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流聲持續了很久，楚亦舟盤腿坐在客廳的軟墊上，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腦袋一點一點地往下墜。就在他差點懷疑姐夫是不是被沖進了下水管道的時候，俞松顏終于帶著渾身冷氣出來了，顴骨上還帶著可疑的淡淡紅暈。

    俞松顏邊走邊擦頭發，突然腳步一頓。

    “姐夫……”楚亦舟睜開眼，打了個哈欠，聲音軟軟地抱怨，“你洗得也太久了?！?/br>
    他視線有些朦朧，隱約看見俞松顏把毛巾搭在了脖子上，卻并沒有走近，過了片刻，才聽到俞松顏問：“怎么不進去睡？”

    “等你啊?！?/br>
    楚亦舟笑起來，眉眼溫順，連帶著俞松顏的心也跟著變得柔軟了許多。

    他終于還是走了過去，站在小孩兒面前，“等我給你鋪床？”

    楚亦舟晃了晃腦袋，表情突然變得古怪起來，似乎在忍耐什么，俞松顏拽著毛巾的手放了下來。

    “怎么了？”

    “腳……麻了……”楚亦舟沖俞松顏張開雙臂，眨了眨大眼睛，“要姐夫背?！?/br>
    俞松顏看著他，站在原地沒動。

    楚亦舟很堅持：“背我！”

    俞松顏拗不過他，終是不忍心拒絕，只得無奈轉身，半蹲下來。

    兩條纖細的手臂環上了他的脖子，緊接著后背一陣溫熱，和楚亦舟的身體緊密貼合在了一起。

    楚亦舟忽然“咦”了一聲，手掌在他脖子上摸了摸，很是詫異：“姐夫，你身上怎么這么涼??？”

    小孩兒的手掌很熱，幾乎是在發燙，燒得俞松顏陣陣難安，他托著楚亦舟的腿站起來，語氣淡淡：“洗了冷水澡?！?/br>
    楚亦舟想問為什么要洗冷水澡，但看著俞松顏行進的方向，頓時打住，急急忙忙喚道：“姐夫——”

    “嗯？”俞松顏腳步沒停。

    “我想和你一起睡?！背嘀廴鰦傻墓αθ諠u增長，屁股扭來扭去，胡亂在他姐夫背上蹭著，“姐夫，一起睡好不好？”

    俞松顏呼吸一滯，差點把人給摔下去，他不得不停下來，懲罰性地拍了拍楚亦舟的屁股，略偏過頭，語氣有點兇：“多大人了還要和別人一起睡？”

    楚亦舟絲毫不懼，還摟著他姐夫的脖子搖晃。

    “姐夫——”

    “不行?！?/br>
    楚亦舟小狗似地“嗚”了一聲，把臉埋在俞松顏的頸窩處，可憐巴巴地說：“可是我一個人睡不著?！?/br>
    他說話時的氣息盡數打在俞松顏的脖子上，那處又是十分敏感的地方，俞松顏頓時感到心口一陣陣發癢，才壓下去的火又有復燃之勢。

    俞松顏忍了忍，繼續往房間走，“那我守著你，等你睡著了再走?！?/br>
    楚亦舟不高興了，但再不高興，他也不想為難姐夫，因為他知道自己再糾纏下去，那就是無理取鬧，沒有人會喜歡無理取鬧的小孩。

    “好吧?！彼z憾地說。

    進房間后，俞松顏把他放在地上，然后從柜子里抱出榻榻米，暫時沒理會蹲在角落里悶悶不樂的楚亦舟。

    床鋪弄好后，俞松顏坐在地上，招呼他過來睡覺，楚亦舟這才爬起來，磨磨蹭蹭地把自己縮到被窩里。

    “姐夫?！背嘀鬯恢?，直勾勾地盯著俞松顏。

    俞松顏揉了揉他的頭發，眼神不自覺溫和下來，“怎么了？”

    “你為什么要洗冷水澡？”楚亦舟對這件事很在意。

    俞松顏一時無言，他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甚至不敢再看小孩兒純凈的雙眼，剛才在浴室里，他聞著滿室熟悉的沐浴乳味，只覺得氣血翻涌，原本就充血的部位更是硬得厲害，如果不處理，怕是會被憋死，于是才做了不愿意再回憶的事。

    該怎么告訴一個十五歲的小孩兒呢？是扯個謊瞞過去，還是老實交代自己齷齪的想法？

    楚亦舟等了許久都沒等到回答，以為他是不愿意告訴自己，眼神有些黯然。

    “從泡完溫泉回來，你就不太對勁?！?/br>
    “怎么不對勁？”俞松顏順著這話問下去，問完才開始后悔，簡直是在挖坑給自己跳。

    楚亦舟來勁了，提著嗓門兒控訴起來：“你當時腮幫子的肌rou都繃起來了，眼神也好嚇人，像……像……”他望著天花板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現，“像要把我吃了！”

    俞松顏無奈又好笑地捏了捏眉心，很想提醒楚亦舟話不能亂說，但到底沒能把這話說出口，因為很顯然，楚亦舟說的“吃”只是淺層含義，和自己內心想的完全不是一個東西。

    “別瞎說?！庇崴深佪p輕揪住他耳朵，“我又不是野獸，不會吃了你的?！?/br>
    “可是你看起來好兇，”楚亦舟抬手想握住俞松顏的手腕，但是一只手不太握得住，只能去掰手指，“我從來沒見你用那種眼神看過我?！?/br>
    他露出一絲畏懼的表情，連眼尾都耷拉了下來，俞松顏頓時既心疼又自責，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對不起，舟舟，姐夫可能是不太對勁，下次……如果還有下次的話，你直接罵我吧?！?/br>
    楚亦舟瞪大眼睛，不太理解：“為什么要罵你？”

    俞松顏把他小了好幾號的手抓在自己手心里，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部分事實，“你不是問我為什么洗冷水澡么？”

    楚亦舟眼睛睜得大大的，俞松顏內心一陣陣難安，不得不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令俞松顏意外的是，楚亦舟不但沒有掙扎，反而拍了拍他的手背，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糾結的心情，在試圖安慰。

    俞松顏很淡地笑了一下，低低道：“因為我想冷靜下來?！?/br>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當然，也算不上好人，我一直自視冷靜、克制，可時至今日才發現，我好像不太了解自己，我就像帶了一張偽善的面具，它長在我的rou里，如果被強行扒開，所有的罪惡面就會噴涌而出，把我變成一個讓你感到恐懼的人?！?/br>
    他目光在貪婪與克制中反復搖擺，還好楚亦舟看不見。

    “舟舟，我是個失敗的大人，不配做你的榜樣，如果有朝一日，我的真面目被你發現了，我希望你離開我，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靠近我?！?/br>
    免得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來。

    “但是舟舟……”俞松顏彎腰靠近一動不動的楚亦舟，聞著對方身上的香氣，很想使勁把人揉進懷里，“我會祈禱那一天晚點到來，或者，永遠不要到來?！?/br>
    楚亦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并不影響自己鼻子發酸，眼眶也熱熱的。

    俞松顏坦白完了，手卻還是蓋在楚亦舟的眼皮上，無比疼愛地低語：“睡吧舟舟，很晚了?！?/br>
    楚亦舟哽咽著蹭了蹭俞松顏寬厚溫暖的手掌，以此代替語言的安慰，不管姐夫是個什么樣的人，好人或是壞人，自己都不會因此而遠離他。

    他眼皮變得越來越重，模模糊糊間，楚亦舟聽見一個近在咫尺的聲音，幾乎是用氣聲說了句什么，但他已經無法再辨認，更無法發出聲音，下一秒就墜入了夢鄉。

    俞松顏抬起一直捂在楚亦舟眼睛上的手，靜靜看著對方恬靜的睡顏，思慮良久，終于還是彎下腰，在楚亦舟光潔的額頭上親了親。

    “好夢，寶貝……”

    回到自己房間的俞松顏長久坐在窗邊，目光遙遙望著漆黑的遠處，在聒噪的蛙聲里回憶著和楚亦舟這些年相處的點點滴滴，卻怎么也記不起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感情發生變質的。

    他終是嘆了口氣，離開了窗邊。

    ……

    “隅田川花火大會……”

    楚亦舟手里捧著一個小冊字，認真看完其中的中文翻譯，問旁邊的俞松顏：“姐夫，我們可以去嗎？”

    兩個人才從市區里回來，外面太熱，兩個人都出了不少汗，正站在冷氣下面吹風。

    俞松顏接過冊字看了一眼，“想去？”

    “想??！”楚亦舟湊過去，指了指上面的日期，“剛好是今天開始?！?/br>
    “想去就去吧?！庇崴深伜仙蟽宰?，抬手抹掉楚亦舟額頭上的汗珠，“別一直吹，容易感冒?！?/br>
    楚亦舟笑嘻嘻地點頭：“那我去沖個澡?！?/br>
    洗完澡后，楚亦舟穿著寬大的短袖和短褲出來，看見他姐夫手里拿了件米白底帶粉色小碎花的浴衣。

    然后那件浴衣就遞到了自己手里，他把衣物展開抖了抖，語氣很是抗拒：“姐夫，這哪兒來的？”

    “趁你洗澡的時候去買的，”俞松顏說，“酒店里的款式比較少，只有這款有你的尺碼，不喜歡？”

    楚亦舟雖然嫌棄，但也知道沒得選，便沒多說什么，轉身回屋里去換了。

    再出來時，正好和剛推開門的俞松顏對上了視線。

    他姐夫穿的是深藍色，上面有些淺淺的灰色線條，明明很普通的一件浴衣，但是穿在姐夫身上就變得昂貴起來，楚亦舟在心里贊嘆不已，有些移不開視線。

    俞松顏也同樣移不開視線。

    楚亦舟的皮膚被米白色浴衣襯得更白了，上面粉色的小碎花讓他看起來明艷而活潑，有種張揚的美感。

    很難讓人不心動。

    楚亦舟發現他姐夫在走神，于是走了過去，站在俞松顏面前。

    他臉頰微微泛紅，羞赧地抬著頭，兩手背在背后，問道：“我這樣穿，會不會像女孩子？”

    俞松顏喉結滾了滾，真心實意道：“不會，很適合你?！?/br>
    楚亦舟這一兩年發育了不少，五官更為舒展，卻少有青少年男孩的粗糙，皮膚依舊細膩，眉眼柔和精致，唇色紅潤，打眼看過去，比女孩子還要招人。

    這樣一張臉，在學校里必然很引人注意，不管是女生還是男生。

    俞松顏發覺自己想得越來越多，趕緊打住，對還在糾結的楚亦舟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