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翻新過的塑膠跑道上，紅白分割線顏色鮮明，體育生奔跑而過。

    光影被綠樹蔭翳剪得細碎，落在那些女孩子的裙擺上，音樂一響，裙擺翩躚，地上的光影也散了。

    像是雨來時會有風聲一般，學校里已經有人在為秋季運動會做準備了。

    周遲煜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的，“你說學校啦啦隊的歌怎么這么響？我隔老遠都能聽到?！?/br>
    是挺響的，但隔了很遠，傳到這邊來，就像背景音一樣。

    小胖虎聽著教室里熱火朝天的討論聲，深仇大恨地往后看了一眼：“你是不是還能聽到你單相思的那個jiejie喊口號的聲音？”

    “……誒！好像真能聽到！”

    周遲煜暗戀的鄰家jiejie在啦啦隊里，人長得文文靜靜的，喊口號的時候聲音卻很清脆響亮，連任了三年的啦啦cao隊長。

    “去看醫生吧，和醫生說你一上高二就有了幻聽?！眳切裼詈茑嵵氐馗嬖V周遲煜。

    楚禎非常贊同，“然后你就可以請假，不用來上課了?！?/br>
    “你們可別說，我真能聽見。但其實聲音最大的還是我們后邊這個班的，我感覺一節課我可以聽兩個老師講課?！?/br>
    小胖虎：“那你可真棒！”

    楚禎繼續雙手合十地點點頭，“一節課的時間，雙倍的體驗?！?/br>
    小胖虎帶頭鼓掌。

    “過獎，過獎?！敝苓t煜自認保持“謙虛”的態度，皮笑rou不笑地伸手把小胖虎rou嘟嘟的小手按了回去。

    “咻”地一聲。

    一節粉筆從天而降，正正砸在周遲煜的書桌上。

    旁邊打牌打得正歡的幾個齊刷刷地把小紙牌塞進了書兜里。

    “臥槽？什么東西！從我頭上飛過的感覺??！”小胖虎驚呼。

    “粉筆——準確地來說是半截粉筆?！背澔卮?。

    “老師要殺我！”

    “不準湊過來，讓老師看見你有想和我講話的傾向，我就崩了你?！背澞冒磩庸P懟著小胖虎白乎乎的小rou手。

    于是，小胖虎繼續往后轉，后邊的周遲煜馬上出聲：“我完全同意楚禎的說法?！?/br>
    被兩面夾擊，小胖虎直嘀咕：“我只是想看看那截粉筆?！?/br>
    “噓！”

    基于滅絕的威懾下，安分了幾分鐘，旁邊打牌的又斗起了地主。周遲煜和小胖虎撕了張草稿紙傳起了紙條，商量著等會兒去哪個商場買個新款手機。

    楚禎才不參與他倆，他把頭埋到書里拱兩下，又抬起頭來，滿臉不解。

    “不是小組討論嗎？”怎么楚衡身邊還圍著幾個其他組的女生。

    “又沒好好聽課了吧，”周遲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小聲說道，“老師說可以問楚衡，你也去問啊?！?/br>
    楚禎滿臉不以為然，“誰要問？我才不去?！?/br>
    楚衡怎么可以這么受歡迎？

    ——

    楚衡講題的時候微低著頭，坐姿卻很端正，在草稿紙上寫著化學大題的推導過程。

    同學指出不懂的地方，他會抿一抿淡色的唇，稍稍停頓一下，然后再講一遍。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楚衡應該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不擺架子，同學問再簡單的問題，他都會解答。

    因此，圍著他的人也很多。而且楚衡平時表現得太生人勿近，很少有人敢問楚衡問題，今天滅絕大師安排了他們幾個化學考得很好的協助其他同學，倒是給了很多人機會。

    化學課代表編著兩個麻花辮，小臉紅撲撲的，拿著張化學試卷招呼大家好好排隊。

    “還有二十分鐘才下課呢，不要著急，大家肯定都可以問到?！闭麄€人很興奮的樣子。

    她是真的太喜歡楚衡了，大帥哥，平時都不敢接近，趁現在可以多說說話，指不定還可以交個朋友。

    “我真的不知道！楚衡這么有耐心！”后邊的小姐妹圍著化學課代表咬耳朵。

    “也就今天吧，他以前都只講一遍來著?！睂W霸小A很確信地搖搖頭，而且是聽不懂就用眼神叫你滾蛋的那種。

    “哇！那今天楚衡心情肯定很好，我們走的是什么運！”化學課代表攬著小A笑嘻嘻地說。

    小A撓頭。

    “連化學課代表都有問題嗎？”吳旭宇目瞪口呆地看著圍在楚衡旁邊，東問問西問問的化學課代表，非常疑惑。

    “趕緊讀書補補腦子吧，沒有情商起碼得有點智商?！?/br>
    “姓周的你說誰呢??？”小胖虎就像炸藥桶，一點就炸。

    “除了你還有誰，誒你還不承認？狗都看得出來人家不是去問問題的，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醉…醉翁的意思不在酒?！?/br>
    “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他媽初中就空耳了吧，多讀點書補補耳朵吧！別再幻聽了，小心你初中語文老師跳起來打你?！?/br>
    楚禎悄悄翻了個白眼，這兩人是真的挺有本事，一早上能吵個四五次。

    然后他又捂著耳朵悄悄給楚衡發了兩條微信。

    —楚衡哥哥～

    —你在干嘛

    等了兩分鐘手機也沒什么動靜，他想想覺得剛剛的語氣可能太軟弱了些，得拿出點氣勢來才對。

    —我看見你給那些Omega講題了

    —你給我等著吧！

    放完狠話，楚禎就抱著手等楚衡回復，讓他幫忙補習推三阻四，給別人講題就不這樣，越想越生氣，結果到下課楚衡都還沒有回消息，不過也是，身邊圍著一群軟乎乎的Onega，哪里有空摸一下冷冰冰的手機。

    下節是體育課，學生上課之前要先去更衣室換上運動服。

    雖然是出太陽了，但是還是有點冷，再加上剛剛被化學折磨完，大家都在教室里磨磨蹭蹭不想去上課。

    這跟他可沒有一點干系，他又沒聽課。

    更衣室的長廊——

    楚衡走在前面，緊跟其后的是一個小Omega，拿著化學試卷在問他。

    “你可以去看老師的筆記?！?/br>
    “好…但是這兩個化學式真的不能在這個情況下反應嗎？”小Omega拿筆指著試卷上的題，像是一定要讓他再確認一遍。

    “嗯，的確不能發生反應?！背獾皖^隨便看了一眼。

    已經走到A033更衣室了。

    “啊，我還是有些不懂，以后可不可以……”小Omega說話的語氣留長，帶著意味不明的味道。

    “可以多想想，我先進去了?！?/br>
    更衣室是以班為單位的，又分著Alpha和Omega，有他們班的Alpha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和他打了一聲招呼。

    楚衡點了點頭，沒做多余的表示，他不清楚班里大部分同學的名字。

    這人卻很熱情，“你今天可羨慕死我了，老師讓我們幾個一起給同學解答，好多Omenga去找你！”

    “沒有?！背馍袂榈?，一邊回答著，一邊開了門。

    里面竟然坐著一個人兒，瑩白的腳踝，細長的手指拿著一本書立在桌子邊，一雙明眸怯生生地看了過來。

    楚衡滯了片刻。

    后面跟著的Alpha也是嚇了一跳，“楚禎？你怎么在這里面？”

    “抱歉，我們有事要解決?！?/br>
    可能楚衡自己并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句話語速有多快，反正門“啪”地一聲被關緊了，這位同學什么都還沒看清呢，就被關在了外面。

    這樣看來楚衡和楚禎的關系很不錯啊，也不像班里傳的那樣水火不容。

    ——

    楚衡抬手抽了他拿著的那本書。

    映入眼簾的是一截明晃晃的細白腰肢，楚禎沒說話，可能是被嚇到了，咬著布料掉了一些下去，像是怕嘴里沒有東西咬著不安似的，把剩下的布料咬得緊緊的。

    楚衡感覺自己心里繃緊了一根弦。

    然后現在，這根弦斷了。

    “越來越有本事了，楚禎?！背潈蓚€字咬得特別重。

    他進來的時候，楚禎坐在書桌邊，又有書擋著，所以乍一看真的沒有發現什么端倪，但楚衡覺得還是有些不對勁，透過書桌下面，他不太真切地看到，楚禎那截細白的腰好像露了出來。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楚衡沉聲，用手把他咬著的那塊布料拽了下來。

    楚禎居然敢光著身子，坐在他的更衣室里等著他。嗯，沒有光著，只是咬著衣服罷了，像那種小巷子里的Omega，他們不讀書，每天靠這種方式營生，半露不露的，就那樣羞怯地看著路過的Alpha。

    楚禎其實也沒來多久。

    “我、我沒有！我就自己看看自己……誰讓你突然開門的？”楚禎先發起脾氣來，眼睛睜得又圓大。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反倒是責怪起楚衡來了。

    慣會把自己的事情推到別人身上。

    慣的，楚衡冷冷看了他一眼，徑直走到柜子邊，拿鑰匙開了柜門。他暫時不打算和楚禎討論他剛才那樣扒著衣服在一個Alpha的房間里會有什么后果。

    楚衡又被自己惹生氣了？

    楚禎跟著轉過頭去悄悄盯著楚衡，“楚衡？”

    楚衡沒有理他。

    楚禎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剛剛那樣的確……太丟臉了。他喜歡誰，要追就正面追，才不會做這種勾勾搭搭的事情。

    他剛剛是鬼迷心竅了吧，為什么要咬著衣服看那里，都怪楚衡上次在更衣室對他做那種事，當時楚衡很喜歡那截腰，他就突發奇想地想著要分析一下……但是聽見開門聲還不放下去的也是他，簡直像個小綠茶。

    后知后覺的尷尬弄得他腳趾都要蜷起來不想見人，尤其是想起來開門的時候，他慌慌忙忙拿起桌上那本書遮著。

    不過他為什么要覺得羞恥呢？這好像也沒什么。

    他抿了抿唇，“喂，又不理我？”

    “嗯，我的錯?！背饣卮?。

    ?。?！

    楚禎悄悄動了動小耳朵，楚衡這是在給他臺階下？雖然聲音還是冷冷的，但這意思就是在給自己臺階下嘛，綠茶就綠茶吧，楚衡剛剛那副緊張又生氣的樣子，他可太喜歡了。

    “怪我，未經你的允許打開我自己更衣室的門?！背獾穆暰€低低的，一字一句地說給他聽。

    “嘁?！惫致暪謿獾?，像是他聽不出來似的。

    “知道就好，想對我負責就得做什么都和我匯報?！?/br>
    “……”

    “聽到了沒有？”趾高氣揚的，頗有仗勢欺人的意味。

    仗誰的勢呢？

    “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換衣服?！?/br>
    “生氣啦？”楚禎悄悄站起來，跳上去一把環住了楚衡的脖子。

    楚衡可能是沒料到他會這樣跳上來，差點沒有穩住，趔趄了一下，氣息有些不穩地罵他，“楚禎，要上課了，你發什么瘋?！?/br>
    “我錯了嘛，小氣鬼還不讓人碰！”楚禎又不是真的要上去，只是嚇嚇楚衡，見他更生氣了只好悻悻地放開。

    好像把哥哥欺負狠了。

    楚禎剛準備安分一會兒，突然咦了一聲，又沒臉沒皮地去拉楚衡的手臂。

    “站穩了，楚禎?！?/br>
    “選衣服呀？我幫你，這件怎么樣？有紅邊的剛好和我很配?！?/br>
    “……”

    楚禎一邊引著楚衡看那幾件衣服，一邊偷看楚衡。

    他果然沒看錯，楚衡的耳朵紅了，楚禎小心翼翼地吞咽了幾下。

    “不要?！背饫涞鼐芙^了他，面無表情的拿了一套黑色的運動服。

    “噢?！背濍y得沒跟他唱反調，小聲嘀咕著，好悶sao呀。

    想不到楚衡是這樣的人，被欺負了還會紅耳朵……難道是受虐的體質？而且他的耳朵比他本人誠實多了，薄紅薄紅的。

    像個Omega一樣，娘死了…

    “你在嘟喃些什么？”

    楚禎煞有其事地說：“我說你真沒意思，玩笑都不讓開?！?/br>
    沒意思？

    呵。

    楚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出去?！?/br>
    “要換衣服呀？換唄?！背潙蛑o地看著他。

    “我讓你出去?！?/br>
    “突然那么嚴肅干嘛！……出去就出去唄，你有什么好看的！”

    ——

    上課鈴聲已經響了，上體育課的早趕著上體育課去了，上正課的應該也去教室了。

    還有幾個人鬧鬧嚷嚷地往更衣室走。

    “臥槽！是楚禎…”

    “他來這里干嘛？”

    “體育課換衣服吧…”

    “楚禎的更衣室在A037－145?！迸赃叺哪莻€抱籃球的寸頭，直接背出了楚禎更衣室的門牌號。

    這里是A033更衣室，和楚禎換衣服的地方有什么關系。

    “問題來了，他從A033走出來的?！?/br>
    “問題是你記他的更衣室門牌號干嘛？”幾個人里面有一個瘦小瘦小的特別不理解。

    “傻逼，”錫紙燙斜睨了他一眼，“他去A033干嘛？”

    寸頭嗤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找男人唄，還能干嘛？難不成你還想著他去Alpha更衣室換衣服?！?/br>
    “我記得周遲煜的更衣室明明在A038，他…他找別人了！”

    “還有女Alpha的呀，再說，人說不定是走錯門了?！?/br>
    “過來了過來了，咳咳！”其中一個人咳了一聲。

    “喲，這不是楚禎學弟嘛?！贝珙^說話的時候特意掃了楚禎的腿一眼。

    明晃晃的白，寬松的紅邊運動褲甚至沒遮到膝蓋，那兩條腿又長又直。

    “學長?！?/br>
    那人停頓了一下，才問他：“學弟這是要去哪呢？”

    “上體育課?！?/br>
    “怎么？學弟這是記不得我了？”

    他們是面對面的，楚禎也不好裝作沒聽見直接穿過這幾個人走出去，這才抬眼認了一下人。

    張軼洋，算是他前男友。

    怪不得剛才說話咬牙切齒的，怪他沒認出來？又發神經。

    “張軼洋?！?/br>
    張軼洋抱著籃球繼續杵在那，看樣子心情很好，也不走，一副還要聊起來的樣子：“喲，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惹你了，這么冷漠啊?！?/br>
    平時見到，楚禎對他都挺和顏悅色的。

    但是他現在心情不怎么樣，他剛剛砸了楚衡的門，還沒想好怎么辦。

    心情不好，管你是誰。

    “讓開點?！?/br>
    “你！”

    楚禎抱著手看著他。

    “張軼洋，讓開點，學弟上課都遲到了，你負責？”錫紙燙出聲制止他，看著楚禎說：“學弟走我這邊，別跟他計較，他有病。有空一起玩啊?！?/br>
    這人楚禎還是認識的，以前出去玩的時候也聚在一起過，前幾天去KTV玩的時候還遇見，人挺大方直接連他們包廂的花銷也墊了，家里是從政的，怎么說也應該給點面子。

    “可以?！?/br>
    張軼洋還有些不滿，在兄弟面前落了面子，還想發作點什么。

    楚禎朝他翻了個白眼，“注意點你的眼睛，不要就給你廢了?！?/br>
    然后直接走了。

    什么東西。

    ——

    “我是真不理解就他那脾氣，你們兄弟倆非要上去湊干嘛？”

    其實細細看，會發現張軼洋和錫紙燙有五六分像，尤其是五官的起伏，兩人可能很不喜歡這一點，無論是穿著，還是發型就連說話方式都要做個嚴重區分。

    “你不懂，都高三了你想法還跟個小屁孩一樣，”錫紙燙把手進插兜里，“走吧，再磨蹭會兒，小心老師不讓進教室?！?/br>
    “不讓進就走唄，還怕他不成，”張軼洋拿著籃球跟上去，問錫紙燙：“我眼睛怎么了？”

    錫紙燙把褲兜里的煙拿出來，笑著跟張軼洋說：“你下流?！?/br>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浪笑出聲，張軼洋上前輕松攬住瘦小瘦小男生的肩膀，和他說：“你覺不覺得楚禎那雙眼睛，特別像鉤子，會勾人?！?/br>
    男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想說他覺得楚禎那樣很兇來著，不過錫紙燙先出聲了。

    “瞪你的時候是吧，把你火氣都滅了？你就是個M?！?/br>
    “你他媽才是抖M，你個逼，”張軼洋也沒有管男生有沒有回答，可能男生的回答對張軼洋來說也并不重要，“我們隔壁班那個交際花比不上他，尤其是他生氣瞪人的時候?！?/br>
    “邵雨薇？我倒覺得她還行，她脾氣好，玩得也開。不過…我也喜歡楚禎這樣的?！?/br>
    “喲，小心周遲煜來干你?！?/br>
    錫紙燙嗤笑了一聲，“他剛剛從A033出來的，你懂我的意思嗎，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