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椒大料
姜彌坐在殿中,阿琢說那日他是被闕故抱回來的,自昏迷過去以后的事情他已然記不清了,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來也是渾身無力,只能這么坐著,任由阿琢將飯菜端到他面前。 他伸手攪弄著碗里的紅豆湯,一向喜歡甜食的他此刻也沒什么胃口,忽而手背一陣涼意,他像個受了驚的小兔子,嚇得撒手松了勺子,碗勺卻沒有被打翻,修長的手穩穩托住了碗,另一只手握住了勺子。 姜彌看著坐在他面前的闕故,它垂眸,纖長銀色的睫羽遮住了它深邃的眼眸,它舀了一勺紅豆湯抵在姜彌唇畔,他下意識張嘴吞咽下溫熱香甜的湯。 勺底紅色的湯汁順著他的嘴角滑下,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這甜湯被闕故喂著,似乎味道都有了不同,變得好喝了很多,他陡然被抬高了食欲,眼巴巴瞅著闕故手里的碗,卻沒注意到闕故看著他唇舌的眼眸中深邃的海水更藍了,藍得發黑。 它聲音沉沉,帶了些引誘的語調:“喜歡吃嗎?” 姜彌乖巧地點了點頭。 仔細看著那如蔥的手又舀了一勺濃稠的紅豆湯。 他有些急切地微微探了頭去接闕故手里盛了甜湯的勺子,卻見闕故把湯勺含進自己嘴里。 他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闕故。 忽然,只覺得一股力量忽然錮住他的頭,一片冰涼貼上了他的唇,緊接著溫熱香甜的湯流入他的口中。 他呼吸有些困難,腦子昏昏沉沉,下意識吞咽著甜湯,待到甜湯都喝完,只剩唇舌糾纏在一起。 此刻他已經渾然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只是本能回應著那緊追不舍的糾纏,他軟軟伏在闕故胸前。 闕故仔仔細細吻著懷里這個溫熱的小人兒,它的手在他身上游走,他纖細的腰肢,渾圓的臀,修長滑嫩的腿,最終落在他兩腿之間,它的手在他兩腿之間最柔軟的嫩rou上滑動,直到摸到已經半硬不軟的小東西,它吻著他的唇角忽然翹了翹,微微睜開眼,看著已經雙眼迷離的姜彌,壞笑著曲指一彈。 “啊——”姜彌兩條又白又長的腿猛地合攏,他弓起身子,捂住下體。 眼角含淚屈辱瞪著闕故,眸中滿是委屈控訴。 闕故悶笑著,伸手把他攏進懷里,卻沒有再做什么。 姜彌沒有再如往日一般掙扎,乖巧地臥在闕故的懷里,伏在它胸膛之上,只是不停地流著淚。 闕故抬手,修長煩著淡藍色澤的指尖揩去他眼角一滴淚,點在舌尖,它垂下頭問:“在想什么?” 姜彌用手背恨恨地搓了兩下眼睛,直到眼圈被揉得通紅一片,待放下手時,眼角已經了無濕意,他才啞聲道:“今日是我生辰?!?/br> 闕故微微一怔,低頭去看懷里人的臉,看著他眼底的黯淡哀傷,忍不住心頭一陣酸楚,收緊手臂將懷里的人摟的更緊。 “我許你一個生辰心愿,”闕故又補充,“你不要說回去這種話了,我不會允的?!?/br> 姜彌搖了搖頭,“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還回去做什么呢?這世上已經沒有人護著我了,就連我最親的人都要害我,如果不是有此機緣遇見你,我可能早就葬身魚腹尸骨無存?!?/br> 他遙遙看著門的方向:“我只是想去趟云羅寺,我想去拜拜菩薩?!?/br> “母親在的時候,每年生辰她都會去云羅寺為我祈福?!?/br> 闕故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低聲應了,招呼阿琢來替姜彌更衣。 闕故低下頭,撿起阿琢托盤上一件鵝黃長衫,學著姜彌的模樣,也緩緩穿上長衫。 待到兩人換好衣裳,姜彌抬頭,看著別扭地把衣衫穿得亂七八糟的闕故,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闕故跟衣帶糾纏的手微微一愣,傻傻地看著姜彌。 姜彌從未對它這樣笑過,姜彌眉眼彎彎,唇角泛開淺淺的笑紋,眼睛璀璨得仿佛穿過海面的星光,特別好看,特別讓人歡喜。 魚骨處悠悠蕩開熱意,闕故驚覺自己的元神有些異動,它摸著自己胸口的位置,微微睜大眼睛,它心動了。 海妖動心以后,就能變成自己愛侶喜歡的模樣,它難以抑制地興奮,它可以變成姜彌喜歡的模樣了,那姜彌會不會也喜歡它呢? 它摟住姜彌的腰,滿含期待地問他,“你喜歡什么模樣的人?!?/br> 姜彌被它問得有些茫然,他心里似乎并沒喜歡的人,以為它隨便問問,便隨手指了指鏡子,“我看自己這模樣,倒是還算順眼?!?/br> 闕故也看中鏡子中一身蔥綠的俊俏少年郎,粲然笑開,“真巧,我也喜歡?!?/br> 它在姜彌驚詫的目光中,化成了與姜彌有七分相似的樣子,鏡子里映出兩張相似的臉,渾如雙生子。 姜彌的眼眸睜得大大的,他細細看著之前那個通體泛著幽藍光暈的海妖,化成了與自己相似的模樣,全然看不出與普通人有何不同,他伸出手去摸它的臉,觸感依舊是涼涼的。 闕故眼眸含笑看著他,彌兒不愛我,因為我是妖怪,所以我不怪你,無妨我愛你,愛到我化出人形,也與你相似。 峰巒如聚的山巔之上,有座香火繁盛的云羅寺,站在山腳下遙遙望去,見不到寺廟,只見得長長的石階望不到盡頭,石階兩旁種著兩列桂花樹,此時正是桂花盛開的季節,馥郁芬芳盈滿袖。 闕故不明白姜彌為什么不肯直接讓它帶他落在山頂的廟門口,姜彌身子那么弱,卻非要從山腳開始爬上去。 姜彌早拎起袍角踏上石階,“求神拜佛都要從山腳開始爬,才能顯現虔誠?!?/br> 闕故便也學著他的樣子,拎著衣角,施施然走在他的身后,望著他纖瘦卻筆挺的脊背,舍不得移不開眼。 姜彌身子確實是弱的,不過走了幾十階,他的腿就已經有些酸,忍不住停下來喘著粗氣。 闕故也便停下來,看著姜彌累得拔不動腿,卻還是盯著山頂,努力抬著腿往上爬的模樣,忍不住一陣心疼,它忽然扯住姜彌,蹲下身子蹲在了姜彌面前,“上來?!?/br> 姜彌一愣,“???” “不是說要爬上去嗎?我背你?!?/br> 姜彌看了看仍舊望不見廟宇的山頂,自己的腿又實在酸軟,昨夜的歡好讓他確實沒什么力氣,而罪魁禍首,就是眼下這家伙,這樣想著他咬了咬牙,趴在了闕故的背上。 闕故的背有多寬厚他很清楚,他看過很多遍,可從未像現在這樣,它被衣料覆蓋著的肩背隔絕了它身上的些許涼意,將他背得又穩,走得又慢。 這條仿佛走不到盡頭的山路,此刻再也不難熬了。 一路上桂花飄香,一個俊俏的少年背著另一個俊俏的少年,慢悠悠地爬上寺廟,周圍人投來驚艷,好奇,探究的目光。 姜彌把臉埋在闕故脖頸里,闕故笑著逗他,一切都美好的渾不似真。 雖然闕故有意行得慢,可路早晚也是要走完的,待到行至山頂,云羅寺前,已經有不少香客早就到了。 闕故隔開人潮,把姜彌擱在路旁一棵粗壯的桂花樹下。 闕故蹲在他面前,笑吟吟地問,“餓了?” 姜彌搖頭,“我不餓?!?/br> 闕故歪了歪頭,“可是我聽你肚子咕咕地叫了一路?!?/br> 姜彌的臉騰地紅了起來,他捂著肚子氣鼓鼓地撇開頭,不再看它。 此時已近午時,因為云羅寺香客眾多,所以有商販特意來此擺攤,臨近路邊就羅列著幾個小商販,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小攤子是個老嬤嬤在賣糕,蒸屜一掀開,裊裊的蒸汽夾雜著甜絲絲的桂花香,是白糯的桂花糕。 姜彌此刻已經轉不開眼,眼巴巴地瞅著那桂花糕,從前母親每年來云羅寺祈福,都會給他帶一包桂花糕,這種桂花糕白軟綿密,香甜可口,聞著這香味兒,他的肚子好像更餓了。 闕故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有人站在攤子前,遞出幾個薄薄小小的銅片,然后老嬤嬤就會給他包桂花糕。 起身走過去看,它沒有銅片,自己渾身上下摸了一遍,從腰帶上拽下一顆珍珠遞給賣桂花糕的老嬤嬤,卻不知道怎么說,于是指了指那個裝著桂花糕的籠屜。 老嬤嬤早就注意到這倆少年郎了,她看著這個高大的男子背著那個瘦一點的男子爬上了山。 此刻忍不住憐憫地看著它,把闕故的手推回去,手利落地用油紙包了四塊桂花糕,“我看你們哥倆也不容易,這糕就當嬤嬤送你們的啦?!?/br> 說完嘆了口氣,這兄弟二人,一個不良于行,一個是啞巴,真可憐啊。 闕故愣愣地接過,微微頷首以示謝意,捧著桂花糕直直沖著坐在路邊樹蔭下的姜彌快步走去。 老嬤嬤看著它的背影,嘖嘖搖頭,可惜了了,長得這么俊,不光是個啞巴,腦子看起來也不大靈光。 姜彌看著闕故捧著油紙包走來,臉上帶著欣然笑意,忽然心下有什么蠢蠢欲動,他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心底的涌動,“吃完,我們去拜菩薩吧?!?/br> 桂花糕綿軟清甜,闕故不讓姜彌動手,姜彌無奈就著闕故的手一點點吃完了三塊桂花糕,吃飽了,油紙包里還剩一塊,姜彌推了推它的手,“你吃?!?/br> 闕故已經很多年沒吃過東西了,但是它還是低下頭,兩三口吃完一塊糕,又蹲下身,“上來吧,我背你進去?!?/br> 姜彌想說不用了,就兩步路,但看它一臉認真,也知道拗不過它,只得又俯身趴在闕故背上,被闕故背著進了廟宇,旁人見他被背著,也投來憐憫的目光,都讓開讓他倆先進去。 姜彌哭笑不得,卻什么也沒多說,靜靜地伏在它肩頭,看著它一步步背著自己,跨過門檻,踏過青石,拾級而上,站在了菩薩面前。 闕故將他擱在繡著蓮花的柔軟跪墊上。 姜彌把姿勢調整成跪姿,雙手合十跪在菩薩面前,側頭去看闕故,闕故也有樣學樣,正襟跪在跪墊上,容色鄭重地看著他。 他笑道:“菩薩普度眾生,只要心中虔誠,一定會應愿?!?/br> 說完他闔上眼,跪在菩薩面前,雙手合十,虔誠祈禱,“求菩薩保佑宣國風調雨順?!?/br> 它與他并排跪著,也闔上眼,雙手合十抵在額前,默默許下它這一生第一個愿望:愿彌兒愛我。 無妨,姜彌心系天下蒼生,它心系他。 何其可笑,一個神通廣大幾乎無所不能妖,竟然也跪在菩薩面前,祈求它的愛人也愛它。 待拜完了菩薩,闕故握住姜彌的手,從自己脖頸處剝下一小片泛著瑩瑩藍光的鱗片,放在他的手心,垂著眼眸望著他,那雙與姜彌十分相似的眼眸中,粹滿了化不開的深情,“菩薩保佑,我也保佑,佑我的彌兒平安順遂?!?/br> 姜彌仿佛被它的眼神燙到,連忙避開,把那片鱗握在掌心,心里升起一陣潮熱,胡亂地點點頭,“多謝?!?/br> 龍有逆鱗,海妖就是尚未化龍的妖物,姜彌不知道的是,那被他握在掌心薄薄的一片瑩藍,是闕故這尾半龍的唯一一片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