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山雨欲來
莫染冰剛回到只余斷壁殘垣的小院,下一刻就有一團粉末直沖門面而來。 他急退閃避,幸而是逆風,藥粉拋灑的后勁不足以抵擋風力,紛紛揚揚落在地上,綠草瞬間枯敗成了棕黃色。 他抬眸,只見談川谷面色陰沉如水,眉心紅光閃爍,而后一刻未停地擲針而出,靈力覆于其上,形成一層流光溢彩的膜。 莫染冰心念一動,已是知曉談川谷為何而來,又為何起手就是殺招。他對此無話可說,只側身喚出佩劍凝華,舞得快出了殘影,乒鈴乓啷打落無數銀針。 談川谷揮臂召回銀針,又以靈力幻化出些許,真假參半,再度拋擲而出。數量激增的銀針對莫染冰形成了圍堵之勢,縱有三頭六臂也難全數避開。 他在腦海中勾勒出顧衍文被莫染冰壓在身下,眼眶通紅卻無法掙脫的模樣,一時醋意滔天,隱秘幽暗的想法悄然滋生,漸漸填滿了內心所有縫隙。 心魔也趁這時出來搗亂,化成了顧衍文赤身裸體的模樣,飄飄然貼到莫染冰身旁,展開雙臂環住他的脖頸,顯得很是親密無間。 談川谷怒極反笑,連禁錮咒也不用了,直接調轉了銀針方向,目標鎖定莫染冰的脖頸,而后抬手,銀針以撕破空氣的速度刺向要害。 莫染冰又召出幾把靈劍,翻手組成劍陣,形成了密不透風的防御網,將銀針攔在了外圍。 他雖看不見心魔,但卻能感受到異樣的魔力波動,同時談川谷的目標方向過于明顯,他分出一柄劍刺向自己的頸側,劍陣因此有瞬間的動蕩,致使一枚銀針突破重圍劃破了他的皮膚,留下一道血痕。 心魔尖嘯一聲化作黑煙,而談川谷因心魔被刺受到了反噬,一口腥甜涌上喉頭,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他咳了兩聲,開口諷到:“我沒在針上淬毒真是可惜了?!?/br> 莫染冰冷著臉,并未應答,也沒管隱隱作痛的傷口,靈劍仍在周身環繞。 “按照門規,莫長老當自領五十戒鞭?!闭劥ü仁謭蹄y針,唇角微勾,看向莫染冰的眼神沒什么溫度,“但在我看來,你所犯情節過于嚴重,不如直接從盛京門除名吧?!?/br> “談掌門似乎沒有這個資格?!蹦颈罩A,一改防御之態,腳尖輕點地面,身形快如鬼魅,劍尖直指談川谷的胸腹。 談川谷冷笑一聲,施展師出同源的功法,身子后旋的同時無數銀針拋灑至空中,轉眼又如驟雨急墜而下。 “長老會都多少年沒管事了,盛京門早就成了一言堂,這點莫長老不會不清楚吧?” 環繞在身側的靈劍轉而飛到頭頂,像傘一般罩住了莫染冰,而后凝華光芒大作,劍氣挾著開天辟地之勢向前劈去。 談川谷雙手結印,形似花瓣的防御陣在身前顯現,他自信能擋下這一擊。 然而,遠處的腳步聲讓他改了注意。他在劍光逼近之時反而收了些防御,伴著破碎之聲,磅礴的劍氣傾瀉而下,砍向了他的肩膀。在一陣撕裂般的痛楚中,他的左肩遭受重創,一時血流如注。 莫染冰尚還在疑惑談川谷為何要臨時變陣讓自己受傷,一聲急切的“師叔!”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看著顧衍文直直越過他奔向了談川谷,而談川谷一手按著肩膀,脫力般倒在了顧衍文懷里,又在顧衍文的視線盲區挑釁地看了他一眼。 從前,在顧衍文懷里的人,被顧衍文全心全意關心著的人,一直是他。曾經擁有過,失去時便更覺苦痛。 莫染冰把拳頭捏得喀吱作響,頭一次覺得必須要為自己辯解一二。 “衍文,他是……” “師尊,”顧衍文抬手環住談川谷,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很淡,甚至沒有回頭,“無論如何,是您的劍氣傷了師叔?!?/br> 咔嚓。 有什么東西在胸腔中碎裂了。 顧衍文果斷,乃至不問緣由地站在了他的對立面。這在他最為絕望的夢中都未曾出現過。 莫染冰通身冷如千年玄鐵,被施了定身術一般愣怔地看著顧衍文的后腦勺。自從玉冠摔碎了之后顧衍文便不再戴冠,照舊一束馬尾垂在腦后,而下方是白皙的后頸,自己先前留下的牙印已然不見蹤跡。 沒有誰能給他打下烙印。 顧衍文像風一樣從他眼前飛走了。 談川谷的虛弱也并非全是裝出來的,至少失血過多和劇痛帶來的眩暈是真,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倚在顧衍文懷里,任人抱著自己一步步向前走,還能靠欣賞顧衍文不經意間漏出的喘息聲轉移注意力,好減輕些痛意。 顧衍文超常發揮,把高他大半個頭的談川谷一路搬運到了洞府,后背都要被汗浸濕了。顧不上休息,他又問談川谷應該用什么藥,談川谷坐在床沿,指示道:“第五列第二格和第三列第六格。還要針線,就放在桌上?!?/br> 顧衍文依言取了針線和兩個瓷瓶,其中一個是敷在傷口上的藥粉,另一個是口服藥丸。他先把藥丸塞進談川谷嘴巴里,而后又小心翼翼剝開人泡在血里的衣衫,露出一道幾乎要貫穿肩膀的可怖傷痕,血rou之下是森森白骨。 顧衍文抿了抿唇,眉尾下撇,看上去竟像是要落淚了,這可不在談川谷的意料之內。這傷也就看著恐怖了點,但對他來說壓根不算什么,十天半個月就能好,甚至疤痕都能去除,所以他一時不知道顧衍文為何反應如此之大。 但是無所謂,這個表情的顧衍文也很可愛。 剛剛吃的止痛藥丸已經生效了,痛意降低到可以忽略的程度,他抬起右胳膊想接過顧衍文手上的針線以縫合傷口,沒想到顧衍文死死捏著不放,轉而抬起有些泛紅的眼看向他,眉頭微微皺著,目光很是關切。 “師叔自己能行嗎?要不要我去叫別人來?” 糟糕。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是他唧唧起立了。 這樣的顧衍文怎么能讓別人看見,談川谷當即表示自己很行,單手縫合完全不在話下。 事實證明他確實很行,三下五除二縫完了傷口,手穩得不像是受傷的人。倒是顧衍文全程盯著他的肩膀,眉皺得能夾紙。 縫合完畢之后顧衍文于傷口處撒落藥粉,白色粉末被血色浸染,黏附在了皮rou上。 而后再是給肩膀包上紗布,顧衍文纏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把談川谷的肩膀裹得動彈不得。 談川谷制止了他浪費紗布的行為,還因此招致了不滿,收獲一個似嗔非嗔的瞪眼。 唧唧起立梅開二度。 談掌門的興奮點真的很怪。 包扎完傷口,顧衍文直起身,想起還有一個傷患在等著他。 于是他把用剩的藥粉往懷里一揣,又問談川谷要了鞭傷的藥,囑咐了一句“師叔好好養傷”就抬步離去了。 談川谷尚沉浸在那一眼的余波中,憑借多年行醫養成的條件反射自動回答了問題,等他回味完之后抬頭發現屋里人都沒了。 “?我那么大一個顧衍文呢?” 顧衍文來到沈安房中時屋里空無一人,他把藥放在桌上,有些不滿沈安帶傷走動,再度出門打算把傷號抓回來上藥。 可是顧衍文快把盛京門走遍了也沒見到沈安,倒是遇到了魏思綺。 魏思綺也行色匆匆,看到他時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開口道:“不久前我的任務面板上突然出現了倒計時,說是還剩三天,但其余什么信息都沒有,也沒說任務失敗會發生什么?!?/br> 顧衍文一愣:“可是這個任務根本不可能在三天內完成啊?!?/br> 魏思綺狠狠點頭:“就是??!所以我就不知道系統這是搞哪一出。難道是看我太擺了想給我增加點緊迫感嗎?那這時限也不合理??!” “既然任務不可能完成,又不知道會發生什么,那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鳖櫻芪拿掳?,換了個話題,“你知道我師兄去哪了嗎?” “沈安?我想想啊?!蔽核季_點開了沈安視角的回放,把進度條拉到最后,看清畫面后沉默了一會。 顧衍文見人表情古怪,問到:“怎么了?” 魏思綺捂住鼻子,道:“你師兄身材真好……” “?” “啊,沒什么,他在后山泡藥浴呢?!?/br> “行,多謝?!?/br> 得知沈安自己在泡藥浴后顧衍文也不急了,回到住處把傷藥收起來,腦袋里想著那三天的倒計時。 到底在預示著什么呢。 一點線索都沒有啊。 顧衍文當然無從知曉,因為他走前沒有回頭看莫染冰的表情。 那代表著所有希望破滅后的孤注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