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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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孽債 治完病,怕半夜再生事端,鏢師極力挽留這個后來的大夫留下。 挽明月掃了眼外頭的雨,點頭答應。心中冷笑著想這雨再下,估計他倆床都上完了。 喝茶閑聊之際,挽明月看著茶中浮葉,百無聊賴問你們鏢頭是不是最近入過蜀。 那來找他的傳信的鏢師吃驚:您怎么知道的。 挽明月撐頭,說這是早就讓人給下了蠱了,下蠱的人有些手段,一般人看不出來,就透著一個歹毒。 那人只當他在自吹自擂,但見他形貌雖似常人,舉手投足間卻自有一番不群的氣度,確實不像是屈居此地的落魄郎中,就問了下去。 挽明月眼皮跳了跳,喝了口茶,說我也被她下過蠱,心中暗想曉大小姐的蠱他化成灰都能認得出來。 “你們路上有沒有遇見一個和氣的胖姑娘?”挽明月又問。 不知怎么的,這世上的胖姑娘多都是和氣的,他這問相當于是白問。鏢師撓頭搔耳想不起來。 挽明月嘆了口氣,看一眼門外的大雨:“好在她估計蠱就能弄死你們鏢頭,沒添毒?!?/br> “你還會解蠱?”一旁許久不說話的藥鋪掌柜后知后覺問了一句,他自挽明月挽袖子利落燒刀放血,一雙眼就盯著這個青年。 “后來學的,也就能對付對付不難的蠱。她的蠱養得精,個頭小,爬的地方隱晦,出了名的麻煩?!蓖烀髟碌脱廴タ粗赶堕g殘存的泛腥的人血,這蠱從中午折騰到天黑,他滴米未進,那頭的事還煩著,不想墊東西,現在聞見血氣就一陣惡心。 他平常用毒更多,但早期被眠曉曉她媽白瑛當塊磚四處搬,醫術也算得上精。只是到他那個位置,什么有頭有臉的大夫都能找來,不用再親自出手。涉及家族秘傳,起初他位卑職小觸碰不到,后來在無蟬門有了點身份,日日在長安奔波,也沒空去學。否則那年冬天不會那么難挨。 “多學點,往后遇上大事,無助也少一點?!彼脱廴ゲ林赶独锏难?。 一邊藥店掌柜問今早怎么回事啊。 鏢師不好明說鏢頭犯渾,掐頭去尾把原委說了一遍。 挽明月瞧出他有隱瞞,笑說你說她一句,踩她一腳她都有理由毒死你,你們干了什么事,我就是個醫人的大夫,也不想知道。以后缺德事少干為好,不然照他那個面相,沒幾年活頭了。 客棧老板湊過來說明月先生算命準得很呢。 “管不住自己,還是多敲打敲打好,今日這要是不給人打了一巴掌蠱蟲誤打誤撞卡進內器里醒過來,估計要吸血睡到成蟲破繭,這玩意長成了我也治不了?!?/br> 鏢師長舒一口氣,滿臉堆笑說:“那我們得謝謝那個戴眼罩的了,這幾天張羅張羅找找,看能不能請他吃頓飯?!?/br> 挽明月遲緩地笑了一聲:“眼罩?今天可是一身素衣裳?” 等到對面一個肯定的回答,挽明月又看了眼室外大雨,起身上樓休息。 …… 雨蕭蕭地下,韓臨抱住右臂靠在門后,一雙眼看著院里的落雨,過去很久,久到確信人離開,他也出了家門。秋雨密兼冷,家里只有一把傘,已經給了別人,他不得不運氣快步掠往去處。 雨夜土路滿地泥洼,韓臨撿著干路走,到了地方,還是濺了半身泥點。他有點冷,右臂早抬不起來了,為了教自己暖和一點,來回踱轉好幾圈,才敲門叫挽明月。 韓臨承諾過要來找他。 等了一陣,身上又快冷透了,門里還是沒有動靜。 韓臨有點擔心挽明月生氣了,雖然他認為自己今天沒說錯什么話,可是怕挽明月誤會他和上官闕,他還是想和挽明月說明白。 韓臨又叫了幾聲,依舊沒有回應,眼睛貼到門縫看里頭,黑壓壓的沒火光。 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他看向不高的圍墻,他如今還是能跳過去的。 好幾年前,他為了道歉,也在下雨的夜里跑到挽明月的住處,那次挽明月揮扇就劃過來,打完架還罵了他一頓。 韓臨長了記性,不敢硬闖進去,來來回回轉了不知道多少圈。風冷雨寒,他凍得嘴唇哆嗦,最終還是頂著雨回了家。 次日是個極大的晴天,韓臨一早就等在挽明月門外,依舊不見門里動靜,不知道是不是一早就走了。韓臨看著天上的云,忽然想知道前陣子挽明月蹲守他的時候,又是怎么樣的心情。 藥鋪開門沒多久,生意一樁接一樁,挽明月勸走一個求生孫子符水的老太太,給一婦人診出了喜脈,又給一對男女合了八字。四下無人,剛坐到柜臺后頭呷一口茶,“咻”地一聲,一把飛鏢自草簾的縫隙中穿來,釘到墻上。 挽明月放下茶,拔下飛鏢,取下飛鏢傳來的信封,重坐回柜臺上,斜起飛鏢,以鏢尖拆信。 信讀到一半,聽得草珠子門簾一陣響動,他頭抬也不抬,嫻熟地開口問:“您是算命還是買藥?” “買藥吧?!?/br> 挽明月的視線自信上微抬,只一看清人影,立即又回到墨字上,聲音淡漠:“不賣?!?/br> 韓臨已走到柜臺前,聽聲笑道:“藥店哪有不賣藥的?” “賣空了?!?/br> “可我都還沒說要買什么藥?!?/br> “全賣空了?!?/br> 韓臨手肘撐到柜臺上,痛聲喊:“我手疼,疼得要死了,來買膏藥貼。你不能見死不救??!” “我又不是大夫,我偏要見死不救?!蓖烀髟峦嵘聿慌c韓臨對坐,復去讀信。 “天吶,我要喊掌柜了,說你這伙計不賣客人藥?!?/br> 挽明月呵呵笑著點頭:“嗯嗯,你喊啊,你試試看,你喊破喉嚨看看有沒有人應你?!?/br> 韓臨也笑:“你這話說得像是打家劫舍的強盜。他不在?” 挽明月余光一瞥:“給人看診去了,不到晚上回不來?!?/br> 韓臨哦了一聲,也不說話,也不離開,就賴在他對面站著。 一封信老半天就讀了兩句。 挽明月嘴里帶刺地道:“怎么突然有空。我們刀圣不去給人打雜了?想開了?” “說了,來買點膏藥?!?/br> 挽明月抬眼看他,“診脈嗎?” 韓臨把右手背到身后:“不用,還是要以前的膏藥,” 挽明月將手中信折起放回信封,踩著凳子要去找藥。 “嗬!”韓臨忙去抱住他不靈便的腿,半摟半摻把他弄下來,望著齊屋頂高的藥柜:“跟我說下位置?!?/br> 挽明月指著藥柜左上的一只小抽屜,韓臨取來膏藥,收了起來,把銀錢給他,又是干站著。 挽明月抽出一張紙,斜撐著額頭,蘸墨去寫信,口中只道:“藥也買了,還不走?” 韓臨站了半天,四下看了一眼,去搬來個算命主顧坐的高腳凳坐上去。 挽明月見他找來個凳子,似乎要長久的氣他,當真氣笑了,筆一頓:“你師兄起了?怎么把你這么個氣人精放出來了?!?/br> “都這個點兒了。他昨天回客棧了,我不知道,不出意外該是起了?!?/br> “他舍得走???你也不留留,不懂事?!币还P三頓,挽明月方將“曉曉慧鑒”的鑒字寫囫圇。 韓臨伸手過去周到地替給他研墨:“昨晚送走他,我就找你去了,可是你沒開門?!?/br> “雨太大我沒回去。你去找我干什么?”挽明月挑眉瞧了韓臨一眼,臉上皮笑rou不笑的:“跟你師兄回京城前和我告別?” 韓臨笑著說:“我不跟他走啊?!?/br> “你說得好聽?!?/br> 實際上挽明月是高興的,只不過就這樣給哄過去,實在太便宜韓臨。 韓臨又重復了一遍:“我昨天跟他講清楚了,我不跟他走。昨晚上去見你,就是想讓你別誤會?!?/br> 挽明月運腕如飛寫信,口中道:“怎么樣?他現在那張臉煽動不起你了對嗎?!?/br> 韓臨頓了一下:“這就是你主動來找我的原因?” “沒錯?!?/br> 他多少猜到這個結果,否則也不會主動過來找韓臨。 “你就這么不相信我?” 挽明月痛快承認:“也是不信我自己?!?/br> 韓臨不講話了。 半晌,挽明月寫完求診的信,伸手扇了扇不干的墨汁:“我很可憐對不對?” 韓臨在柜臺的陰影中摸了摸手腕:“你不該來找我?!?/br> “我覺得我有追求你的權利?!?/br> 韓臨并非沒話來回他,只是提了難堪,索性也沒多說,閑敘幾句,留下錢拿著膏藥離開了。 他走后,在等墨干的空晌,挽明月又確認一遍信的措辭,吹了聲哨,折紙裝進信封。 很快,來人從他手中接過信,候在柜前聽他差遣。 挽明月垂眼收拾著桌上的紙筆和算籌,只交代道:“和上回一樣,送給散花樓眠樓主,盡快?!?/br> …… 在茶樓是慣常的端茶送水擦桌子,剩下的時間韓臨都在等上官闕。他甚至拿來新衣裳擱到茶樓,等他找來就換上衣服去見紅袖。晚上下工他去換衣裳,開木柜的鎖時,旁人注意到他預備去見紅袖要換的新衣服,一陣起哄,說怎么找來的兩個人都對你這么好。 韓臨干笑著沒吭聲,把那件衣裳包好帶回家。前幾年他身體剛養好,留在這兒給茶館打雜。有人趁夜里撬過他的箱子,起初箱子被撬韓臨沒當回事,他財物不多,那人好像也看不上他那么點錢,沒拿走,只是衣裳給翻亂了。 第二個月,有天韓臨穿鞋時發覺里頭是濕的,只當是沒晾干,換下來一摸,里頭是黏的。原洗凈的鞋里透出一股腥氣,韓臨翻出前幾日洗的鞋,在鞋里發現了干結的濃白板結。有些時候,困境中的好相貌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分明不記得從前的事,卻無端地想起油膩的案板和白花花的油脂,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困一場噩夢里頭,這些年來他以為自己已經逃了出去,兜兜轉轉,卻好像又回到了起點。 他那時候認為是遭人嫉恨,不久后就搬了出去,改做雜工。 后來山門開了以后,除了曹大哥,曾經跟他同住的那些人都外出找更賺錢的買賣做了,他才又回來做工。那種事再沒發生過,可他只要一想起就犯惡心。 那身衣裳韓臨來來回回帶了三天,期間沒有等到上官闕如約來找他一同去看紅袖。 預感到出了什么事,韓臨問來上官闕的住處,請了一天假,換了衣裳去那個客棧找他??蜅5娜怂?,去年在茶館打過雜,很輕易的問出大致情況。 說是一行只有兩個人,長得很好的男人和戴了半張面具的高挑姑娘,住在二樓左手邊盡頭連著兩間房里,是靠街那一面。只在剛入主那天出過門,這幾天都幾乎見不到他們兩個,出去買藥送飯都喚人跑腿,賞錢給得闊綽。 韓臨問:“有誰生病了嗎?” 伙計說不知道,你認識他們? 韓臨點頭,說我上去看看。 到了門前才想起忘了問哪間是紅袖住的哪間是師兄住的,但也不至于跑下去再問,他挑了最近的一間,上前敲了門,聽見里面傳來步聲。 門被拉開,一張戴著半張面具的蒼白面孔出現在他臉前。 上次見她,她才十三歲,盡管她自小就瘦高,那時候也才剛到韓臨的胸口。如今快十八了,頭頂已齊韓臨耳朵。 紅袖自小就長著一頭很好的頭發,她敷粉涂頸的時候韓臨給她撩過頭發,烏黑柔亮,觸上去宛如蘇杭的黑色綢緞。如今一根白稠松松束著的腦后黑發,只將她的臉比得愈發蒼白。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加上她本就細的眉,病氣的眼,面上一顰,更顯柔弱。 江湖中,白練閻羅這名號一日比一日響,這幾年她用一袖白稠縛死一個又一個的強者。傳進茶城的盡是老話本,并無她的蹤影,如今見到,只是心疼。 四年過去,韓臨仍習慣地以為她還是依賴他的小姑娘,怕她擔心還穿了上官闕買給他的衣服,未曾想卻撞見這樣一張冷臉。 舒紅袖沒有準備說話的意思,韓臨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什么,看著她不露情緒的半張臉,心頭淌過如水的涼意。 兩人之間冷了個場,最終韓臨開口:“你高了很多?!?/br> “都四年了?!笔婕t袖半抬著那雙盈盈的眼。 “還跳舞嗎?” “去年易副樓主死了,樓里人手調不開,要上去頂差,練得就少了。半年前京城舞坊被燒,師父死了,就不練了?,F在這張臉也登不了臺?!闭Z調不見一絲起伏,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 曾經她的主動讓韓臨少了很多養小孩的苦惱,但主動是握在她手中的,她現在冷得像塊冰,韓臨手足無措。 喉嚨緊了很久,韓臨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終只道:“太可惜了?!?/br> “是啊,都很可惜?!笔婕t袖的視線突然抬起,針般尖銳:“我師父臨死前都還堅信你活著,會回來帶暗雨樓走出困境?!?/br> 韓臨避開她的視線,被她的逼問壓迫得幾乎上不來氣。 “你來干什么?”語氣忽然很輕。 韓臨想了一下才敢看她,卻見她又恢復了那副柔柔弱弱半垂眼睛的無害模樣,仿佛剛才只是他的錯覺。 “來看看你們?!表n臨想起之前伙計提起的藥,問:“他們說你們要熬藥,你生病了?” 舒紅袖淡淡說:“那天雨太大,他傷口淋到雨,發燒了。這兩天都在睡?!?/br> 韓臨緊張地問:“有什么大事嗎?” 舒紅袖瞥了他一眼,嘴角一牽,冷笑了一聲,沒跟他直說:“真擔心就去看,他在隔壁屋燙著呢。門沒拴,我得去給他熬藥了,你們先聊?!?/br> 在門外躊躇半天,進去后韓臨倒松了口氣,上官闕在休息。 他止步的距離能看清那張消瘦蒼白的臉,上官闕休息的時候沒戴眼罩,傷處猙獰地爬在他干凈的臉上。韓臨進門看了一眼便忙轉開臉。 在屋里轉了一圈韓臨才敢繼續去看,興許是不舒服,床上人幾乎可入畫的兩眉,也如受潮軟皺的古畫。 韓臨看出情況不對。 他守過半死不活的上官闕,很清楚上官闕生病的樣子。而現在,臉發白,嘴唇干燥起皮,額頭觸上去燙手,都不是喝了正常退燒藥幾天該有的。 韓臨出門,叫住進屋送水的店小二,翻遍全身,塞了他些錢,吩咐他盡管去請個靠譜大夫過來。 打發走小二,韓臨打了盆熱水,絞了條毛巾,給上官闕擦臉。擦臉難免要正視他的傷處,擦完韓臨后槽牙都咬酸了。 收拾完,他坐在離床很遠的桌旁,等大夫到。 整個屋里只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床上那個呼吸調勻,底下這個,因為思及舒紅袖的話,難免吸氣吐氣都很長。生病的倒像是韓臨了。 等了很久,等到韓臨都要起疑店小二是否在蒙他,門外才傳來了腳步聲。步履很沉重,不是練功之人。 韓臨起身,步出幾步去接。 門被拍開:“別催,別催了,我這腿腳,想走也走不快啊,這一時半會的,病人燒不死。你看這不到了嗎?要不要打賭看他發燒燒死沒……” 話到這里就斷了。 店小二收了兩份的報酬,卻也不心虛,旁人指定的大夫也是大夫,把大夫送到,他也算盡了責,關門溜開。 許久。 挽明月放下肩上藥箱:“你們這又是唱哪出???” 什么時候再見不好,偏偏要這個時候見到。 韓臨頭大,手忙腳亂地朝他解釋:“我只是讓他找個好大夫來,我沒有想到他會去找你?!?/br> 挽明月似笑非笑的:“哦,原來我在你眼中是個爛大夫?!?/br> 韓臨急得伸手抓住他的雙手:“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br> 挽明月抽出手,掠了一眼上官闕的狀態,坐下鋪紙取墨:“這是我相信你要和你師兄了斷的報應,怨不了別人?!?/br> 韓臨提醒:“你不號一下脈?不多看看?你是不是在生氣?” 挽明月抽出手:“怎么敢。畢竟我前幾日作為一個外人打攪了你們師兄弟續舊被你攆走,今日身為一個庸醫又要耽擱給你師兄治病,真是十惡不赦。我活該過來被你和你師兄羞辱。我怎么敢生氣?!?/br> 韓臨知道他在撒氣:“我真的不知道那個伙計會找來你。你要是不想治,我讓人再去找一個大夫。你別生氣了行不行?!?/br> 挽明月頓筆,仰頭看他:“那你要給我什么補償?” 韓臨見他態度軟化,大喜過望,沒多想就湊過去親挽明月的嘴唇,卻被他偏頭躲開了。 筆尖狠摁在紙上,氤了一大朵墨花,挽明月冷笑著說:“你這張嘴,最會干完一攤子爛事之后息事寧人?!?/br> “那你想要什么?” 挽明月揉了揉眉心:“我想在這里cao你可以嗎?!?/br> 韓臨滿臉錯愕,半天沒說話。 “你在考慮嗎?”挽明月伸手去牽韓臨的衣帶,評價道:“你今天這身衣裳不錯?!?/br> 韓臨看向床上的上官闕,壓低嗓音道:“你瘋了嗎?” “方才都沒驚動他,想來他睡得死,怕什么?!蓖烀髟碌溃骸俺撬恢毙阎??!?/br> 韓臨掙扎著斡旋:“回去再做行嗎?” 挽明月握住他的腰催他做決定:“那有什么意思?” 門外步響,韓臨忙推開了他。 挽明月卻又拉住韓臨右手腕,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可沒有在別人眼皮子底下干這個的嗜好?!?/br> 開門聲撕破的氣氛。 來人顯然頓了一下,手中端著煎好的藥,一雙眼窩影重的眼在三人身上掃視。 舒紅袖皺眉看向韓臨,冷聲冷氣:“他來做什么?” “治病?!蓖烀髟禄卮?,最后一個字落筆,將藥方折起,放在裝著藥碗的端盤中。 舒紅袖并不分眼看他,仍舊注視著韓臨,空氣中隱隱浮動著劍拔弩張的硝煙氣。 韓臨左翻右找,這才想起方才打熱水,朝小二要了他們差使人出去買藥的藥方,忙取出來,打開來想交給挽明月。 一打開他嚇了一下,倒并不是什么洪水猛獸,只是他認出這是上官闕的字。這紙藥方頓時燙起手來,忙脫手丟給挽明月。 挽明月接過時淡淡看了他一眼,復又垂下眼看藥方,嘴角沁出一縷笑意。 “這是哪個庸醫寫的藥方?照我寫的那劑抓藥,吃三天就沒事了?!蓖烀髟率帐爸郎系募埞P。 舒紅袖不理,將藥放到桌上,發作道:“你要他來給上官叔叔看???” 挽明月插話:“我也不想治?!闭f著,瞥了床上的人一眼,笑著:“讓他活著,傷天害理,老天都要折我的壽?!?/br> 舒紅袖尤盯著韓臨,兩眼因激動發紅:“京城舞坊的大火,你知道是誰設計的嗎?我的臉,你知道是誰毀的嗎?” 挽明月在旁悠悠開口承認:“是我,都是我?!?/br> 挽明月也不覺得這種事多欠韓臨,他當年追殺自己一個月,期間殺了無蟬門不知多少精銳。他們也有妻子,也有兒女,也有父母。 無蟬門與暗雨樓之間,他們兩個之間,怎么可能算得清? 韓臨頭疼欲裂,踟躕著:“實在信不過,我待會再去找別的大夫看看這張藥方,或者把別的大夫請來?” “不需要?!笔婕t袖拒絕得干脆:“這都是我們的事,和你沒有關系?!?/br> “你們對這里不熟,他又生了病,我不可能放著你們不管的?!?/br> “放著我們不管?”舒紅袖冷笑一聲,扯下面具,狠聲道:“你四年前不是已經拋下我了嗎?” 淚暈暈的眼柔媚多情,面容清麗,面具一掀,便見一道深長的疤痕自顴骨劃向下巴,痂還沒褪完全。 舒紅袖紅了鼻尖,嘴唇緊咬著,淚水劃破眼眶,一滴一滴掉下來,終于有了十七歲姑娘的模樣。 這是韓臨第二次見她哭。 她說完收了眼,走到上官闕床沿坐下,再不去看他。 “都給我滾出去?!彼淅涞?。 挽明月早收拾好藥箱,聽見主人下逐客令,轉身便走,臨走前還笑著道了一句告辭。韓臨站了大半天,舒紅袖卻一眼都沒有看他,不得已出了門去,失魂落魄的。 一出門,就見肩掛藥箱的人倚在門邊,抱著手臂歪頭對他說:“你這樣好像一只落水狗?!?/br> 罕見的,韓臨沒像尋常被踩了尾巴一樣的發火,只是抬頭看他一眼:“你說得對?!?/br> 一路并肩下樓,韓臨沒有一句話,沉沉悶悶的。出門,臨分別之際,挽明月朝藥鋪方向走,聽人叫住他。 “燕子?!边€是這個稱呼。 聞聲,挽明月駐足,沒看韓臨,倒舉起眼,望向客棧二樓的一扇窗戶。 “陰差陽錯找來你,真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表n臨頓了一下口,小心翼翼地解釋:“紅袖平常不是這樣的?!?/br> 挽明月真不知道他斟酌了半天怎么憋出這么句話來,盼著自己不針對舒紅袖給舒紅袖留條路? “她平常水袖已經卷上我脖子,要將我勒死了?!蓖烀髟抡f完收回目光,反倒笑了,正過臉湊近幾步,逼視著韓臨:“你上次見她都什么時候了?那時候她才幾歲?人不會變嗎?就像上官闕,你會覺得他還是十五六歲你在臨溪的那個師兄?” “是因為我,因為我犯糊涂,才會把她逼成這樣?!?/br> 挽明月跟聽見笑話似的:“你找我送死的時候,就沒想到過今天?” “我運氣不好,要是死成了,他們怨我我也看不到。.” “到頭來,還是要怪我沒殺了你是嗎?” “要是你殺了我,他們不會那么痛苦,我也不會這么難受……” 挽明月反問:“那我呢?你有想過我嗎?” “我找不來別人了?!表n臨頓了一下,揚起臉說:“殺掉我對你也有好處?!?/br> 人選韓臨挑了很久,他不肯死在籍籍無名的人手里,陰溝里翻船,想想就難聽,他想死得稍稍值得。同時這個人要承受得住因為殺了他,上官闕所發泄出來的盛怒。他不想害死那個人。滿足條件的人少之又少,韓臨心中早已經有了一個合適的答案。 后來的一天晚上,上官闕為他挑刺,讓他去殺挽明月。 給人說出這個答案,他一想起此后的決裂,止不住地難過,但他還是領命了。 刀圣這個名頭得來得很不容易,也是他為數不多值錢的東西,他不想糟蹋了。如今仍是硬家伙事最掙牌面,挽明月因為輕功與暗器,向來備受爭議,殺死刀圣這個威風,韓臨想送給他,自己也算死得其所。 韓臨知道挽明月對自己的感情,他要想在挽明月手中解脫,讓挽明月下死手,只能叫挽明月死心。正好他和挽明月一同長大,清楚他最犯忌諱的地方。韓臨心想,借上官闕來討要他的命,他一定會恨透了自己,對自己的喜歡想必沖淡了,這樣就算他殺了自己,心中也只會剩下痛快。 挽明月摔下藥箱:“好處?你還敢跟我提這個?” 藥箱舊朽,這么一下蓋子便摔裂了,里頭的瓶瓶罐罐紛紛摔出來,硯臺都滾到墻邊去。 挽明月俯身去揀,冷笑道:“剛殺了你的那幾個月,我總想不透,你究竟是要送我哪樣禮物。后來在外遇到的人,一旦得知了我的名字,總要敬上三分,在從前,太難想象。不過這樣狐假虎威,倒也真虎口脫險過幾次。倒是還要謝謝你的禮物?!?/br> 韓臨拾起藥方箋遞給他,他接過來,揮手一揚,合著秋風紛飛,好像下了一場大雪。 雪中有人淡淡道:“不過你書讀得不多,可能沒人教過你,強加給別人的東西,不能叫禮物。 挽明月起身,碼數著藥箱里的物什,告訴韓臨:“殺死刀圣得來的名譽,遠抵不過殺死喜歡的人的痛苦?!?/br> 韓臨說:“對不起?!?/br> “你除了對不起還會說什么?” 韓臨還是:“對不起?!?/br> 挽明月搖頭嗤笑:“你就是這樣的人?!?/br> “對,你不該有期待,你也不該來找我……” “你不要想得太簡單?!蓖烀髟罗D回眼,忽然笑著向他:“你從前惹得我動了心,惹得雞犬不寧,追得我只剩半條命,要我善罷甘休?你會不會太想當然了?!?/br> “你當我是來續情緣的?”挽明月牽住他廢掉的右手,與他十指緊扣,望著他的雙眼:“不,我是來討債的?!?/br> 話罷,挽明月又掃視樓上那扇窗戶一眼,扛著藥箱深一腳淺一腳離開此處。 見他離開,白衣女子自窗前避光處走出,透過細細的窗縫看著剩下的那個人。 韓臨在客棧前站了很久,路過的車馬擦身而過,他也不避,終于被一騎馬的人罵了一通,一語不發聽人數落很久,才回過些神,舉起臉看了看道路的兩個方向,終于朝家里走去。 直到那個身影沉重的消失在街巷鏡頭,窗才被闔嚴最后一絲縫。 她轉過身時,床上的人已經坐起來了。 她沒問他幾時醒的,聽了多少。 她臉上水跡不干,長長的下睫還墜著一滴淚。她弓起手指用指節抹掉淚,隨手端起那碗藥,一傾手,全數倒進床邊的痰盂中去。 舒紅袖望著黑幽幽的痰盂口,撕碎案上那張墨跡未干的藥方:“說吧,接下來我還要做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