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渴望疼愛與照顧的omega，有的只是在堅硬的外殼下躲藏太久，習慣了用壁壘保護自己的人。

    陳諾如今覺得自己且算是幸運的，雖然與自己母親相比起來受了很多皮rou之苦，但穆城終歸是關心與疼愛他的，除了過于嚴厲，軍人的確是極富責任心的丈夫...

    最后一盞夜燈也熄滅了，靜謐的空氣中彌漫著兩人信息素交纏的氣息，清冽酸甜的西柚與沉郁的檀木，混合著不可忽略的jingye的味道，將整個房間熏得愛意nongnong。

    “對不起，諾諾?！蹦鲁窃谝股猩畛恋亻_口，讓窩在懷中的被cao得軟綿綿、正培養睡意的愛人微微一驚，小聲問道：“怎么了？”

    “哥最近太忙了，前兩天你去換避孕芯片沒陪著你?！蹦鲁钦f話總不會帶上過于明顯的情緒，此刻卻叫人聽出了淡淡的歉意。

    陳諾沒想到丈夫會提這事，抬起臉蛋看向對方，雙眸在夜色中水亮亮的，認真道：“這次運動大家都焦頭爛額的，而且我現在也不暈針了，不去看就行...”

    “下次哥一定陪你?！蹦鲁亲旖请y得牽起一個不顯眼的弧度，并未因愛人的諒解就原諒自己。

    運動收場，丈夫似乎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陳諾出神地與穆城對視，直到男人臉湊近親了親他的額頭，才將陳諾發散的思維扯了回來。

    陳諾在溫熱的吻之下合上眼睛，過了一會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睜開眼，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輕聲問：“以后是不是...不用再執行例行訓誡了？”

    這是除了小兒子也走上了廣場外，陳諾對本次運動最有實感的記憶之一。

    “讓諾諾來選呢？”穆城拋出了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我...我當然是不想要的...”陳諾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撓了撓眉毛，用小動作掩飾自己窘迫的情緒，囁嚅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認真道：“哥，以后不例行訓誡了，好不好？”

    都揍了我二十多年，就放我一馬吧...

    陳諾在心中默念，就聽丈夫意料之外地爽快道：“好，那諾諾一直乖乖的，好么？”

    “唔...”陳諾不知什么時候不自覺繃緊的身體驟然放松下來，撒嬌似的哼哼表明聽到了，主動抱住了丈夫堅實的身體。

    “omega的天性，總是喜歡依賴和被照顧的，這是與生俱來的天然屬性，幾乎沒有人能逃過?！标愔Z腦袋里響起上次回娘家，和母親聊天時對方說的話，此刻過后似乎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經過平權運動的風波，陳諾與穆城“老夫老妻”間rou眼可見地感情上了一個新的層面，倒是大兒子穆修表現得有些奇怪，時?；瓴皇厣岬貨]事就看看通訊器，下班后總是不直接回家，問他也只說有老朋友回來了聚一聚，實在有違一名生活規律且理性的軍官alpha標準。

    陳諾偷偷觀察了兒子一段時間，終于在某天晚上趁穆城還在書房忙碌時鉆進穆修房間，耍賴似的往人床上盤腿一坐，神秘兮兮地問：“小修，你老實告訴小爸爸，你是不是交omega朋友了？”

    “小爸！”穆修被戳中心事差點沒喊出來，很快又后悔自己咋呼的表現，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壓下聲音答道：“沒有...”

    “騙人?！标愔Z眼睛都笑彎了，直接無情揭穿：“快說，是什么樣的人呀？”

    “我真的沒有在戀愛...”自始至終都是自己一廂情愿，穆修自認說的也算是實話，目光落回小爸爸依舊粉桃似的臉上，又認真地

    “那就是你喜歡別人，別人不喜歡你或根本不知道?！标愔Z微微瞇起眼睛，滿臉看透了的表情，心中思考著大兒子喜歡一個人會不會打直球的可能性，最后基本上已經自己得出了前一個結論。

    這都被猜到了，穆修汗顏，有些頹然地承認：“小爸說得對，是人家不喜歡我?！?/br>
    “誰會不喜歡我們小修呀！”陳諾不知是佯怒還是真有些不高興了，伸手揉了揉兒子頭上的板寸，仔仔細細打量著這也有幾分自己影子的俊臉，相較穆城凌厲凜然的五官輪廓柔和了些許，越看越覺得比他爸帥多了。

    “人家說了，不喜歡軍人?！蹦滦薜谝淮螌ψ约很娙说纳矸莓a生了自豪之外的第二種情緒，一種作為無情的國家機器的復雜愧疚，將小爸爸多年演奏的那雙纖柔好看的小手放進掌心，有些黯然又相當好奇地問：“小爸，你是怎么看出來的呀...？”

    “被omega迷上的alpha看起來都有點傻，除了你爸?！标愔Z不自覺與兒子的大手比起了大小，正面反面翻了翻手掌，嘴角上揚出個溫和的弧度，輕笑道：“沒想到我兒子也會傻乎乎的，比你爸可愛多了?！?/br>
    穆修臉紅了起來，還不知怎么回答，就聽小爸爸又說起重復過無數次的感嘆：“現在這么大的巴掌，你小時候的手就這么一點點，軟綿綿的?！?/br>
    陳諾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圈，示意兒子小時候的小手究竟有多小，忽然話鋒一轉，抬眼盯進兒子的雙眸，玩笑道：“好久沒看到小小的寶寶啦，你快加油生一個吧，有喜歡的人就去爭取，早點結婚也好，孩子長大了都還年輕?！?/br>
    穆修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提到情愛之事難免害羞，合掌將小爸爸的雙手包覆起來，露出口大白牙憨氣地笑道：“嗯，小爸爸就還這么年輕?！?/br>
    “嘿，說得對，看看你爸年紀就大多啦?！标愔Z相信兒子的眼光，沒再追問他心上人究竟是誰，正兒八經地叮囑道：“要是追到手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小爸呀！不許瞞著家里?！?/br>
    “一定一定！”穆修連連點頭，就差沒敬個軍禮了，突然身后臥室門鎖咯噠一聲打開，只聽一個清亮的少年嗓音響起：

    “大哥！外邊打雷，我到你這兒打地鋪！”

    穆言若穿著軟綿綿的小熊睡衣，抱著枕頭鉆進大哥臥室，立刻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小爸爸，驚喜地沖上前往大床上一蹦，攥攥陳諾的衣角撒嬌道：“小爸爸，我們一起打地鋪睡覺好不好！”

    “我打地鋪，你和小爸爸睡床?！蹦滦藓眯Φ嘏牧说艿艿钠ü梢挥?，起身去衣櫥里翻鋪蓋了。

    穆修的房間成了這一晚最熱鬧的地方，萬人之上的上將獨守空閨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在早餐餐桌上還不忘教訓小兒子一句：“你這么大了，不該再跟哥哥睡一個房間?！?/br>
    穆言若咬了口三明治，不服氣地瞪了爸爸一眼，回嘴道：“大哥又還沒娶老婆，給我蹭個房間怎么了！”

    “聲音這么大...”陳諾輕輕敲了小兒子的腦袋一記，臉上卻是帶笑的，昨晚上還是穆言若有本事，撒嬌使賴連蒙帶猜，竟然把大哥喜歡的人逼問出來了，到現在還忍不住得意洋洋。

    穆城揚揚眉，沒打算真把人兇一頓，上班前揪了人耳朵一把，就叮囑了一句“乖乖上學”。

    今天是吳煜離開看守所的日子。

    穆修人生第一次利用“上將兒子”的便利，在送弟弟上學后請了假，開車來到了南山看守所。

    他對這兒的路太熟了，自從運動結束后幾乎每天下班都要來一趟，把掛著軍隊牌號的車在馬路另一端挺好，雙手攥了攥方向盤，給自己鼓勁似的拉開了車門。

    知道對方對軍人有成見，穆修每次探視前都會專門換上便服，可從小到大的家庭熏染與常年的軍人身份已然深入骨髓，舉手投足間軍人氣質遮都遮不掉。

    吳煜對這張在廣場上交談過的臉印象深刻，從一開始就沒好臉色，穆修也沒辦法，只會日日送些日用品和零食來，第二天再來時看到那些東西依舊原封不動地放在那里，到前天快出獄的時候已經堆了好大一堆。

    “送這么多，是打算把我關上個十年么？”穆修清楚地記得，這是這么多天來吳煜主動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上午七點四十九，離釋放時間還有十一分鐘，穆修長身而立于寒意未散盡的晨光下，一套灰色運動服籠著淡金色的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青春而勢在必得的力量。

    昔日的學生領袖如今連一名迎接的人都沒有，空蕩蕩的南山看守所外冷清得吊詭，吳煜孑然一身地從堅實的鐵門后出來，通訊設備被沒收送回學校，連個背包也沒有，依舊穿著最后一日在廣場的白襯衣，只是上頭的塵埃已被洗去，干干凈凈地被晨風吹得鼓起。

    幫人拎行李這樣預先設想的場景沒法實現，穆修積攢的一腔信心在看到那張秀美不羈的臉蛋時再度土崩瓦解，站軍姿似的愣在原地，臉上哪還有帝國軍官那般冷厲的模樣。

    高大的男人再顯眼不過，吳煜在邁出大門后便發現了那一直纏著自己的家伙，只得裝作沒看見，淺蹙著眉心大步向前走去，看起來身后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穆修深吸了口氣，寬闊的身軀一攔，斬釘截鐵道：“你準備回學校么？我送你?！?/br>
    吳煜抬起眼，瞪著來人，一字一頓道：“我說過了，我不喜歡劊子手?！?/br>
    “你喜不喜歡我，都不耽誤我送你回去?！蹦滦薇弧皠Ｗ邮帧比齻€字點燃了斗志，忽然躬身將身前的男孩一扛，大步朝停在遠處的汽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