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mama在敲我的門,一連串的、很重,但是沒嚇到我,因為她總是這樣。 “擔擔,還沒起嗎,今天報道啊?!?/br> “起了?!?/br> 我得弄出點聲響,不然她不會相信我,她會一直敲的。我把拖鞋底在地板上來回摩擦。她走開了。 我望了眼早就被我掐掉的鬧鈴,已經八點半了啊。今天開學。 煩。 生物鐘比mama還要準時,它會在每天五點就叫醒我,之后無論我怎么翻來覆去都沒法再睡著。有時候我想,要是這時候朝著腦袋來一棍子,那我是不是就能睡著了。那是算暈還是算睡???差不多吧。 只要不用干瞪著眼看著天慢慢亮起來。 爸爸總喜歡說太陽升起來了,新的一天開始了。我不喜歡新的一天,那也不過是復制粘貼的又一天。而且我討厭這種每個人都在陽光下重生的感覺,明明只有我熬過黑暗,他們憑什么。 “你要多笑一笑,性格開朗一點,一天天板著個臉誰會跟你做朋友?” 開始了,想反駁,算了,沒用。 “走了?!?/br> 今天天氣不錯的,挺適合發呆??墒且_學了,在教室發呆會被罵。嘖,那還是下雨吧,就不用可惜了。 剛拐進學校這條街,我就感覺這世界上的氧氣都快被吸光了。以校門口為中心的幾條街全被擠的水泄不通。 附屬一中是我們這小地方最好的高中,雖然它連著兩年也沒出個清華北大的,但不妨礙它成為地頭蛇老大。每年中考下面鄉鎮的考生擠破頭的想進來,有的差幾分還砸鍋賣鐵交了借讀費,哦,最近校領導們喜歡美稱它為擇校費。 為了發展教育,今年擴了招,聽說還給撥了錢,建了個新校區在近郊,過陣子就搬了。那些老太太說我們這些小孩兒挺幸運,新學??善量纱罅?。我心說你們知道個屁,這才建成幾天啊,讓我們吸甲醛去呢吧。 我沿著門口兩條陡坡爬上去,順著人與人的縫隙擠到了張貼分班表的布告欄前。還好我瘦弱又靈活。 啊,每班名單按成績來的啊,那我從每張最后一名開始找吧。 嗯?找到了,七班,又是七班啊。 那還是在老教室嗎,不知道還能不能坐到高一那張桌子,它挺新的,不會像別人的一樣不墊張紙就搖搖晃晃。 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擠來個超大塊的男生,用他同樣超大的聲音朝外面喊,“唉唉唉,找到了,這兒這兒野哥,你七班??!七??!”我看到他手指比劃著“七”朝外揮舞著。 別擠我啊,聲音小點不可以嗎,我要聾了。好重,推不動,算了。 這個大塊激動的扒開人群毫無阻攔的跑到了外圍。我就是被他扒開的人群。好吧,終于出來了。 我朝最里那棟教學樓走過去。中間有一條長長的林蔭路,不知道學校種的什么樹,竟然這么遮陰,就是秋天挺不好的,掉葉子,會鋪滿這條路。這條主路的左邊是男孩子們的天堂,超大的幾個籃球場,當然,不包括我。 現在就有挺多人在打籃球了,投球、運球、他們很厲害。場側還有人在吹口哨起哄,啊,是那個使勁兒擠我的大塊頭,旁邊還站了個人捂著肚子笑,好黑,比大塊頭還黑。 矗立在林蔭路盡頭的這棟樓,是最老的教學樓,我高一就在這兒,它很大,是這老校區最大的一幢。我繞過自行車棚,從它的右側門走進去,這個門離七班比較近。 門口聚集了很多人在看貼在門上的花名冊,上面寫著高一(七)班。 高一?這兒還是高一?那高二去哪兒了。我和我的桌子應該緣分盡了。嘖,我應該看看布告欄的教室分布圖的。沒辦法,再走回去吧。 我看著前面發呆,拖著步子往校門口挪。旁邊不知道哪里出來個黑影,狠狠往我身上一撞。我要是沒點美好品德在身上,就真的一拳呼過去了。 他撓著腦袋跟我說抱歉,聲音啞啞的。我抬起頭跟他對視。好黑,和剛剛大塊頭旁邊的人一個色兒。 他好像突然愣了一下,然后呲牙朝我笑。好白,他的牙,尤其這么強烈對比后。 “嗨!” 為什么跟我嗨,神經病。 “沒關系?!蔽胰嗔讼骂~頭繼續走。對于這種自來熟的非正常生物,還是別理的好,會很麻煩。我可沒力氣嬉皮笑臉的搞社交。 但他笑起來挺好看的,比我好看多了。 我在布告欄上找到了高二(七)班的位置,它在實驗樓前面那棟,離籃球場很近。 啊,是剛剛那個煤炭沖出來的這個拐口往樓上走。 教室里很熱鬧,有挺多自來熟的已經聊起來了。門口同樣貼著一張花名冊,我成功在第41行找到了自己。新的班主任是個下牙缺一顆的英語老師,看著有點兇,還有口音。 我走上前跟他報道,指了名冊上的名字。 “老師,童嘉禾?!?/br> “好?!彼谖业拿趾蟠蛄藗€勾?!澳闶亲∷奚鷨?,如果要住宿的話就要去寢室樓那里登記?!?/br> “不住的?!蔽夜郧傻卣驹谒媲盎卮?,塑造著我好孩子的形象。 他側了下身讓我看黑板上寫的字,“那你先隨意選個位子,然后,喏,六點來上晚自習,晚上我會再交代具體的事項?!?/br> “好,謝謝老師?!蔽逸p輕鞠了個躬然后走下講臺。 坐哪兒呢,得坐的后一點偏一點吧。扮演好孩子就夠了,好學生什么的演起來有點難,我沒這個腦子。 我走到靠窗那大組中間位置的里座兒。這兒竟然還沒人選!絕佳!我拿著剛從講臺上順的粉筆在桌面上龍飛鳳舞地寫上了“童嘉禾已占位”。 “我回來了?!?/br> 我家是幢老房子,是爺爺在我爸結婚的時候建的,用他的話來說,這房子里的每樣東西比我都要大。這一片都是這種自建房,大家約定俗成的將房子建在四周,把中間圍成了個大大的院子,還種了各種各樣的樹,我最喜歡的就是對門的那兩顆柳樹。 mama和奶奶還在廚房準備午飯,我一口氣跨上了四樓,從雜物房的窗戶翻了出去,跳到了隔壁的天臺上。 我往天臺邊走,用手撐了地坐下來,把雙腳懸在空中。 我把我的腳蕩啊蕩,不停的用后跟踢著墻。 那天來天臺準備跳樓的時候,我意外發現這個角度的柳樹更討我喜歡。 啊,可真漂亮。 這也沒那么可怕嘛,不是很高,我都能看清楚每一枝柳條。上次怎么會腳軟呢,沒出息。我稍微助跑一下,從這里跳下去的話,應該能正好落到柳樹前面吧,然后讓每片葉子濺滿我的血。 好看。 mama和奶奶一抬頭就能看到我躺在那兒,然后她們會尖叫,不停地搖晃我,大聲地喊“快打120快打120啊”。但我什么都聽不見,吵不到我。 嘿嘿,好玩兒。 我朝后躺了下來,望著還算是藍的天。 今天天氣一般,沒上次來死時的好。好香,mama今天做的什么,是不是我喜歡的紅燒rou??!啊,可是我等下要死額。 煩煩煩煩煩。 我慢慢坐起來,手在后面反撐著,看到連著兩輛小卡車開進了小院子,停在了我右手邊的房子前。下來了三個工人麻利地拆卸往里搬運,一對夫妻站在門口指揮著。 誰???那不是鄭奶奶家嗎?她死啦?什么時候的事! 我飛奔下樓沖到了廚房,把我媽嚇了一跳。 “mama,鄭奶奶呢?” “在家吧,我怎么知道?!?/br> “那怎么有人往她家里搬???” “???那是彭叔叔和姜阿姨啊,你忘啦,你五年級他們搬走的,你還哭的要死不活,現在回來了,因為小野得在這邊參加考試?!?/br> “叩叩”有人在敲門。我往門口走去,“誰啊,門沒有關,可以直接進來?!?/br> 我站定在門口,下一秒門被緩緩拉開,我先看見了一口大白牙。 這牙...好眼熟。 門被全部拉開,我看到大白牙,不是,那個撞我的煤炭又站在了我面前。這次他沒撓頭了,他拍了拍我的頭。 “嗨!童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