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煬笑看了許久，終于開了口：“好了，你娘什么都答應你，別一直纏著你娘了，明日你娘要考教你，可不能像今日這般偷懶?！?/br>
    “嗯！”小孩子一下像是很高興的樣子，臉上猶自掛著淚花，看著厲煬大大地點了點頭，又轉過頭來沖著玄清笑，拽著他的衣袖不放手。

    “那娘親，明天下午還要上課嗎？”

    “……你想上課嗎？”

    “不想……”他看著玄清又急忙道，“要是娘親說要，那就上?！?/br>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娘親陪我玩……”

    厲煬的聲音插了進來：“那可不行，你娘若是一整日都陪著你，可就不陪你爹了?！?/br>
    “可是娘親晚上陪著父皇啊，要不，”他又轉回頭看玄清，用商量的語氣道，“娘親下午陪著父皇，晚上陪我?！?/br>
    “兔崽子！”“噗——”

    厲煬的罵聲和鏡心終于忍不住的笑聲一起響起。

    玄清一下沒攔住，厲煬伸手就將小孩子拎著后脖頸提了起來，在他張牙舞爪地掙扎中喝道：“給本座滾回去睡覺！”

    “娘親——！”

    玄清站起身：“早些回吧，明日要早起?！?/br>
    “唔……”

    厲煬看他的意思，將小魔物抱著站了起來。

    鏡心張羅著收拾碗筷，小魔物被厲煬抱著不老實，撲騰著要去抓玄清，被厲煬拍了回來。

    暮色四合，兩大一小慢慢地往外走，時不時傳來厲煬和小鬼斗嘴的聲音，就好似再普通不過的一家三口。

    時間尚嫌早了些，小魔物精力旺盛，這會兒多日的陰霾消散，心情舒暢得很，硬纏著二人不肯回，讓厲煬抱著在府中整整繞了一圈。

    厲煬身為魔尊，心思深沉，喜怒無常，平時的氣派更是大得很，只有跟小魔物相處時，穩重全無，以大欺小，玄清默默地跟著厲煬，看他父子二人相斗，小孩子被欺負得不住地喚他，要哭不哭的，過一會兒又被逗得咯咯笑。玄清靜靜地看著，偶爾應答一聲，心中漣漪輕蕩。

    “就知道找你娘！”二人嘰嘰喳喳，也不知道說到什么，厲煬忽然轉身，一把將玄清摟了過去，玄清被他拽得腳下不穩，跟那二人撞個滿懷，身體一僵想要退開，卻被厲煬不管不顧地將小魔物塞了過來。

    玄清下意識地將小孩子接住，整個人僵在原地，厲煬沒松手，看著他愣住的模樣心中一癢，抱著他的腰，當著小鬼的面就親在了他的左臉上，“?！钡囊宦曧?。

    玄清正是晃神，被親得一驚想躲開，那小鬼被二人抱在中間，整個人摟著玄清的肩頭，見到厲煬的動作，立馬有樣學樣，捧著玄清的臉，一口親在他右臉上。

    又是一聲響亮的“?！?。

    玄清只覺得腦中一白，怔怔地看著二人，卻見兩個人都在沖著自己笑。

    然而一個是歡樂純真的笑顏，另一個卻并不純粹，像是帶著故意的戲弄，緊接著馬上就變了臉，一把又將那小鬼拎了出去，叱罵道：“誰準你親了？”

    “哼！父皇親得，我怎么就親不得？娘親是我的！”

    “找打！”

    “嗚嗚——娘親！”

    玄清猶自怔愣著，呆立在原處，厲煬走了兩步轉頭，深深地看了他一樣，唇畔又掛出了笑意，一手抱著小鬼，一手將玄清牽?。骸白吡??！?/br>
    玄清就這么被扯得跨前一步，然后被厲煬緊緊握住手，在夜幕下穿行，手上傳來炎魔炙熱的溫度，小孩子不住地越過厲煬的肩頭喚著自己，一雙黝黑的眼睛在夜色里閃著晶亮的光，就像天上的星星。

    三人就這么走回了小鬼的院落中。

    玄清恍然間覺得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踏足這里，地上的碎石早已清理干凈，石磚重新修整了，院中的植被似乎也變換了花樣，只是在夜間看不分明。

    小孩子的臥房亮著燈，應是鏡心已然收拾妥當了，二人走到院中，果然見鏡心出來恭迎。

    厲煬直接把小鬼丟給了鏡心，讓她帶著洗漱，一手牽著玄清走到了小鬼的屋里。

    玄清跨步進屋，視線在四周掃過。

    厲煬湊到他耳邊輕笑：“之前砸得不成樣子，除了床沒拆，什么都不剩了，現在都重新布置了，怎么樣？可安心了？”

    玄清默默垂下眼簾，厲煬一笑，牽著他到里屋坐下，伸手倒了茶水遞在他手邊。

    不一會兒，小孩子被收拾干凈了，“咚咚咚”地跑了回來，進屋見著兩個大人都在，接著就想往玄清身上撲：“娘親——”

    厲煬眼疾手快，一把將他逮了扔上床：“不準再纏你娘，老實睡覺！”

    “哼……”小魔物委委屈屈的，自己趴在床上，將被子扯開來。

    “……”玄清默默的走到他床邊，附下身將他的被子細細掖好，“睡吧……”

    小鬼兩手在臉龐抓著被子，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玄清。

    “……怎么了？”

    “娘親好香！香味都撲我臉上了！”

    “……”玄清一呆，又垂下了眸子，有些遲疑地想要伸手，終是沒有動。

    厲煬哼笑一聲：“小兔崽子，對你娘嘴巴倒是甜，怎么對你老子就半點不可愛？”

    小鬼沖著厲煬做了個鬼臉，又沖著玄清甜甜一笑：“娘親不要走！”

    玄清怔愣了下，輕輕點了點頭：“……閉上眼睛?！?/br>
    “嘻嘻——”小鬼歡快地一笑，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玄清靜靜地在一旁看著他，見他的呼吸逐漸放緩，正準備離開，忽然那雙眼睛又一下睜開了，“娘親……”

    “……又怎么了？”

    小孩子忽然動起來，手在被子里摸摸索索的，然后巴巴地將一個物件捧了出來，舉在玄清眼前，小聲地說：“娘親……壞掉了……”

    厲煬在旁看見，不由挑了挑眉。玄清低頭一看，卻是那個端午時買來的虎頭香包。

    “……”玄清一陣默然，那虎頭就舉在他的眼皮下，香囊被扯得變形，一只耳朵耳根處被撕開了一道寸許的口子，里面的香料漏了出來。

    他緩緩抬手，將那香囊接過，只見那精美的錦緞上，斑斑點點地浸著深淺不一的水痕。

    “……娘親對不起，我把老虎扯壞了……”

    他心頭一顫，將那香囊接過，低聲道：“再買一個?！?/br>
    “……”小鬼沒吭聲，垂下眼微微嘟起了嘴。

    “……不喜歡嗎？”

    “娘親……我就想要這個……”

    “……”玄清看著他有些愧疚又有些委屈的臉，攥著那香囊，終是點點頭，“好吧……”

    說著將那香囊收進了懷里。

    那小孩子像是終于松了口氣，躺了回去，玄清又幫他把被子掖好，直到看著他終于沉沉睡去。

    厲煬一直在旁陪著他，此時終于開言道：“睡了，走吧?！?/br>
    玄清默默地看著那孩子的睡顏，終是伸手，在他的頭上輕輕撫了撫，方才直起身隨著厲煬離去。

    折騰了許久，天早已暗了下去，白日的燥意降了不少，厲煬牽著玄清的手，一路走了回去。

    玄清沒有掙，由著他拽著，默默跟著厲煬的步伐。

    別月天懸，跨進院門，一院的草木影影綽綽，草蟲爭鳴，小小的亭子點著燈籠，照亮了一片角落，夏夜靜美。

    推開雕花的木門，房中燈燭搖曳，厲煬在靠窗的椅子坐了，將人抱在腿上。

    “小鬼說你香得很，讓本座聞聞？”

    他將鼻子貼在那溫軟的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讓那淡薄如水的冷香沁了心脾，在這熾熱的夏夜里，好似聞到了一段雪香。

    玄清只是微微避了避，靠在厲煬的身上，沒有動彈。

    厲煬手不老實起來，就著那懷抱的身體一通亂摸，讓那難得溫順的人終是忍不住了，伸手來攔他，卻被厲煬摸出那個破了的虎頭舉在眼前：“這東西之前被他掛在床頭，寶貝得很，看來前些日子是被他拿來撒氣了，可是到底也沒舍得?！?/br>
    厲煬瞇著眼看了看，故意湊到玄清近前：“這是又后悔了啊，畢竟是‘娘親’給買的……”

    “……”

    玄清皺眉，伸手去拿，又被厲煬故意拿開了，湊到眼前翻覆著看了下，又轉頭看著玄清笑問：“你要怎么弄？”

    玄清一把將那虎頭荷包槍了過來，拿在眼前看了沒再受什么傷，便輕輕放在一旁的案幾上：“不關你事?！?/br>
    “今天這是怎么了？”

    厲煬瞇著眼抬起頭，去看玄清的面龐，見他眼眸微闔，絲毫沒有同他爭斗的意思。

    “……”

    厲煬伸手，捉著那下巴左右看了看，戲謔道；“怎么？莫不成是要以身相謝？”

    玄清一偏頭掙開了那不規矩的手，卻也只是皺皺眉，便就這么閉上了眼。

    他這一日，心緒波動不休，竟是有些心力交瘁，疲憊不堪，沒力氣在于厲煬相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