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臨產日到,五人齊聚一堂(上)
這幾日思妄沒有離開屋子,圓滾的腹部變得越來越腫大,宛如身懷六甲,連黑袍都遮蓋不住,胸口那處亦是變得腫脹,紅粒比珠簾鮮艷,時不時犯嘔頭暈,臉色蒼白無力。 他不怎么動了,躺床上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只見幾縷發絲散落在枕間,身體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像是冬眠的蛇,沒什么力氣罵人,閉著眼只顧休息,說話的時間變得越來越少了。 不見久前的囂張傲氣,眉褶間一派灰暗,被洗涮了一切,失去了原有的凌厲光澤。 他這模樣不像是個懷了孩子的婦人,倒像個被日夜汲取精力的枯藤,失了靈魂,只剩骨架子。 齊謨每日替他把脈,喂藥,動作愈發熟練,他眉睫低垂,側顏被面紗遮著,呼吸平穩,外人看來,是一名親和的大夫。 思妄這幾日噩夢不斷,亡魂在夢境里凄厲嘶喊,將他拽入無底深淵,扒皮抽骨,還出現了一團黑色的迷霧,總圍繞著他,念念叨叨著什么。 這一晚,他又從夢中驚醒,汗水浸濕了被褥,抬眼看了看,一只手腕被他無意識地抓住,撓出了一道道顯眼的印痕。 也不知這人到底多能忍,從他睡著起就坐在床頭,一言不發地搗藥,手被掐得青紫也不開口,等他醒了才默默將手收回去,血都沾衣服上了。 思妄按了按額頭,眼睛微瞇,隱約看到陽光從窗戶口透射出來,一束束灑在齊謨身上。 圣潔光明。 明明只是個普通人。 他愣了愣神,忽覺腹部刺痛,低嘶了口氣,捂著肚子,臉上又如刷了層漆的白。 “今日,我不能陪你?!饼R大夫忽而開口,將染血的手腕掩在袖口,聲音平靜。 思妄手突然一僵,這幾日他雖然待在屋子里,但外邊的事他也略知一二,無非是那三姐兒即將臨盆,身為丈夫的去守著罷了。 思妄煩躁地翻了個身,腹部卻更痛了,他強忍著,冷言冷語道:“你要走便走,同我說什么,滾?!?/br> 到底是個普通的凡人,妻兒對他來說,自是比他這個外人重要的多。 “嗯?!饼R謨沒有生氣,起身,猶豫了一下,還是摸了摸思妄的額頭:“很快就會回來?!?/br> 思妄心臟一跳,很想開口反駁說不需要,但最終還是一聲不吭地扭緊了被子,往里縮了縮。 門輕輕合上,腳步聲漸遠。 思妄半撐起身,艱難地挪動笨拙的身體,腹部鼓起的弧度令他每回看都心驚膽戰,還有些厭惡感。 只不過他確實拿肚子里那女人毫無辦法。 元神已經將他丹田吸食殆盡,如今他只是一具空有rou身的普通人體,思妄曾在書里看過幾眼那婦人是如何生產的,場面之血腥,內容之殘忍,他光想想內心就陷入恐慌之中。 一直沒算著日子,時間匆匆過去,思妄早就忘了他臨產該是什么時候,只是今日這腹部實在絞痛的厲害,身下也有些濕潤,不過他無暇顧及,夢境里的事更讓他心煩意亂。 他已經確定自己身體里那個元神已經蘇醒,并且達到了大乘中期的修為。 崇笙每日將他拽入夢中,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你不該存活在這個世上,早該死了的?!?/br> “像你這種窮兇極惡的人,本就不容生世的同情,豈不是死了更好?!?/br> “世界本是一面性的,只因有你這種人的出現,才劃分出了兩面,正反邪惡,你屬于分割的那一面,本就出生于黑暗,連骨子里都是污臟的,經歷陽光的洗滌,將身體舍去,留下干凈的靈魂,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你死對這個世界是有益的,兩面融合成一面,這個世界都會記得你?!?/br> 那人的話依舊在耳朵里圍繞,思妄卻只清楚地知道,崇笙想讓他死。 他很惱怒,卻拿這個元神沒有辦法,每次都冷笑回應:“世間不是常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你這種“好人”不也是被我吃了?如今亡魂一抹,也敢讓我去死,真是膽大?!?/br> 后面幾次陷入夢中,思妄不由得精神恍惚,偶爾會分不清夢境現實,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做錯的地方,從根生起就沒覺得,因此崇笙說的話他一句都沒聽進去。 只是身心疲憊,伴隨著噩夢不斷,思妄愈發煩躁不安。 才起身走了幾步,腹部傳來的劇痛就讓他寸步難行。 他扶著桌子,深吸了幾口氣,不想再掙扎,正打算再去床上躺會時,溫熱的液體卻從腿間流淌了下來。 他迷茫了一下,那液體一滴滴落在了地板上,偏白色,散發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怎么回事……”思妄更懵了,那液體不受控制地滴落,水聲清晰,而腹部那元神也不老實,竟然踢他,他痛得臉都白了,扶著桌子怎么都站不起來。 “該死……”思妄痛苦不堪,臉上全是冷汗,在地上翻滾著,捂著隆起的肚子,呼吸急促。 今日的痛楚比以往疼上百倍。 “救我……好痛……”他聲音幾乎發不出來,宛如蚊蟻,眼前變得模糊。 他突然很希望能有個人來救他。 不管是誰…… 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 白衣閃過,癱倒的身體被輕扶起來。 思妄半睜著眼,隱約看到那人臉上帶著的面紗,青色的竹息環繞鼻尖,輕柔的動作減弱了腹部的陣痛。 男人聲音溫和淡定:“放松?!?/br> 他又回來了。 思妄迷茫想著,聽從他的指令,放緩了呼吸。 被抱到床上的時候,齊謨端著熱水毛巾,拿著剪刀還有銅盆,頭發略微凌亂,他將手臂掀起,抵到思妄唇邊。 “覺得疼就咬住?!?/br> 又一陣劇痛傳來,思妄閉了閉眼,疼痛依舊在,他疼得身體發顫。 “你妻子呢……” “她有產婆看著,張嘴?!本o致有力的手臂上血管清晰,上面殘留幾處刀痕,都是為了給思妄準備血弄的。 接下來,大門緊緊閉著。 門內時不時傳來慘叫,宛如備受酷刑的囚犯,那聲音痛苦凄厲,讓人心顫。 …… 門外讓人意想不到的幾個人齊聚一堂。 氣氛沉默地可怕。 坐在輪椅上,白發長梳,面色陰郁的俊美男子一邊敲著杯角,一邊有意無意地看向那扇緊閉的大門,呼吸變得很緩慢。 “各位別急,很快你們就能見到心心念念的小師妹了,還請諸位遵守承諾?!闭作陀肿兓亓讼惹暗哪?,瞇眼笑著,端茶送水給前面那幾位長相不凡的人。 穿著金貴的少爺冷哼一聲,鑲玉的指環上有紅光閃爍,正和那塊紅玉的顏色質地一樣。 他穿著赤色錦衫,長相白嫩,微卷的長發帶著一絲異域之感,眼眸淺黑色,眼角燒紅點綴。 少年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聽著門內那令人揪心的叫聲,心情更加急躁,但在座都是比他修為年齡高上一層的老狐貍,他也不愿表現的太不成熟,憋著氣端坐著,心情十分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