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廣漠無窮
三日轉瞬即逝。眾人又集結在廣場上,等待著小世界的開啟。 大家以小隊為單位聚在一起,或多或少都在交流。云真兒站在暨玉堂的身邊,她知道對方寡言,便乖巧地不說話。 那日老管家送她上山,歷經風霜的面容下埋藏著深厚而懇切的擔憂之心,希望這從小看著長大的云家后輩能不踏先人的前塵,平安喜樂,一生順遂。云真兒知道他的心思,雙眸中含著淚水,目送老人歸去。她知道懷瑾怕是這個睿智的老人用豪賭,為自己鋪的最后一條路。 暨玉堂不明白她的心思,但還未忘記自己的承諾。他讓云真兒將脖子上的玉佩取下來,往上面下了一道法令——有這道靈力牽引,如果主人受到威脅,他時刻能感受到。 云真兒看著他的所作所為,心中有了一絲異樣的想法,她想:“他為何來到青城派?現在的準備,是否意味著他進入小世界后要離開隊伍?” 每隊的負責人也分了下來,最低都是金丹期的修為??婶哂裉玫男£牼镁梦匆娖淙?,最終是紀若霖走了過來,道:“我來帶你們?!币粫r間眾人面色各異。 他分發給每人一個平安符,說其中畫了陣法,如果遇到危險及時往里面輸入靈力便可快速離開小世界,并再次鄭重強調:“不要為寶物丟了性命,安危最為要緊?!?/br> 暨玉堂倒是沒有什么感覺。日上中天之時,一切都已準備完畢。紀若霖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啟畫在地面上的巨大陣法,一瞬間光芒大綻,所有人都被籠罩其中,再睜開眼,便見天地間已換了重景色。 廣漠杳無窮,孤城四面空。無邊無際的黃色沙漠從腳底延展至天邊,鋸齒形的沙丘如凝固的浪濤在目光盡頭起伏,一陣風掠起,飛沙走石撲面而來,擊打在人的臉頰上,磨得皮膚生疼。 “啊——”有姑娘們叫出了聲,用衣袖遮擋住面龐,眼睛也睜不開。 浩瀚的沙海中,只有他們一小隊人。置身于如此蒼茫的場景里,讓人不禁生出敬畏之情。 早在進來之前,紀若霖便說過,傳送進來的定位是隨機的,平安符也是能將他們聚集在一起的引子。放眼周遭,人一個未少,卻不見紀若霖。 二十余人的小隊,如一葉孤舟,仿佛轉瞬即會被沙浪吞噬殆盡! 尋不見老師,更令人心中惶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此時,卻有一人擲地有聲地開口:“諸位先站攏一些,我等男兒站在外側,保護好姑娘們。形成隊列,莫要走丟?!?/br> 說話者是一眉宇間透著堅毅犀利的男子,漫無目的中,他的話很有信服力。云真兒被簇擁到隊列的中間,擔憂的看了眼落在最后的暨玉堂。 “我是來自長平徐家的徐明杰,字瑞生,大家可叫我瑞生。之后我所說之言,若有異議,直接提出便是?!蹦凶诱f:“我們歷練的時長為半月,這就意味著我們需要在這里生存半個月。紀長老先前未詳細說過小世界內的模樣,只說外界如何,這里便如何,那是否可以等同于走出這片沙漠,便可見綠洲、森林乃至于城鎮呢?” 話至此,在場之人都眼前一亮,紀若霖確實是這么說過,卻也僅這么說過。 “紀長老沒有說過考核的標準,但諸位應該是可以知道,主動用平安符傳送出去,是算失敗的。那怎樣算通過呢?隨便找個地方呆滿半月便可以了嗎?”見大家都若有所思,徐明杰繼續說:“顯然不是!我族中有長姊曾在青城派習武,說每年會招入三五百外門弟子。前幾日大家可在校場上見過,這一屆足有上千人!” “那么可以簡單猜測一下,需要淘汰到一半以上的人選,要么便是在這平平無奇、十分安全的世界里,選出一些修為及表現都拔尖的人;要么便是這個世界并沒表現中這么風平浪靜,實則暗藏危機?!?/br> “若是其一,那紀長老必然在某個地方悄悄觀察著我們;若是其二……”他頓了下,莞爾道:“若是其二,那我也沒辦法。還是先在這片沙漠里活下去吧?!?/br> 他這么一打趣,氛圍不再那么緊張了。大家都是世家弟子,初來此地有些慌亂,并不是蠢。徐明杰從頭至尾分析了利害關系,已經是表現最出彩的一位,儼然一副領隊的模樣??赡苡腥诵闹胁黄?,卻也未出聲辯駁。 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儲物型法器,帶了食物與水,原地休整一番,預備在徐明杰的帶領下,往東邊走去。暨玉堂倒是忘了這茬——他沒有空間類法器,也沒有準備食物與水。他一人獨來獨往,竟不知道這事。好在現在靈力足夠,可以撐過這些日子,不吃也沒有饑餓的感覺。 一直在關注著他的云真兒給他遞來了一個包裹,低聲道:“這是干餅和水,您若不嫌棄,便先用著吧?!?/br> 暨玉堂接過。二人的動作不大,卻還是被旁邊的人看到了。 有人陰陽怪氣道:“怎么吃女人的軟飯???” 云真兒臉上飛起幾片紅霞,有些惱羞成怒地解釋道:“這是我兄長!”說完又看暨玉堂的面色,這才放下心來。云真兒心想,畢竟他在名義上還是云瑾這個人,不要露出破綻才是。 暨玉堂不在意這些,在他面前,他人的言語從來就不是武器。 他們在大漠之中行進,直到太陽落山、暮色昏沉,也沒有看見除了黃沙之外的半點影子。長途的跋涉、高溫的日曬,還有無休止的飛沙走石,將姑娘們亮麗的面龐變得灰頭土臉。第一個接受不了的卻不是女子。 “這么走下去,什么時候才是個頭?!边@個人說出了大家的心聲,然后道:“為什么我們要在這里不明方位的走,而不是就地尋找寶物呢?” 說話的人正是出言諷刺暨玉堂“吃軟飯”的男子。 徐明杰幾乎要冷笑出聲了。他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被反駁,只覺得此人說話甚是可笑:就地尋寶?這漫漫黃沙,不被餓死嗆死就算好的了,還何談尋寶?只是他從不與傻子相計較。天色已晚,他下了決定:“今夜先就地歇息,等明日再下決定。如果有愿意繼續走的,跟我走便是。不愿意的就留下來?!?/br> 暨玉堂贊同他繼續走的想法。他已有筑基段的修為,靈力足夠的情況下可以探查方圓幾里,雖然周邊也都是沙漠,并不就意味著走不到盡頭。不論多大的小世界,都有著邊界。 暨玉堂心想,還是走的慢了些。一幫人既要兼顧女子,又沒有足夠的修為,不知何時才能走到頭。他不打算在這里耗著。 有人把衣服鋪在地上,就地躺下了。還有人睡不著,扯了些干草生火,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著天。云真兒蜷縮在地上睡著了,暨玉堂則在打坐。 最先發現異樣的是坐在火堆旁的人。風嗚嗚的刮了起來,將篝火吹滅。再到后面,揚起無數沙礫席卷而來,來勢兇猛!大伙都被怒號的風給嚇醒了,一起身旁邊的物品便被風刮走,瞬息無影無蹤! 風勢愈演愈烈,他們連站都站不穩,話語也被淹沒在呼嘯聲里。隱約間聽得有人在喊:“沙塵暴,是沙塵暴!” 遠遠可見天與地相接之處,一場巨大的沙漠風暴正在醞釀著,將本就黑暗的天空映照得更加朦朧可怖。它正高速向這邊席卷而來,鋪天蓋地,勢不可擋! “捂住口鼻,快趴下——”徐明杰只來得及喊出這句話。 一片天昏地暗中,大家都閉上了眼,因此也就沒有看見有一人站起了身,帶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勢氣,直面迎接風暴的到來。 暨玉堂掏出了木劍,橫在胸前,雙腿穩穩立在地上,在巨大阻力面前毫不動搖。 沙塵暴愈來愈近。 直到與他相接的一剎那,四肢與頭腦都變得不受控制了,他像燃放的煙花一樣升騰至空中,被一股巨力掀飛了出去。世界瞬間安靜,周圍一片漆黑。 紀若霖原本是進入了小世界,施展隱身的術法跟在隊伍之后??蓻]過多久,他感覺到周遭一片動蕩,忙回到現實世界里。還未站穩,一口鮮血便自口中噴出——通往小世界的陣法與他的本源息息相關,若陣法被攻擊,他也會受到傷害。 這陣攻擊短促而密集,到后面減緩,似乎掌握了陣法的某種訣竅,再到后面,一陣輕輕的靈力波動過去,如水面泛起皺褶波紋,一切重歸于平靜。當紀若霖來到陣法面前,什么也沒看見。 他問鎮守的弟子,是否有人來過此地?弟子搖頭。 可他卻站在這毫無痕跡的陣法前,眉目間流露出深深的擔憂。他自己設置的陣法,自己了解,在受到攻擊、開啟防御機制的時候,瑤光與天樞相連的點位有一點致命的破綻,但就算如此,也非常人所能破解、境界比他低者不能入內。 此人是誰呢? 紀若霖不知來者有無惡意,沉思片刻,書信一封,指尖往信上輕輕一點,信便化作紙鶴朝遠處飛去。 隨后他回到了小世界,靈識鋪天蓋地的延伸開來,如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最后居然將整個小世界籠罩在內。如果有見識足夠者在他身旁,便會被這種不要命般的舉動嚇得目瞪口呆——哪怕對于返虛境界的大能來說,如此消耗靈力都是慎之又慎的事,他又怎么敢…… 有敏感的金丹期者抬了抬頭,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逝,沒有捕捉到,便想:可能是錯覺吧。 他們并不知道,此時紀若霖可以將小世界內的每一個人、每一個舉動感受得清清楚楚。同時,他又直找著一個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