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血餌
第五十八章 血餌 嚴冬荒涼的樹林里,一個女人正在踽踽獨行,她背上的背囊癟得很厲害,看起來空空如也,似乎應該沒有太多重量,然而饑餓與疲憊仍然讓她感覺到身體沉重,女人手里拄著一根類似自制長矛一樣的棍棒,一邊走一邊警惕地左右張望,在她腳邊還跟著一只小狗,白色皮毛上是大塊的黑色黃色的斑塊,本來是一只很漂亮靈活的狗,然而此時與它的主人一樣,都十分狼狽落魄,毛皮白色部分的污漬顯得烏濁混沌,然而此時它的腳步也有懶散,原本機靈的雙眼顯得有些遲鈍。 然而即使是這樣,小狗突然之間仍然緊張起來,一口叼住主人的褲腳,女人立刻停住了腳步,緊握住木棍,對自己的狗說道:“前面有僵尸嗎?” 就在這時,一只行尸嚎叫著從樹林中跑了出來,女人鼓起力氣平端起木棍,尖端對準行尸的頭部,行尸果然一頭扎在棍尖上,卡入木棍前端的尖銳刀具一下子刺入它的鼻軟骨。 女人向后退了兩步,勉強穩定住身體,努力將長矛拔了出來,拄著它站在那里,重重地吁了一口氣,真的太疲倦了,幾天以來自己基本上沒有吃過多少正常的食物,很多時候只是用干枯的野草填飽肚子,雖然還能看到一些鳥類,但是自己現在連捕獵野鳥的誘餌都沒有,只有一次斑斑捉到一只田鼠,忍耐著饑腸轆轆將它叼到自己的面前,自己便將田鼠整個兒用泥土包裹住放在火上烤,然后打碎泥殼,這樣田鼠的皮毛便自然隨著泥殼脫落,自己便與斑斑分享這難得的美味,如今野生動物大幅度減少,斑斑的狩獵能力雖然還在,卻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沒有放血的田鼠rou鮮美程度大打折扣,有一股下水道的味道,更不要說此時自己連調料都沒有,想要用濃重的調味品掩蓋味道都做不到,不過此時自己卻顧不得這些,動物的血液也是很寶貴的食物,能夠提供很多營養物質,除了不能浪費,自己也不想因為給動物放血而引來行尸,行尸對血腥味特別敏感,而且往往只要吸引來一只,其它的就會蜂擁而來,所以自己在經期也格外謹慎,找到一個地方躲避起來,盡量不外出,一只兩只行尸自己還能夠應付,但是如果是五六只飛跑的僵尸,自己與斑斑都會十分危險。 女人喘息了一會兒,方才那一下用去她不少力氣,饑餓的感覺更加強烈,胃里一陣抽痛,不過她卻并不怎樣感到寒冷,羽絨服保暖功能相當不錯,另外她也覺得從自己體內仿佛有一把火焰在燒,是一種輕飄飄的感覺,仿佛人發燒的時候飄在云端,自己身體里面還有糖原可以分解,所以還并沒有到絕境。 就在她剛剛恢復了一些力氣,斑斑忽然間對著樹林里叫了起來,女人馬上便明白,有活人,經過末世的兩年,斑斑已經十分有經驗,如果威脅來自僵尸,它會拽著自己輕輕逃開,如果潛藏著的是活人,它便會努力吠叫提醒自己,于是女人再次舉起長矛,向那個方向望去,草叢中瞬間跳起一個人,那人蒙著臉,手上戴著黑色的露指皮手套,兩手緊握住一根鋼管,掄著鋼管便劈頭向對面的女人砸來。 女人踉蹌著腳步閃了開來,長矛向對方刺去,襲擊者將鋼管一掃,狠狠地撞在長矛上,女人只覺得手上一陣乏力,長矛仿佛要脫手飛出一樣,這時斑斑撲過來一口咬在襲擊者的腿上,雖然穿得厚,但也是一陣疼痛,于是襲擊者飛起一腳便將斑斑踹了出去,斑斑哀號著在雪地上翻滾了幾圈,勉強重新爬了起來。 女人看到斑斑受傷,心中登時一陣抽痛,身上突然間涌起一股力氣,長矛呼嘯著向對方猛力刺去,襲擊者反手又是來砸她的長矛,但卻終究給她刺在了手臂上,長矛飛出的同時,鋼管也脫落在地。 蒙面人“嗖”地拔出匕首便向女人撲來,一下子就將女人撲倒在地面上,女人兩只手緊緊抵住暴徒握刀的手,不讓對方將刀子刺入自己的脖頸,然而對方大瞪著兩只眼睛,極為興奮狂熱,手上的力量越來越大,刀尖逐漸向自己的臉逼近。就在這時,斑斑跑了過來,一口咬在這人握刀的手上,暴徒將手一揮,把斑斑又甩了出去,其實這只狗并沒有咬傷他,因為襲擊者手上的皮手套質量很好,但是給狗叼著自己,行動終究不太方便。 女人得出這個空檔,左手擋住對方拿刀的手臂,右手從左腕上一下子拔下手環刀,對著對方的臉便劃去,對方的鼻梁上登時便出現一道血痕,斑斑這時也跑了過來,一口咬在那人的面罩上,疼得那人一聲慘叫,斑斑用力一撕,連面罩帶一塊皮rou都掉了下來,露出一張粗獷的男人的臉,女人揮著刀片,向他臉上連連劃去,男人脖頸上纏著很厚的圍巾,保護住關鍵部位,然而臉上的疼痛仍然干擾到他的判斷,刺下去的匕首扎進了雪泥之中。 女人掙扎著從他的鉗制之下爬了出來,招呼著斑斑飛快便跑了出去,襲擊者搖搖晃晃地也站了起來,自己臉上血流不止,眉棱流下的血甚至糊住了眼睛,但是自己絕對不會放過那個女人,多么好的一大條rou,另外還有一只狗,狗rou自己也是喜歡的,有了它們,自己這一個冬天就不擔憂食物,抓到她們之后,自己要先吃那只狗,因為狗把自己這張臉咬得很慘,如果感染狂犬病就很麻煩了,希望它的主人從前是個盡責的人,有給它打疫苗。 林間傳來飛跑的腳步聲,還有身體刮動樹枝的沙沙聲,女人帶著斑斑一路狂奔,根本來不及辨認方向,因為后面追趕的步伐越來越近了,然而女人突然間停了下來,前方出現一條寬闊的河流,河流的表面結了一層冰,但是女人知道這一層冰不足以讓她踏著跑過去,此時沒有時間給她猶豫,女人飛快脫掉身上的羽絨服,一下子便扎進水里,揮舞著胳膊竭力盡快向對岸游去,冰冷的河水刺激著她全身的神經,一時間她簡直覺得自己的身體要抽成一團。 “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抽筋!”女人咬著牙,面龐扭曲地自己對自己說。 斑斑也跟著她一躍而入低溫的河流,兩只前爪在水中不住地刨著,這個時候襲擊者也追到了河邊,他丟下那支長矛,從腰間又拔出一把折疊小刀,然后也跳進了河里,奮力向前方游去,然而他雖然使出很大的力氣,只可惜游泳技術欠佳,雖然撲騰了一頭一臉的水,卻仍是眼看著前面的女人如同一條魚一樣馬上便到了岸邊,哆嗦著撿起一塊大大的石頭守在那里,顯然是只等自己靠到岸邊,便要狠狠地砸下來,男人心里愈發急了,想著不如向下游一段距離游過去,然后再上岸找尋獵物,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腿上一沉,往下一看,只見一只行尸正抓著自己的腿向下面拖。 男人狠狠地蹬腿,將行尸甩了出去,正要繼續游,忽然另一條腿也給一只手抓住,男人劇烈地掙扎著,這時他恐怖地發現,四周的河底都有行尸在浮動,一個個伸長了僵硬的手臂,紛紛向自己的方向而來,男人甩了甩臉上的水珠,發現點點血跡在河水中暈染開來,他這時才明白是什么喚醒了這些沉睡的僵尸——血液。 霍嶸卿高舉石塊,站在河邊等待著最后的搏斗,她全身肌rou都緊繃到幾乎麻痹,不僅僅是因為緊張,也是因為寒冷,冰冷刺骨的水將她渾身都浸得濕透,到現在都沒有打噴嚏全是因為性命攸關。 就在這時,霍嶸卿看到河中心的男人狂叫著給什么東西扯了下去,是行尸,河里面沉著許多行尸,很快河水中心便冒出一股血花來,一道紅色的液體在里面鮮艷地迸發,然后很快便稀釋得無影無蹤。 霍嶸卿哆嗦著招呼著愛犬:“斑斑我們快走吧,那些行尸有可能爬上岸來的?!?/br> 山林之中,一個雖然胡子拉碴,然而仍然可看出相貌端正的男人正一步步小心地走著,忽然前方踉踉蹌蹌走過來一個人影,男人立刻警惕起來,舉起撬棍準備迎戰,直到他聽到了狗叫聲。是活人,不是行尸,狗是不會與行尸距離如此之近的,如今幾乎所有的動物都發展出一種本能,一看到人形物體立刻遠離,根本不要說靠近,而狗能與這個人形移動體靠得這樣近,而且緊跟不舍,只能說明這不但是人,而且還是它的主人,雖然那樣子看起來很像僵尸。 這時對面的人也發現了他,那個人馬上停住了腳步,舉著手中的一把短刀,警惕地盯著他,那只狗也不住地對著他吠叫,男人這時仔細打量一下對方,只見那是一個女人,如此寒冷的天氣,她卻只穿著一件絨線套頭衫,而且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好像剛從水里出來,衣物本來就這樣單薄,還給水浸濕,就愈發寒冷,自己并不用親身經歷,只要想一想那種感覺,便也想打冷戰了。 于是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撬棍,舉起兩只手,道:“嘿,別這么緊張,我也是幸存者,你看起來好像很冷的樣子,我這里有一件外套,你拿去穿吧,我現在就脫下來給你,雖然很久沒有洗,不過保暖還是可以的?!?/br> 男人很快脫下了自己的那件羊羔皮短大衣,丟過去給對面的女人,只見那個女人接住衣服,很快便套在了自己的上身,于是男人舒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你不介意,我要打開包再找一件衣服,我現在也冷得很,我不是個壞人,想來你也不是,所以如果可以,我們兩個一起走怎么樣?我想現在最緊要的,就是趕快找一個地方坐下來,生一堆火趕快烤干衣服,我覺得你現在很需要一堆火……” 男人語調十分放松地說著,當他穿好衣服再次抬起頭來,卻發現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鄔陽苦笑了一聲,自己脫離了那個瘋狂暴力的團體,想要重新尋找共同生存的伙伴,然而卻發現別人的大門對自己緊緊關閉,即使在自己表達出這樣的善意之后,不過他卻并沒有感到憤懣,諸如“滿腔善意被人誤解”之類的委屈并沒有在他腦中出現,他只是覺得非常諷刺。 鄔陽可以猜測到那個女人剛剛經歷了什么,人與人的信任并不是天然就理當如此,尤其是在當前這種時世,然而鄔陽卻仍然感到一種悲涼,在這樣的世界之中,對于一個恪守良知與底線的人來講,最痛苦的并不是要面對饑餓匱乏與無數的危險,而是根本沒有人信任自己,沒人相信自己是有人性原則的。 一月二十一號除夕這天的下午,許多人去廚房一起燒菜,并不是完全為了減輕廚房工作人員的負擔,事實上大家這樣湊在一起,這樣熱熱鬧鬧地料理廚事,也有一種愉快的氛圍。 陸青薇也在廚房里,正在攪著碗里的兔rou,營地里最常見的rou食就是兔rou,兔子繁殖非???,一兩個月就繁育一窩,一窩可以是六七只,最多的的時候達到十二三只,因此雖然雞rou豬rou很難得,但兔rou卻是可以時常吃一點的,此時陸青薇正在做的就是姜汁兔,她在腌rou料里面加了許多姜粉,陸青薇雖然不吃辣椒,但是很喜歡姜和芥末的味道,營地里栽種有蔥姜蒜之類的調味植物,都是馴化版的遠祖——野生版,從林地里挖來,直接就種在田里,味道居然也還不錯,因此花溪的食物便不是僅僅用鹽調味。 除了兔rou,另外還有蛋羹,已經存了十幾顆野雞蛋,年夜飯都用掉,之前搜來的咸rou也擺上案板,要與竹筍燒一個腌篤鮮,陸青薇已經在預想晚餐那豐富的餐桌了。 就在這個時候,收音機里忽然響起一條播音:“天目山中有人需要救助,有兩名幸存者,其中一人高燒,有可能是肺炎,附近如果有生存營地,請盡量提供幫助,她們的方位是XXXXXXX,重復一遍,她們的方位是XXXXXXX?!?/br> 殷文茜飛快拿起筆,便記錄了下來。 宋雅若嘆了一口氣,道:“文茜姐,你要帶大家過去幫忙嗎?如果是男人該怎么辦,營地有一條規矩是不接受陌生男性?!?/br> 殷文茜點了點頭:“我們過去看看,帶上一些藥品,如果是男人,可以只留下藥品,交換他們的通訊設施,這樣的環境能打到電臺去,他們大概有衛星電話之類?!?/br> 柳君輝點頭道:“確實,已經很久沒有聯系到上級了?!?/br> 姚雪純和殷文茜很快組織了隊伍,一共有八個人,莊云楓見裴松洲也在其中,便舉手說:“讓我也去吧?!?/br> 姚雪純看了看她,說道:“人差不多夠了,營地也需要守衛?!?/br> 陸青薇提著手杖劍,跟著大家一起上了車,她的運動手表這時派上了用場,應急廣播里給出了經緯度坐標,因此根據表盤上顯示的經緯度,就不容易走太多彎路。 報出的地點距離花溪有二十幾公里,一路上撞倒十幾只行尸,最后終于來到據說是需要救助者的地點,那是一個破敗的小木屋,許立萍搖了搖頭,道:“如果再下幾場大雪,這里可能會倒塌的?!?/br> 陸青薇:建筑工人有經驗啊。 姚雪純和柳君輝、殷文茜謹慎地湊到門前,姚雪純說道:“有幸存者嗎?我們聽到了廣播里的求助?!?/br> 連續說了幾遍,里面都沒有任何回應,推了一推門,似乎是鎖住的,殷文茜飛起一腳,便將那破敗的木門踢開,姚雪純用手電快速往里面一照,凄涼的室內空無一人,根本就沒有人住過的痕跡。 裴松洲眼神一沉,說道:“她們在欺騙我們?!?/br> 姚雪純一揮手:“立刻撤離?!?/br> 就在幾個人跑向車子,準備馬上撤退的時候,忽然樹叢中站起一個人:“我在這里,你們有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