。 “皇室弟子確實不好退縮,太子殿下,九弟來陪你比比?!?nbsp;離刃一襲白色勁裝笑意盎然,然而卻眼底生寒。他翻身上馬行動輕巧,輕喝一聲’駕’。翩翩君子策馬揚鞭,搭弓射箭。 那弓拉得漂亮,手持三箭,雙目微瞇轉瞬放手,三箭箭無虛發,全部釘在中心處。 “準度不錯,但力道不足,誰叫你平日只愛琴棋書畫,武功都荒廢了?!?/br> “太子殿下的箭入木三分,臣弟只愛打鳥,缺乏練習了?!彪x刃本就是幫離耀解圍,七哥不便暴露實力,而他的形象本就是閑散王爺,做什么都不會引出太多懷疑。 “知道自己的問題就好?!碧永淅浜吡艘宦?。之后其他的一些貴族子弟也開始在校場上相互比試,只是大都戰績平平,或者不敢得罪幾位天潢貴胄。許巍然反正仗著’體弱’人設,也不需要去趟這渾水,大搖大擺坐在席位上,喝著新鮮雪水煮的清茶,倒是口齒留香,頗為享受。 “世子先前是不是遲到了?”太子從校場回來,見他如此愜意模樣,不免覺得無禮。 “回殿下,草民去送熊將軍了?!?/br> “哦?將軍從宮中啟程,我并未見到你???” “草民來之前,去了宮里那座最高的烽火塔,目送十萬大軍離開?!?/br> “這個時間去?世子莫不是癔癥了,這烽火塔離城外幾乎有百里,縱使樓高也看不見那城外軍隊情形,更別提見到大將軍了?!碧勇牭竭@番談話,險些笑出聲。 然而,聞他所言的陳將軍先是愣住,隨后哈哈大笑。 “侯府不愧是西庭三代忠臣,這烽火塔的情懷只有老人才懂??!” 當年,西庭整座城不過縣城大小,民風淳樸,夜不閉戶,烽火塔是縣城唯一的哨塔,從塔內,確實能清楚看到城外地域。西庭太祖從這座城起兵,每每出征,哨塔之上一定射出一只系著紅纓的羽箭,倘若那箭設在戰旗頂端,紅色為吉,昭示著旗開得勝。這是個好彩頭,也能給士兵鼓氣。 當時,會派出隊中箭術最好的弓箭手,只為那驚天動地、代表吉兆的一箭。 之后隨著太祖疆土越來越廣,與其他國家幾分天下,太祖念舊便將都城搬到此縣城,以哨塔為中心建立宮殿。 只是區域越來越廣,城也越來越大,再好的弓箭手也無法從烽火塔射出那一眼百里的彩頭箭,因此這習俗也漸漸成了一種傳說。 “倘若出征的軍隊能接到烽火塔的紅纓箭,那此行必勢如破竹,大敗敵軍,揚我國威?!崩辖填^感嘆道,“只是如今百里射箭聞所未聞,但若是登了烽火塔,也算對西庭的心意,想必大將軍知道也頗為欣慰?!?/br> 陳將軍越說越興奮,太子臉色越來越陰沉,若不是父皇派來監督的人,又是從二品指揮使,這么駁他面子恐怕早就要定個以下犯上之罪了。 “早就聽聞老侯爺當年陪先帝征戰天下,想必是跟世子念叨過吧?” 陳將軍投來贊許目光,“到底是武將世家,這些典故莫不敢忘!” 許巍然點點頭,也不解釋。 “這樣說來,世子也會射箭?”離刃也回到席間,先前慕容琉璃被許巍然反暗算,他們一直沒有機會試探這位小侯爺的實力,如今,也許是個時機。 “……懂一點?!?/br> ”那要不要去場下試試,不過內部比試,輸了也沒關系?!?nbsp;離刃繼續道。 對方想了一會,淡淡道:“那牽馬吧?!?/br> 蒼白容顏上的坦然態度,倒是令其他幾人有些不確定了。結果,許小侯爺上馬的時候立刻’踉蹌’了下,把太子嚇了一跳,遠處七皇子見了眸中微閃,離刃趕緊示意旁邊的下人扶了把。 ’臉皮厚’的許小侯爺毫不在意,慢吞吞地爬到馬上坐正,接過弓箭的動作倒是熟稔,然而馬剛開始跑,他一拉弓,拉到三分之一時手就開始抖,仿佛這就他脆弱手指頭的極限了。 堂而皇之撇了撇嘴,那箭便脫手而出,直接落在了前方離靶心一半左右的草坪上。 “這……” 眾人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 剛剛還激動萬分陳老將軍,此時看了也一直嘆氣,好好的晉南侯世子,空有大志可惜太過體弱,心有余而力不足,怕是真的….要棄武從文了。 幾個其他的皇族弟子見了這場景,眼里暗暗譏諷,只是礙于太子與幾位皇子的面子,不便直言罷了。 “見笑了?!?nbsp;某人射完箭還咳了咳,這才從馬上下來,“之前在烽火塔上吹風了,許是風寒了。太子可否容草民先行告退?” 拉個箭都喘,太子還能說什么。 “七哥,看他運功之勢,似乎真的武功低微?!?nbsp;離刃退到旁邊,與離耀私下傳音。 離耀搖搖頭,沒說話。 ….. 【宿主,您剛才那一下…..跟之前比,真的太隨便了?!?/br> [皇帝已經注意到我了,若是再在此時爭鋒,豈不是搶了主角們的戲份,徒增麻煩。] 許巍然回頭看了一眼那陰森森的宮門, 眼里并無什么敬畏虔誠,[何況,我也沒有低調,我只是不想而已。] 在無關緊要的人面前展現實力,他不想,不愿,也不屑。 … 無論如何,紅纓已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