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朋友一人一個卷，齊刷刷躺在季斯年的床上。都是仰面朝上，手放在兩邊的乖乖睡姿。

    宋念洗刷之后，沒有之前狼狽的樣子，是一個特別漂亮的小朋友，皮膚白皙柔軟，臉蛋紅潤，眼睛又大又亮，換了干凈的睡衣，可愛到了極點。

    管家去前廳和朝季上將報告時，都忍不住多話，稱贊了一句：“這么可愛的孩子，不知道是哪家丟的，父母該急死了?！?/br>
    季上將神色淡淡。管家后知后覺意識到了什么，歇了話題，只說季斯年帶著小孩子去休息了。

    房間里放了一盞落地燈，散發著微弱的光亮。季斯年從小習慣了一個人睡，和別人分享床鋪算是難得的體驗。他著燈光朝旁邊掃了一眼，發現面面也沒有睡，睜著眼，長長的睫毛尖沾著一點金光，忽閃忽閃。

    “面面?！奔舅鼓耆狈Ξ敻绺绲慕涷?，這時候想了想小時候燕池照顧自己的樣子，“你想聽故事嗎？”

    宋念搖搖頭，在自己的被窩里翻了個身，兩只小爪子抓住了被子，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我想要爸爸?！?/br>
    季斯年反常地沒有像之前那樣安慰他，盯著天花板，沉默著沒有說話。

    宋念第一次離開宋云，來到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開始又慌又怕，后來被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哥哥安慰了一陣，開始對周圍的新東西感到好奇?，F在興奮褪去，還是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宋云。

    爸爸還在生氣嗎？

    爸爸找不到自己，是不是會更生氣了？

    宋念把臉埋進了被子里，慢慢把身體蜷縮起來，只在外面留下一個小小的發頂。

    爸爸吃飯了嗎？

    面條都還沒有買。

    想到這里，宋念一下子從被子卷里探出了頭，季斯年看著他鞋都不穿，翻身下床，也跟著坐了起來，叫宋念：“面面？”

    “等一下?！?/br>
    宋念赤腳踩著地毯，跑到了他換衣服的地方。

    原本的衣服弄臟了，脫下來之后丟進了臟衣籃里，還沒有被拿走。在里面翻了一陣，宋念找到了自己的外套，又在內側的口袋里摸了一會兒，總算拿出了那張被仔細收好的十塊紙幣。

    宋念轉身，季斯年已經跟著到了他背后。

    宋念兩只手舉著紙幣，遞給季斯年：“蛋糕?！?/br>
    他說過要用買的。

    季斯年愣了一下，一天繃著沒什么表情的臉出現了一絲笑意，沒想到宋念對隨口提的那一句還記得那么清楚。他搖搖頭，拒絕了：“不要錢?！?/br>
    宋念眨了眨眼睛，有點不解，不依不饒地舉著手：“為什么？”

    季斯年牽著他的手，走回了床邊，“因為是生日蛋糕，請你吃的，不要錢?！?/br>
    宋念“啊”了一聲，嚇了一跳，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了：“是哥哥的生日嗎？”

    季斯年點點頭，把宋念按進被子里：“嗯，睡覺?！?/br>
    “哥哥幾歲了？”

    “七?！?/br>
    宋念扭了扭身體，看了季斯年一眼，用被子將臉蒙住了一半，想了想，又看了季斯年一眼。

    他想朝季斯年說一句“生日快樂”，想到自己吃下去的小蛋糕，又甜又軟，更是心虛地厲害。

    他沒有禮物誒。

    宋念臉上發燙。

    這可是生日啊。就算爸爸常常對他生氣，生日那一天，也會帶著宋念去小雜貨店選一件禮物，給他準備一只巴掌大小的小蛋糕，點上蠟燭。

    想到這里，宋念奇怪起來。他輕輕戳了戳季斯年，“哥哥的爸爸呢？他不陪哥哥過生日嗎？”

    宋念沒有“父親”的概念，問季斯年也只問了Omega爸爸。對方在聽到他的提問后，像是突然生氣了一樣，一言不發地轉過身，背對著宋念。

    “哥哥？”

    宋念不知所措地開口。

    季斯年這時又把身體轉了過來，沒有解釋，只是把宋念露出來的胳膊塞回了被子里，重復道：“睡覺?！?/br>
    宋念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已經九點過一刻。按照平時的作息，他早應該睡了。

    宋念打了個哈欠，揉了一下眼睛，強打精神，看著和自己并排睡著的季斯年，小小地叫了聲“哥哥”，推了推他。

    “你不要睡哦，等等我?！?/br>
    “你去哪里？”

    季斯年想要跟上去，宋念卻在門口堵著他，把他朝房間里推，“哥哥在臥室等我?！?/br>
    季斯年被宋念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他走到窗戶邊，看著小孩子的身影出現，沒入了灌木從里，進了視線的盲區。

    到處跑的小笨蛋，怪不得會走丟。

    季斯年心想，等了幾秒鐘仍然看不到人，又有些著急。他拿起一件小披風，也從臥室走了出去。

    花園里，從外面引過來的小溪邊，看得到宋念小小的身影。他的衣角被晚露打濕，頭發上沾著幾篇濃郁芬芳的玫瑰，跪在地上，手里拿著一個不透明的瓶子，好像在灌木叢里找什么東西。

    “在干什么？”

    等季斯年站到他身后的時候，宋念整個人都抖了一下，連忙把瓶子往自己身后藏。

    季斯年不悅地皺了皺眉，聽到宋念結結巴巴地解釋：“還差一個?！?/br>
    “差一個什么？”

    宋念抿嘴，不說話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露出一個圓圓的酒窩，拉著季斯年的手晃了晃：“哥哥先閉眼?！?/br>
    這有點蠢。

    季斯年猶豫了一下，照做了。

    等到宋念把披風搭在他腦袋上，防止他偷看時，季斯年想，簡直是蠢透了。

    過了一分鐘左右，宋念說好了。

    他們回到了臥室里。

    季斯年正想讓宋念再換一身衣服，對方卻自作主張關了燈。一片黑暗里，宋念捂住了季斯年的嘴：“噓——”

    幾分鐘后，宋念的肚子突然啊亮了起來。準確一點，亮起來的是他肚子上的那個瓶子。

    季斯年的眼睛里映出了星星。

    一、二、三……六、七顆，從被擰開的瓶口里飛出來，在漆黑的屋子里往盤旋著，朝四周散開。

    這種螢火蟲的卵埋在溪水邊的低下，等到氣溫合適時，會迅速地破土而出，季斯年在科普讀物上看到過，沒想到有一天有人挖到了真的送給他。

    那幾點搖搖晃晃的光照亮了面面的臉。

    “哥哥生日快樂?！泵婷嫱?，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臉上的表情既快樂，又有點害羞，“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他打了一個哈欠，和季斯年擠在一塊，“我給你唱生日歌好不好，‘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唱到第四句時，歌聲戛然而止。季斯年感覺到懷里一沉，宋念歪著腦袋，睡了過去。

    季斯年看著他，說了句“謝謝”。

    .

    第二天一早，警察在門口等候，說已經找到了宋念家長的消息，要帶宋念去警察局。季斯年握著宋念的手，正要說“我陪他”的時候，管家滿臉笑容地從樓上跑了下來。

    燕池醒了。

    季斯年腳步一頓，看了眼面面，又往身后的房間看了看。

    宋念坐在車上，裹著黑色的絲絨披風，露出一張圓圓的臉，眼睛睜得很大。

    季斯年把手里的蛋糕塞給宋念：“電話號碼收好?；厝フ业侥惆职种?，要回來找我玩?！?/br>
    宋念點點頭。

    季斯年捏了捏他的臉，“說話算數?！?/br>
    宋念笑了一下，伸出手：“哥哥拉鉤鉤?！?/br>
    車窗慢慢升了上去，隔絕了兩個人的視線。

    季斯年朝燕池的病房跑去。

    被警察送回家的宋念見到了爸爸。

    “你跑哪里去了！”宋云眼圈通紅，看到孩子的一瞬間，憤怒揚起了手，嚇得宋念縮了縮脖子，都不敢走上來要爸爸抱。

    他怯怯地舉著蛋糕，想要遞給爸爸。宋云卻頓時警覺了起來，“誰給你的？”

    看到宋念身上煥然一新的衣服時，他更是有種近乎驚恐的慌亂，將宋念的褲子脫掉，上衣卷了起來，仔仔細細地檢查。

    “有沒有人摸過你？嗯？寶寶?！彼卧频穆曇粼诙?，動作也有些粗暴，“有沒有人讓你干奇怪的事？”

    宋念有些害怕，搖了搖頭。

    “真的沒有？”

    “沒有。我一直和哥哥在一起?！?/br>
    “多大的哥哥？”

    宋念想了想，用手劃了一個高度，“七歲的哥哥，蛋糕也是哥哥給的?！?/br>
    宋云總算松了一口氣，用嘴唇貼了貼他的臉，“對不起，寶寶，以后不要亂跑了?！苯又α似饋?，“我知道你父親在哪里了，我們去找他?！?/br>
    宋念細聲細氣地重復：“父親？”

    “是啊，我們念念的Alpha爹爹?！?/br>
    “可是我還要去找哥哥……”

    宋云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已經安排好了，我們后天就走?！?/br>
    ……

    長風吹過航空港，卷起地上的一枚樹葉，飄飄蕩蕩地往天空飛去。

    與此同時，一枚干枯離開枝頭，慢悠悠地落在了季斯年展開的書頁上。

    他坐在花園的小茶幾旁，桌子上擺著一盤小蛋糕。

    背后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季斯年驚喜的回頭，發現是喬百凌左手牽著一個小女孩，右手牽著一個小男孩，朝他走來。

    他神情暗淡，喬百凌卻沒有看出來：“這里坐著多無聊，走，我們出去玩?！?/br>
    季斯年搖搖頭，把視線投向了灌木從外。

    喬百凌拿手在他眼前擺了擺，“在找什么呢？”

    一個小騙子。

    季斯年垂著頭，默默地想，手指把書翻過一頁，終于抬起頭回答問題。

    “一個臟臟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