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何湘破天荒地要出門，還要拉著蘇沉濁一起：“寶貝，我們去超市里買點東西?！?/br>
    蘇沉濁也很久沒跟何湘一起出門了，他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

    何湘常年不出門，連家里的日常用品和蔬菜都是從網上購買，再讓蘇沉濁去驛站取回。

    何湘怕被跟蹤監視，用的姓名和手機號都是虛假的，快遞基本聯系不到她。

    她長時間蝸居在家，臉色和精神都不太好，她臉頰的皮膚粗糙泛黃，不復年輕時的光鮮艷麗，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道沉重的刻紋。

    何湘站在鏡子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攏著干枯的黑發，拿起過期許久的粉底往蠟黃的臉上撲了撲，然后她轉過頭看蘇沉濁，勾起個勉強的笑容：“寶貝，mama好看嗎？”

    蘇沉濁依靠在門框邊，他認真地點著頭：“好看?！?/br>
    何湘苦笑了一下：“唉，人到老年就是這樣?！?/br>
    “你不老，按照世界衛生組織的最新規定，你還是年輕人?！?/br>
    何湘久違地噗嗤笑了：“年輕什么呀，寶貝才是最年輕的。我兒子這么帥氣，還優秀……”

    說著說著何湘聲音又變弱了，蘇沉濁臉色暗沉沉的，顯然是她的話戳到了痛處。

    何湘畏畏縮縮地說：“媽……mama不是那個意思?！?/br>
    蘇沉濁已經聽倦了，他不想過多計較，轉身打開大門：“我在電梯口等你?！?/br>
    何湘一臉懊悔的神色。

    －

    兩人去了趟超市，何湘每拿一件東西就要問一下蘇沉濁的意見，蘇沉濁忍不住開口：“媽，你喜歡什么就拿，不用問我?！?/br>
    何湘邊挑邊念念有詞：“問過你就算是你買的呀，明天中秋節回家去，就能以你的名義送給你舅舅啊三姨啊?！?/br>
    蘇沉濁臉色一沉：“你買這些是為了送給他們？”

    何湘的手頓了頓，往購物車里放東西的速度變緩，她怯怯地說：“你三姨平時經常幫助我們，你不在家的時候……”

    蘇沉濁連吸了好幾口氣，他抓著購物車的手指攥得泛白，像是忍到了極致：“你別在我面前提她?！?/br>
    這已經是蘇沉濁最大的容忍程度了。

    兩人間的氣氛又跌到冰點。

    回去的路上，何湘多次開口，卻又多次欲言又止。

    幾個身著黑色的中年男子與他們擦肩而過，何湘謹慎地回頭，像是做賊，緊緊地抓住蘇沉濁的手臂，和他貼在一起，鬼鬼祟祟地盯著陌生人的動向。

    蘇沉濁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他就由著何湘看，因為勸阻沒用，何湘會當街發狂。

    蘇沉濁感到疲憊無力，在路過悅心廣場時，他往“舒安”咨詢室看了一眼，隔得太遠，只能瞧見坐在門口曬太陽的小助理。

    小助理見陽光正好，將房間內的綠植一盆盆搬出來，放在咨詢室門口，拿著花灑細心地澆著水。

    蘇沉濁灰暗的心又照進一點光亮，他深吸著氣，主動挽住何湘：“不想待在外面，就早點回去吧?！?/br>
    何湘忙點頭。

    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何湘又變得怪異起來。

    她神秘地湊近蘇沉濁：“剛才出去的那幾輛車是不是外地的，從來沒見過?！?/br>
    蘇沉濁目視著前方，淡然道：“我沒看見?！?/br>
    何湘卻緊張地四處觀望。

    直到兩人抵達家門口，何湘的神經也沒有完全放松。面對緊閉的門，蘇沉濁正要掏出鑰匙，何湘卻擋住他：“等等，讓我找一下?！?/br>
    蘇沉濁垂眸看她：“找什么？”

    何湘在寬大的衣服口袋里翻撿半天，終于掏出了一把電擊器。

    蘇沉濁差點氣暈：“你隨身帶著這個？！”

    “我在網上買的，以防萬一，你慢點開門?！?/br>
    蘇沉濁放棄和她理論，用鑰匙開了房門。

    房間里空無一人。

    蘇沉濁以為何湘應該放下心來了，沒想到何湘卻開始研究地板上的污漬，她神神叨叨念著：“我出門前做過衛生的啊，這里怎么會有一塊臟的？”

    蘇沉濁聽不下去，沉聲道：“我出門前穿鞋的時候不小心弄臟的?！?/br>
    何湘小聲道：“哦?！?/br>
    蘇沉濁突然想起俞疏安的話，他試探著問何湘：“你昨天說把我的球鞋放到陽臺的儲物柜了，我怎么沒看到？”

    何湘拍著腦袋：“哎呀，我明明是放在那里的啊?！?/br>
    蘇沉濁翻了翻玄關的鞋柜：“在這里?！?/br>
    何湘一看鞋子找到了，忙笑道：“我忘了，我昨天整理時給你放這的，看我這記性?！?/br>
    蘇沉濁合上鞋柜，心情沉重。

    這雙鞋是他放進去的，何湘沒意識到，她自己根本沒說過那句話，也沒做過這件事。

    認知和記憶都出現了偏差。

    何湘的狀態比他想象的還要差。

    蘇沉濁站在黑漆漆的玄關里，整個人都沾染了黑暗，他看不清前路，走不出這道門，逃離不了這座名為愛的牢籠。

    －

    “我應該選什么？”蘇沉濁跟著俞疏安來到了最近的花卉市場，“我沒養過花，可能養不好?！?/br>
    俞疏安看著店家擺了一整排的花草，繽紛匯集，目不暇接，他微笑道：“那就選個多rou吧?！?/br>
    “多rou？”

    “嗯，多rou品種繁多，易栽好養活?！庇崾璋苍诙鄏ou區蹲下身，他仔細觀察了一圈，“你喜歡什么樣的？”

    蘇沉濁低著頭看向那片多rou，姿態參差，他看了一會就花眼：“沒什么特別喜歡的?！?/br>
    俞疏安修長的手指觸碰到一盆開得正盛的多rou：“那我就替你做選擇了，就選這一盆?！?/br>
    俞疏安將那盆多rou端到蘇沉濁面前，眨著眼睛道：“這是黃金萬年草，我很喜歡的一種植物?！?/br>
    蘇沉濁的目光在俞疏安漂亮的手指上停頓了一會，才挪到那盆綠得鮮艷的萬年草上：“確實很好看?！?/br>
    俞疏安握著他的手，將花盆輕輕放在他手心：“不止是好看，這是最容易養活的多rou。平時不需要精心培育，多曬曬陽光，偶爾澆一次水就能存活?！?/br>
    蘇沉濁看向盆里的多rou，每枝都是嬌小可愛，簇簇擁擁生長了一整盆，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挺適合我?！?/br>
    俞疏安笑意滿滿地點頭：“喜歡就好?！?/br>
    老板也適時地出來推銷：“今天兩位來得巧，國慶節促銷，買兩盆送一枝白色紫羅蘭?！?/br>
    俞疏安看向沉默的蘇沉濁，笑道：“好，我買兩盆?！?/br>
    蘇沉濁沉默是因為他想到一件事，一件有點難以啟齒的事——他沒有錢。

    他工作時的存款加上上學時攢的獎學金，全部都用來補何湘非法集資的虧空，就這樣他們家還欠著不少錢。何湘不讓他出門工作，所以現在的蘇沉濁，一窮二白。

    俞疏安善解人意地沒有提起付款的問題，他抱著兩盆多rou，將贈送的那枝紫羅蘭塞進蘇沉濁手里：“你知道白色紫羅蘭的話語是什么嗎？”

    蘇沉濁沉默地搖頭。

    “清冷，我覺得很適合你?！?/br>
    蘇沉濁握著花枝，緘默再三，還是斟酌著說：“那個錢，我以后還給你?！?/br>
    俞疏安含笑道：“不一定要是錢，只要是等價的東西，都可以?！?/br>
    “什么等價？”

    “不急，你很快就會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