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舊事重提
回到盛京門后,顧衍文先是去找了沈安,敲門沒人應,他便直接推門而入,入眼即是沈安趴在床上昏睡的畫面,背上幾道交錯的鞭痕剛結痂,周邊的皮rou泛著與rou色迥異的紅,看著就疼。 他的腳在門口生了根,一想到師兄的傷是從何而來,心中的郁氣更是高漲幾分。 站立良久,他關門轉身,大步流星朝外走,龍胤塵在他腦海中問到:“你這是要去找莫染冰干架嗎?” “……不,”顧衍文緩緩吐出一口氣,捏了捏眉心,“我去找師叔拿藥?!?/br> “沒想到你這么關心沈安,我還以為你對誰都不在乎呢?!?/br> 龍胤塵這話說得怪里怪氣,連顧衍文都覺得不對味。 “我在乎的人可多了,你我也在乎?!?/br> “是在乎我什么時候和你解契吧?!?/br> “嗯,很有自知之明?!?/br> “……”龍胤塵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語氣困惑,聽起來是當真有些不解,“為什么如此執著于同我解契?就因為我折了你一把劍?” 顧衍文目視小路盡頭隱隱綽綽的翠綠,答道:“因為你并不認同我。不認為我有能力當你的主人,不尊重我的意愿,待我就像對待圈養的寵物?!?/br>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且你過于隨心所欲了,這很危險,說不定哪天你就會背叛我,變成刺向我的利刃,而我對此毫無辦法?!?/br> 龍胤塵聽完這番話,凝出實體擋在他前行的道路上,垂下頭平視顧衍文的眼睛,兩人鼻尖幾乎要相碰。 “這就是你對我的印象嗎?還真是差得離譜?!闭f話間他的金色眼瞳縮成一道豎線,挾著攝人心魄的妖異,“但無妨,時間還長,我會慢慢改變你的想法的?!?/br> 顧衍文看著他,忽而抬手撫了一下他的臉頰,在他短暫愣神的瞬間繞過了他,繼續邁步向前。 龍胤塵回神后摸了摸自己被觸碰的皮膚,其上并沒有痛意殘留。 他扭頭看向顧衍文漸行漸遠的背影,忍不住扶額。 這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啊,簡直像是訓狗一樣。 但奇異的是,他竟不覺得生氣。 龍胤塵短促地笑了一聲,在呼嘯的風中散去了身形。 顧衍文來到后山的洞府前,進門發現沒人后才想起談川谷現在已經是掌門了,平時不一定呆在這。 他正要去別處尋人,便聽到墻壁后傳出一聲驚人的慘叫。 他皺了皺眉,抬腳避開擺放無序的丹鼎和草藥,一寸寸墻壁敲過去,不出意料地探到了一處空心。 而后他將手覆在此處,用靈力破開了一個供人通行的大洞,順著臺階下到了昏暗的密室中。 憑借從大洞透進來的光線,顧衍文看見一個被鐵鏈鎖在角落的人影。 他又往里走了幾步,那人影說話了,聲音嘶啞至極:“怎么又回來了?” 人影轉過了身,雙目黯淡無光,蒼白雜亂的頭發堆在臉頰兩側,形容枯槁不似人形。 但顧衍文還是認出了他。 是江御清。也不知他在這里呆了多久,受到了怎樣的折磨,昔日的昳麗容貌完全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般只會出現在將死之人身上的憔悴和無望。 看到這樣的江御清,顧衍文心中除了剛開始的驚訝外,倒也沒有什么別的情緒。同情是不可能的,畢竟這人是讓他躺尸三年的罪魁禍首,這叫罪有應得。 但大仇得報的快意也沒有。談川谷先前告訴過他,江御清在三年前就死去了,因將心臟換給他而死去。 既然江御清還活著,他胸腔里跳動著的心臟是誰的? 師叔口中的故事有幾分真幾分假? 江御清見他不說話,“嗯?”了一聲,而后道:“你怎么進來的?” 顧衍文蹲下身,看了一會江御清的眼睛,確定他是失明了。隨后他說:“直接轟開墻壁進來的?!?/br> 江御清笑了笑:“那暗門上有感應,等會談川谷就該過來滅口了?!?/br> “哦?!鳖櫻芪牟簧踉谝獾貞艘宦?,他不認為師叔能對他痛下殺手。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事情的真相,“江晨羽是怎么死的?” 江御清面色一凝,帶著鐐銬的手往前探去,像是要抓住他的衣襟,可惜,顧衍文處在他夠不到的地方。 “……你是誰?” 顧衍文掃了一眼人麻桿一樣的手腕,說:“顧衍文?!?/br> 江御清明顯愣住了,之后竟還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顧衍文?哈哈哈哈,真是,真是……”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加之本就像破鑼一樣的嗓子,顧衍文沒能聽清他后面說了些什么。 見人情緒穩定下來了,他又問了一遍:“江晨羽怎么死的?” 江御清放下手,把頭靠在了冰冷的石墻上,緩緩說道:“起初她對我的計劃一無所知,還幫著談川谷一起找你。在找到你的那一刻,她十分震驚,還哭著質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br> 他抽了口氣,艱難地繼續講述:“為了替我贖罪,她主動要求把自己的心臟換給你。那時的我被莫染冰死死壓制著,等到得以喘息的空隙,換心已經完成了,我只看到倒在血泊中了無生息的她?!?/br> “哈,然后我就瘋了,拼死一搏擺脫了莫染冰的糾纏,抱著晨羽往外沖,來到了黃平面前,求他救晨羽?!?/br> “黃平搖頭,喚了聲癡兒,抬手點了點晨羽的眉心,而后她就化作一捧細灰飄然落在了我的掌心?!?/br> “我怒火中燒,而黃平毫無防備,眨眼間我的劍就穿透了他的心臟?!?/br> 江御清似是講累了,闔上眼,臉對著漆黑無光的角落。 “談川谷目睹了這一幕,彼時我已是強弩之末,不是他的對手,于是他當場弄瞎了我的眼,然后又把我鎖在這里,喂了藥,每隔兩個時辰毒發一次,不致死,但磨人?!闭f到這里,他還有余裕笑,“當然了,后來又加了很多別的手段,他不去編寫盛京門刑罰大全真是虧了?!?/br> 顧衍文始終緘默無言,聽完后便站起了身,不過腿蹲麻了,搖晃了幾下才站起來。 身后有腳步聲傳來,不用想便知是談川谷。 “你都知道了?”談川谷走到他的身側,一手掰過他的臉,眉間紅蕊閃著幽光。 顧衍文嘆了口氣,說:“師叔為什么要騙我呢?” 談川谷捏著他的下巴,觀察著他的表情:“怕你有心理負擔,把江晨羽的死歸到自己頭上?!?/br> “我不會這么想,”顧衍文對上談川谷的視線,“我可是最無辜的受害者?!?/br> 談川谷松了手:“那很好。走吧,出去?!?/br> 今天的談川谷說話冷硬,句句帶著命令的語氣,是還沒從上位者的角色中切換過來,還是……在掩飾內心的緊張? 顧衍文看向談川谷背在身后緊緊攥起的拳頭,不由一哂。 是在怕自己厭棄他的手段嗎? 其實大可不必。他并非圣賢,看到謀害過自己的兇手落到今日這般田地,他只覺活該。況且這位兇手還殺了黃平掌門,這位對于師叔來說十分重要的人物,那更是該上加該。 走出密室后,顧衍文若無其事地問談川谷有沒有治鞭傷的藥膏。談川谷大概沒想到這事能這么快翻篇,頓了一下方才道:“鞭傷?誰受罰了?” 顧衍文說:“我師兄?!?/br> 談川谷皺起眉頭:“你們不是一起外出游玩了嗎?在外能犯什么門規?” 顧衍文剛想和盤托出,忽然想起談川谷可是喜歡他的,實話實說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于是話到嘴邊拐了個彎:“我也不大清楚?!?/br> 談川谷看了他半晌,說到:“說實話?!?/br> 命令的語氣又冒出來了,不過這次肯定不是緊張所致。 顧衍文眨眨眼,決定裝傻充愣到底:“???我說的就是實話???” 談川谷捏住他的后頸,問道:“這個不說也行,那你告訴我,好端端地怎么就發熱了?” 顧衍文要在心里大喊救命了。 這都是什么送命題??!而且師叔是怎么知道他發熱的事情的? 他偏移了視線,低聲說:“師尊罰了我?!?/br> 感受到后頸驟然加重的力道,顧衍文呃了一聲,那力道又減輕了。 “怎么罰的?” 光聽這語氣就很不妙,顧衍文半天也沒答出個所以然,談川谷已經要上手扒衣了:“給我看看傷?!?/br> 哪有什么傷,就只有一個痕跡都快消失了的牙印??! 他捂住領口:“都已經好了!” 談川谷眉頭越皺越深,也不再多言,直接扯過他的手腕診起脈來,這一診更是臉都黑了。 “怎么,罰人還會導致精氣流失嗎?和誰做了?嗯?” 說著談川谷整個人都壓了上來,顧衍文心如死灰,閉著眼把事情講了個大概。 身上的人半天沒動靜,顧衍文試探性睜眼,看到談川谷身上冒著rou眼可見的黑氣。 “!師叔!冷靜點!不能讓別人知道你有心魔??!” 談川谷牙都要咬碎了,硬是收起了四溢的黑氣,而后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顧衍文已經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