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明爭暗斗
第二十七章 明爭暗斗 方云漪透過朦朧紗簾,好奇地打量東迦羅的面目,心想:“舅舅曾把我許給極樂寺一位大宗師,必是眼前這位了。我差點跟此人結為伴侶,結果陰差陽錯鉆出了一對大尾巴冤家,可見人間緣分奇妙百變,由不得人?!?/br> 柳潤顏繞過那俗家弟子的尸體,快步迎到東迦羅跟前,行禮說道:“神女宮柳潤顏,久聞東禪師盛名?!?/br> 東迦羅冷哼一聲,正眼也不瞧她一眼。 柳潤顏說道:“我這小弟子太過沖動急躁,不慎傷了貴寺弟子的性命,還請寬恕則個?!闭f著,右手對著那具尸體輕輕一彈,紅紗大袖中飄出一股清苦草藥氣味。 那尸體本來全身漲得黑紫,片刻間化為青白顏色,所染毒質全部退去。幾個極樂寺弟子忙合力把尸體抬回本門隊伍。 東迦羅斜睨了柳潤顏一眼,說道:“不慎?是否神女宮每回下藥害人,都要假稱是一不小心失了手?” 柳潤顏微微一笑,說道:“東禪師話里有機鋒啊,我可聽不明白了,還請東禪師明言?!?/br> 極樂寺和朝天教的聯姻大計胎死腹中,東迦羅視之為恨事,不愿當眾宣揚,便冷冷說道:“各人心里有數,柳宮主不必裝傻。往日的事暫且不論,眼前只論這筆人命賬如何清算?!?/br> 他往前走了幾步,說道:“剛才極樂寺這女弟子巧言狡辯,說她并未開口認輸,比試就不算結束,那她下毒就不算偷襲。但在場這么多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剛才勝負已分,她明明就是偷襲,明目張膽敗壞江湖規矩,諸位是否有異議?”說著,兩道鋒銳目光直直射向嚴惟洲。 柳潤顏剛想出言辯駁,跟他胡攪蠻纏一番,最好是把偷襲之事含混過去。 嚴惟洲卻開口說道:“貴寺那位俗家弟子言行粗鄙,實在有失君子風度。不過他雖有錯,罪不至死。極樂寺此女確是偷襲?!彼m然答應替神女宮出頭,但不會偏袒任何一方。 東迦羅也不避諱本寺弟子的錯處,說道:“嚴掌門所言很是公道。我也嫌這弟子說話粗俗,平時懶得和他言語。寺中其他前輩常常訓誡他,但狠斗拼殺、得意忘形之時,他畢竟還是流露出了本性,只是罪不至死?!?/br> 柳潤顏暗恨嚴惟洲說話不留余地,情勢所逼,只能說道:“諸位武林同道既然有了公論,本座無話可說。就算是偷襲好了,東禪師以為該當如何處置?” 東迦羅昂然說道:“一命還一命,還請柳宮主即刻清理門戶?!?/br> 聽他的意思,竟是要柳潤顏當眾處死那下毒少女。 那少女流露出恐懼慌亂之色,長大了嘴巴,半天做不得聲。 她的孿生姐妹不顧傷勢,跪在地下哀聲相求。其余弟子們不敢求情,但看臉色都很不忍心。 柳潤顏眉頭一皺,說道:“出家人慈悲為懷,東禪師非要血債血償不可么?” 東迦羅冷冷說道:“眾生好度人難度,此女不顧江湖規矩突施偷襲,神女宮乃俠義道,怎能容下這等陰毒孽徒?貧僧請柳宮主清理門戶,不光是為了血債血償,更是為了貴派聲譽著想?!?/br> 方云漪暗想:“既是一命還一命,不如教這位jiejie以后行俠仗義,多做好事,若她能挽救一條性命、十條性命、甚或一百條性命,總歸能抵償罪過了罷?”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過天真幼稚,這里沒有他說話的份兒。 柳潤顏沉著臉色不發話。 她身為宮主,清理門戶乃分內之責,平時關起門來,如何懲治弟子都不為過。但今日當眾受到極樂寺的脅迫,若是她真的手刃徒兒,物傷其類,其他弟子以后還如何死心塌地追隨她? 東迦羅高聲說道:“柳宮主若是心軟下不了手,貧僧替你開殺戒就是了?!闭f罷,大步走到神女宮的隊伍中,高高舉起禪杖,就往那少女的頭頂擊落! 諸女不得宮主吩咐,不敢出手相救。那少女神情凄切,閉目待死。 禪杖夾著渾厚內力重重下擊,眼看著就要打得她頭骨碎裂。 忽然當的一聲清響,一柄長劍斜斜刺來,幾乎緊貼著那少女的發頂,穩穩接住了禪杖的猛擊。 劍身急速震顫,一股大力沿著禪杖向上急奔,沉重的杖頭瞬間彈了回去。 東迦羅右臂一劃,禪杖上的幾串金環震得嘩啦啦作響,微笑道:“看來屠龍圣仙有話要說?!?/br> 嚴惟洲提劍擋在那少女身前,一身墨色長袍翩然御風,凜然道:“嚴惟洲既然已經插手,今天就要管到底了。咱們武林中人,但憑拳腳功夫說話,就請東迦羅禪師與嚴惟洲下場比武,若是嚴惟洲贏了,還請東迦羅禪師饒過此女,命她從今往后行善積德,并且每年到貴寺登門稟報她這一年中所做的善事,也算是補償罪過?!?/br> 方云漪輕輕“咦”了一聲,心想:“你倒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都說英雄所見略同,既然我和屠龍圣仙的想法一樣,那我也算是英雄了?!?/br> 東迦羅說道:“圣仙好大的口氣,要是你輸了呢?” 嚴惟洲淡淡說道:“那我來殺了她?!?/br> 柳潤顏深深看了嚴惟洲一眼,神色中滿是感激。 東迦羅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個行善贖罪的法子很好,頗合我佛慈悲之圣意——” 方云漪點點頭,心道:“你也是英雄?!?/br> 東迦羅接著說道:“——不過,你屠龍圣仙鼎鼎大名,難得有機會和你切磋武藝,貧僧萬萬不愿錯過。就依嚴掌門所說,咱們比劃比劃!” 嚴惟洲說道:“還請東禪師賜教?!?/br> 柳潤顏忙道:“東禪師身居極樂寺七大高手之列,在寺中地位極為尊崇,內功修練的是極樂寺嫡傳的婆羅大乘功,外家則精研一門金剛降龍杖的硬功夫,不但有九九八十一種精妙變化,更難得的是身形步伐的調度配合——” 她搶先點出東迦羅武功的關竅,本來是要幫嚴惟洲一把,嚴惟洲卻皺了皺眉,說道:“我沒有眼睛,自己不會看么?” 柳潤顏啞口無言。 兩邊人馬紛紛后退,騰出中間一大片空地。 嚴惟洲提劍上前,側身而立,長劍斜舉,寒光如霜勝雪,照亮了他高挺的鼻梁。劍身如鏡子般反射出他冷峭清俊的面容,劍里劍外兩點黑痣相對。 東迦羅揮舞禪杖在身前化了一個大圈,微笑道:“動手罷?!?/br> 嚴惟洲不跟他客氣,長劍疾出,風聲呼呼,直取東迦羅的胸口大xue。 東迦羅側身避開,橫舉禪杖砸向劍身。 嚴惟洲劍到一半變了個方向,劍光一閃,劍尖反撩東迦羅的下巴。 東迦羅笑道:“圣仙此招倒也平平?!弊笫忠簧?,意欲捏住劍刃,同時右手高舉禪杖,準備制住敵刃之后,立即擊打嚴惟洲的手臂。 他的兩根手指剛要捏住長劍,劍尖突然抖開數點寒芒,虛影幢幢,無法拿捏。 東迦羅變招也快,改指為掌,重重劈向劍柄。 嚴惟洲給他來個順水推舟,倒轉劍柄去撞他的手腕。 東迦羅這一掌不待用老,便即收回,右手禪杖轉了個彎兒落下來,杖頭橫掃嚴惟洲的小腿。 嚴惟洲躍后避開,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長劍唰的一聲又刺了過來,竟不給敵手分毫喘息。 東迦羅精神一振,贊道:“好??!”雙手急速舞動禪杖,在身前組成一個巨大光圈。 那光圈散發著極強的內力,仿佛一個深深的旋渦,將嚴惟洲的劍尖卷入其中,連帶著一起不住轉圈。 東迦羅舞著禪杖連逼三步,嚴惟洲轉著長劍連退三步,忽然看準了禪杖的所在,劍身猛地搭住禪杖,順勢往下一掠,就要削斷東迦羅握住禪杖的五根手指。 東迦羅雙臂一挺,光圈消失,禪杖霎時凝固。又聽嗡的一聲,禪杖撞開長劍激射而出,高高飛上半空。 嚴惟洲身形微晃,長劍轉而戳向東迦羅的面門。 東迦羅滑步避開,鋒銳劍風削落了他幾根烏黑頭發。他大喝一聲,反掌拍向嚴惟洲的胸口。 嚴惟洲見他一時沒了兵器,便也不用劍,長劍豎在背后,單手接住了東迦羅這一掌,順勢往外一帶。 東迦羅見他只用一只手,自己也不占這個便宜。兩人單手過招,一沾即分,瞬息之間迅如閃電般拆了十數招。 頭頂呼呼之聲越來越響,禪杖急速墜落而下,東迦羅伸手接住,當頭一杖砸了下來,說道:“兵器來了,圣仙留心了!” 嚴惟洲早已回劍格擋,東迦羅禪杖沉重雄猛,嚴惟洲的長劍如斜風飄雨般連環刺出,將禪杖攻勢一一化解。 東迦羅凝神展開攻勢,一根禪杖舞得虎虎生風。 嚴惟洲抱元守一,見招拆招,看似漫不經心,其實每一招都是精心構建,法度嚴謹,每每輕描淡寫卸掉對方的千鈞之力。 東迦羅杖法剛猛雄渾,嚴惟洲劍招矯夭迅捷,只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在草地上縱躍來往,高妙招數層出不窮。 眾人都看得心神搖曳,不管是神女宮還是極樂寺,此刻都暫時忘記了門派之爭,一心沉浸在絕頂高手的武學境界之中。 方云漪正看得入神,忽然頭頂被一根針輕輕扎了一下。 方云漪一愣,伸手到紗帽頂上一摸,拔了一根銀針下來,送到眼前一看,只見針尖泛著紫黑顏色,一股香甜味道撲鼻而來,竟是抹了劇毒! 方云漪這一下嚇得三魂去了六魄,一把掀掉紗帽,顫聲說道:“柳宮主,你又對我下藥嗎?” 柳潤顏一怔,轉頭說道:“誰對誰下藥來——啊呦,這不是方少俠嗎?” 她又驚訝又好笑,說道:“我還道是誰家的小相公,能有那么大福氣陪伴在屠龍圣仙左右。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原來是咱們風流多情的方少俠!” 方云漪又急又羞,說道:“柳宮主別拿我開玩笑了?!?/br> 柳潤顏笑道:“你不是最崇拜屠龍圣仙了嗎?別人不知道,本座豈有不知?嘻嘻,怪不得你成親那天晚上,無端端被歹人劫走,嚴掌門緊跟著也走了——你老實說,你是不是不喜歡萬俟兄弟,所以效仿你父母的先范,跟嚴掌門私奔下山去了?你放心,我絕對不說出去?!?/br> 方云漪把銀針舉到她面前,說道:“你看有人暗算我……這、這根毒針……” 話未說完,一股刺骨寒氣從他的頭頂心傳遍全身,電閃雷鳴般麻痹了他的脊梁、胳膊、雙腿…… 柳潤顏大吃一驚,說道:“這是怎么回事?”站在周圍的幾個神女宮弟子也驚呼連連。 方云漪連嘴巴舌頭都僵住了,再也言語不得,悶哼一聲,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