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四散奔逃

    這一整天，人們都忙著鞏固營地，在繩網內部堆上沙袋，以便當做射擊掩體——雖然幸存者們剩余的子彈也已不多——更多拒馬安置在四周。

    陸青薇蹲在那里，正在用鐵絲加固柵欄，抬眼一望，只覺得一片備戰氣氛，很刺激腎上腺素。

    小唯在她耳邊說道：“感覺好像軍訓，特別認真的那種，不是花拳繡腿，大一新生的時候，就有過一場類似的，當時還打靶來著，不過用的是橡皮子彈?！?/br>
    陸青薇笑了：“原來你早就摸過槍了，現在末世了，肯定不缺實彈打靶的機會，未來你很可能是一個神槍手?！比缃裾麄€社會都是如此，大型軍演。

    小唯抿嘴一笑，然后又低聲叮囑道：“今天晚上千萬留意，我們兩個都睡在車里，一旦情況不對，就按文茜姐說的，趕快沖出去?！?/br>
    陸青薇點了點頭，真的是緊張啊，僵尸末世爆發之前，自己都沒有覺得像這么刺激，此時的心態十分奇妙，恍然間陸青薇的靈魂脫離了軀體，飄在空中觀看著這一片加緊戰備的營地，有一種抽離之下的不真實感覺，仿佛在片場觀看開機之前的準備工作。

    此時汪玉鵬端坐在車內，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面無表情地望著外面如同工蟻一般忙碌的人們，冷冷地說：“等外面亂起來，我們就立刻離開?！?/br>
    朱瑞微微一笑，道：“看看她們民主的結果吧，這就是她們選舉出來的領袖，簡直是民粹?！?/br>
    然后朱瑞就閉上眼睛，靠在車座上假寐，還說了一句：“媽，對方大概沒有這么快會過來，您也休息一下吧?！?/br>
    雖然陳昊朗是要求大家全都動手，連老人孩子也不例外，然而汪玉鵬母子仍然十分超然，置身事外。

    黃明言倒是過來吼了兩句，然而汪玉鵬讓朱瑞拿出一盒巧克力來給大家吃，“補充一下體能吧，挖土辛苦了”，黃明言看著巧克力，也拿她們沒辦法，如今的巧克力可是很珍貴的，大米臘rou火腿腸還不算很難找，然而巧克力少見，從前自己是不愛吃糖果這一類東西，總覺得是女人孩子喜歡的零食，然而大崩潰這么多天，黃明言發現自己也很想吃一點甜的，補充體力倒罷了，更重要的是那種滿足與撫慰感，讓人回憶起從前的美好時光，還算美好吧，與現在比起來。

    陸青薇一邊干活一邊想著空間內的情況，今天一整天大概都沒有時間進入空間，也不知里面的禽畜怎么樣，好在圈出來的地盤夠大，挺過這一個白天和晚上應該還可以。

    人們累了一天，晚上六點多的時候終于收工，大家吃過晚飯，安排了崗哨，便拖著沉重的腳步，各自去休息了。雖然說努力防守，然而撤離的準備也已經做好，帳篷和各種用品都收了起來，大部分人都睡在車里，也有一些人因為覺得車中太過狹小，就在地上鋪了幾張報紙，躺在那里便睡了，場地間很快便鼾聲此起彼伏，人們實在是累了。

    陸青薇也歪靠在那里睡著了，雖然是睡著，然而異位面那個自己的失眠癥這個時候發揮了一些作用，縱然非常疲倦，卻總是睡不實，一直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很不舒服。

    夜色漸漸地深了，周圍一片安靜，似乎沒有什么人接近的樣子，然而就在大家睡得正熟的時候，忽然一陣尖銳的哨聲，還有人喊著：“快起來，快起來，來人了！”

    陸青薇正如同沉在水塘里，身上纏滿了水草，聽到這刺耳的哨音和叫喊，很快便從泥漿之中擺脫了出來，居然不算太郁悶，因為睡得實在太難受了，陸青薇打開車門跳出去向前跑了幾步，躲在一輛車后就觀察前面，前方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有人開車上山直奔這里而來，后面還有河水涌動一般的嘶吼聲，是行尸。

    有人叱責道：“夜間行駛不開燈的？”

    殷文茜打著手電往對面照著：“車頂有激光雷達，是無人駕駛，駕駛室里沒人，后面跟了許多行尸?！?/br>
    陸青薇：原來乳齒，無人駕駛的汽車有雷達與激光感應裝置，夜間行駛都不用開車燈的，對路燈的需求也可有可無，這種時候要擔心的反而是其她人，雖然對面的車燈晃眼，然而卻也能提醒前方有車輛，無人駕駛可是黑乎乎一團就過來了，如果不是還有引擎驅動的聲音，行人很難發現的。

    黑漆漆的夜色之中，幾道手電白亮的光交錯照射，可以看到在狹窄的山路上，就在汽車后面，跟隨著許多行尸，攢動的頭顱簡直如同樹林一般。

    周啟民面色森沉：“所以她們一點危險都不用冒，就這么把行尸群引到我們這里來了嗎？”

    殷文茜道：“看來是的，這才是她們的報復，小龍的事不能責怪她們，沒有那么神機妙算的，數量級也完全不在一個水平?！?/br>
    周啟民：“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眼前最要緊的不是自己的生命嗎？

    陳昊朗喊著：“開槍，快開槍，讓那輛車別再往前來了，如果撞破大門，行尸就全進來了?！?/br>
    “不是有激光雷達掃描嗎？難道看不見這里有門？果然無人駕駛就是不靠譜兒，從前就出過事故，撞死過人的?！?/br>
    小唯也下了車，這時忽然說道：“她們會不會懂軟件，調了電腦？”

    “我靠，黑客??！”

    黃明言轉過頭來狠狠瞪了她一眼：“別胡說八道，哪兒來的那么多黑客？等一會兒車子在門口停下來，行尸涌過來，我們就隔著圍欄打，今兒奮戰一個晚上，明天早晨清理尸體，她們也沒有那么多無人駕駛的車來干這個吧？”

    陳昊朗皺眉道：“真是的，居然能找到這種車，從前雖然批準了上路，然而因為是新產品，敢嘗試的人不是很多，許多買這種車的人都是身體有殘疾，不方便開車，她們這是哪里找來的這種殘疾人專用車？”

    雖然陳昊朗竭力貶低挖苦，然而此時情勢實在太緊張，那輛車快速向柵欄門這邊筆直闖來，半點都不見要減速的趨勢，人們一陣驚呼：

    “啊，要撞過來了！”

    “快射輪胎！”

    黃明言怒吼了一聲：“該死的人工智能！”舉起槍就射了過去。

    乒乒乓乓的槍聲凌亂地響了起來，然而卻并沒有射到輪胎上，幾秒種后便只聽一聲巨大的撞擊，車子頂著撞飛的門板，直沖進圍欄里來，人們轟然一下都散開了，驚恐的叫聲四處響起，因為一些行動快速的新鮮行尸已經緊跟車子闖入營區，四處捕捉獵物，撲倒撕咬。

    陳昊朗和黃明言很顯然還想再抵抗一下，然而他們四射的子彈卻只是在空中亂飛，打中行尸頭部的寥寥無幾，大部分不是放空，就是打在行尸的胸口小腹，對于消滅行尸毫無作用，甚至有一顆流彈還擊中了一個老人的肩頭，老人肩膀血花一下子噴了出來，腳步立刻慢了下來，給一個行尸抓住了手臂，旁邊一個男人揮動斧頭猛砍行尸的頭部，一個女人跑過來拖著老人便快步上了車。

    陸青薇拽著小唯趕快往回跑，鉆進小車掛擋踩油門便準備往外沖，就在這時，更大的危險襲來，如果將鏡頭切換到自動駕駛車輛內部，便可以看到座椅上放著一個煤氣罐，下方的座位已經浸透汽油，一支香插在那里，馬上便要燃到盡頭，兩秒鐘后，線香的火星燒到車座布套上，只見一片火光迅速燃起，金紅色的火焰炙烤著燃氣瓶，很快煤氣罐上一片更加劇烈的火焰噴出，氣罐爆炸了，帶動得整輛車都燒了起來，營地內登時一片大火。

    小唯眼神有些呆呆地望著那火球，說道：“她們做了全套?！边B引僵尸帶放火，營地徹底毀掉了。

    一輛輛車子呼嘯著沖破尸群向外闖去，為首一輛便是那輛房車，房車體積大，重量也大，高速開起來沖撞力十分驚人，將前方擋路的僵尸撞得紛紛倒下，碾壓在車輪下面，車里的人恍惚中甚至仿佛能夠聽到咯吱咯吱骨骼斷裂的聲音。

    陳萃皺著眉頭，一臉要嘔吐的表情：“好惡心！這聲音讓人聽著脊背發麻！”

    比她小兩歲的meimei陳嫣面色發白，緊緊地繃著，嚴肅到仿佛年齡陡升五歲，說道：“就當是碾小餅干吧?！?/br>
    陸青薇開著車子跟隨著車隊，一路上左拐右拐，盡量繞過行尸，小小的比亞迪沒有英菲尼迪那樣威猛，見到行尸就直撞過去，一路碾壓，她們的這輛車噸位小，底盤低，容易給三五成群的行尸撞翻，也容易卡到底盤，倘若那樣的話，自己如果丟下小唯一個人進入空間，總覺得好像犯罪。

    營地里一片火光沖天，倒是不必打開車燈照明，就可以清楚地看清道路，陸青薇一路在行尸叢林之中靈巧地鉆來鉆去，偶爾撞倒一兩個，好在有前面的車輛開路，一串車子接連行駛過的道路，路況堵塞倒也不算太嚴重。然而有兩三個行尸跑得太快，一下子撞上來，沖擊力撞得車前窗出現蛛網一樣的紋路，窗玻璃開始碎裂了，而且上面滿是血跡，模糊一片；還有行尸撞在車身上，撞得那薄薄的鐵皮咚咚直響，仿佛敲鼓一樣。

    陸青薇喊著：“再這樣下去，我們就得換輛車了?！边@種情況再持續一陣，不是玻璃破碎，就是車身給撞破。

    就在這時，前方一輛車突然拋錨，里面的人在行尸的圍攻之下拼命掙脫，一個給行尸撲倒，發出凄厲的慘叫，另外一女一男揮刀猛砍著，向著陸青薇這邊跑來。

    小唯連忙打開車門，章山峽擠了進來，然而還有一個人在外面，小唯急中生智：“打開后備箱坐那里?！?/br>
    那個男人連忙向車后跑去，開了后備箱一屁股坐了進去，放下車蓋蓋在自己身上，雖然不能完全遮擋住，也能防護大半，如同一套鐵盔甲，這時周圍的行尸漸漸聚攏過來，陸青薇咬著牙猛踩油門，車子轟隆一聲響，開足馬力向前面撞去，馬上便只聽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車窗徹底碎裂了，一個行尸的身子鉆進車廂內，沖著陸青薇揮舞手臂便要抓住她，陸青薇躲避著行尸，那車子就開得跌跌撞撞，四處亂飄。

    小唯一看，拔出匕首一下子就刺進行尸的顳部，然后用力將行尸的尸體推了出去，然而馬上又有一只行尸撞過來卡在那里。

    擠在一邊的章山峽說：“可能我們讓它堵在這兒還好?！?/br>
    陸青薇喊道：“但是看不清路！”

    雖然沖出了密集包圍圈，車子走上下山的山路，然而因為營地中央火炬的吸引，周圍的行尸正在陸續向這里匯聚，不斷有新的行尸上山，三三兩兩的，好在比亞迪車子小，可以從空隙里鉆過去，陸青薇的駕駛技術也真不錯，因此一路沒有經過太多的對撞，便來到山腳，開上了公路，在路面一些停放著的車輛之間鉆來鉆去。

    這個時候小車的優勢發揮出來，走得比中型大型車要順暢一些，一路上陸青薇都能夠看到遠路蹣跚而來的僵尸，目光茫然步履疲憊，有一點像從前年代窮游的背包客，日暮之后還沒有找到住宿的地方，在路邊等候搭車。

    小唯回頭看了看營地的方向，雖然是夜間，也能夠看到山頂那紅色的火光，煙氣混合著行尸的血腥氣仍然環繞在自己的周圍，簡直就是硝煙彌漫，一股戰場氣息。

    “我們的營地里，現在一定擠滿了行尸?！?/br>
    章山峽憤憤地說：“希望它們都往火堆里面聚集，直接可以火化了?！?/br>
    陸青薇道：“行尸不怕火，一時燒不成灰，如果它們帶著身上的火苗到處走，整片山林都會給點著，從沒見過這樣的森林大火?！?/br>
    章山峽緊緊皺著眉頭，恨恨地說：“那些人實在太狠了！”

    小唯搖了搖頭，說：“想一想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因為這樣的原因死去，自己會是什么樣的心情呢？也會想要復仇的吧，那小姑娘那么可愛?！?/br>
    章山峽默默無語，她平日里也是個主張血債血償的，愛鼓吹拳頭硬，也明白這件事雖然不完全是己方的責任，畢竟不是直接殺人，然而無論如何脫不了干系，尤其是在如今這樣的時世之中，把一個生病的女童放在路邊的私家車里，又不是房車這樣比較堅固的車輛，危險性會有多大，自然可以想到，雖然不能判作蓄意謀殺，誤殺總是要算的，死的如果是自己的孩子……

    更何況對方還提前通知了這邊。

    公路邊的一棟房屋之中，有兩個女人目送著山上疾馳下來的幾輛車一路狂奔離去：

    “看來奏效了，車子闖進了圍欄，把行尸都帶了進去?！?/br>
    “是的，這輛車子接受的命令是，到了目的地，無論前面有什么，都直接闖過去?！?/br>
    “幸虧你當初去做了程序員，本來別人還說女人不適合作程序員的?！?/br>
    年輕一些的女子微微一笑，說：“到現在還開著我們的車，就讓那輛房車給他們作墳墓吧?！?/br>
    山頂的火勢越燒越旺，甚至三十公里之外另外一座山頭的人都看到了，那是一群軍人，在這里用卡車圍起了營地，外面還有一圈鐵絲網，營地中心甚至有一架直升機，比較大型的，可以坐三十幾個人。

    有人鉆進軍用帳篷，報告道：“中校，那邊山上起火了?！?/br>
    唐劍走出來，用望遠鏡仔細看了一會兒，參謀問道：“發現了什么？”

    唐劍將望遠鏡遞給他，搖了搖頭，道：“除了火光，其她看不太清，不過倒是可以推斷，我們附近的行尸有一些應該也會往那邊去，明天派人過去偵查一下，不要靠得太進?！?/br>
    這個時候真想有一架天文望遠鏡，仔細看看那里都發生了什么。

    參謀也努力看了一下，然后說道：“大概又有一個營地覆滅了?！?/br>
    唐劍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就像之前自己負責的生存基地一樣，唐劍還記得那天撤離時的情景，斷水之后，基地里形勢逐漸失控，到了第四天，終于惡化到基地里到處奔跑著變異者，圣光教也開始對抗軍方，讓局面更加難以控制。終于有行尸突破警戒圈，闖入指揮部區域，這個時候看著營地里不斷迅速變異的人，悲涼地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挽回局勢，于是在警衛人員的保護下，他飛快進入直升機，帶領殘部保護著一部分幸存者撤離基地，一路來到這個地方。

    自從接到“防守幸存者基地”這個艱巨的任務（現在又有什么任務不艱巨呢？），唐劍自認為自己是盡心竭力了，雖然對于部下的貪腐沒有嚴厲處理，但那是因為“水至清則無魚”，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想要維持嚴格的紀律，那得是最虔誠的宗教團體才做得到，更何況這種事末世前就有呢，所以他便寬容了，哪知后面情況竟然發展成這個樣子，邪教在自己的基地內暗暗發展勢力，本來也可以維持住的，哪知突然斷水，于是就用基地的毀滅驗證了墨菲定律，任何事情只要能往壞的方向發展，就一定往那個方向發展。

    自己已經通過電臺向游弋于海上的首腦機構匯報這件事，航母上的中央如今也算是流亡政府了吧，絕大部分國土已經為活死人占據，如今核心領導團體只能漂在海上，當時軍委給自己回電，說這種結局也在意料之中，讓自己繼續收容幸存者，開辟新的基地，與活死人的斗爭是一個長期的任務，要有不懈的斗志。

    軍委沒有處分自己，自己覺得很慶幸，然而想到往事，仍然是痛心慚愧，無論有多少理由，準備那樣完善的基地是在自己的手里被摧毀的，作為最高指揮官，自己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