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然一個桃花洞
第七章 天然一個桃花洞 十月初,北平的天氣已經頗有一點涼,陽光雖然也是好的,風中卻已經帶了秋意,吹起來颯颯的,有一點蕭瑟的情緒在里面,因此余若荻便將孩子包得嚴嚴的抱在懷里。 兩個人做了洋車回到公寓里,顧阿嫂見她們回來了,連忙問著身體如何?還不住地道喜。 姊妹二人也謝了那一天晚上顧阿嫂的關照,余若荻笑著說:“阿嫂今天晚上不當班,滿了點就來我家喝兩杯桂花酒再回去吧?!?/br> 顧阿嫂搖頭道:“多承你們的厚情,只是家里還有一堆事要做?!?/br> 謝芳儀笑道:“阿嫂便是只喝一杯,也不耽誤多少時間?!?/br> 顧阿嫂見她們兩個摯誠,便笑著說:“那么便打擾了?!?/br> 一路走上了五樓,謝芳儀打開房門,進入這小小的公寓,雖然只是離開了一周時間,然而此時再看這簡單到簡陋的房間,便有了一點點陌生的感覺,從寬敞明亮的醫院回到這里來,縱然這里也算是家,總有一些親切感,可是卻難免有一點晦暗的感覺,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心境,她便覺得很有些對不起meimei。 余若荻將孩子放在床上,說道:“今晚要請阿嫂的,現在要開始準備起來了,jiejie你照顧孩子吧,這些事我來忙就好?!?/br> 謝芳儀坐在床邊,有些遲疑地說:“秋秋……” 余若荻轉頭一笑:“jiejie,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問我?” 謝芳儀嘆了一口氣,道:“本來我是不該問的,不過那一天晚上的際遇實在太過離奇,所以……” 余若荻點了點頭,說:“jiejie,既然我們兩個要一起養大這個孩子,這件事便該告訴你?!?/br> 余若荻點著了一支蠟燭,將它交到謝芳儀手里,自己右手抱起孩子,左手拉起謝芳儀:“jiejie,你且和我來?!?/br> 謝芳儀隨著余若荻向前邁進了一步,下一秒便只覺天旋地轉,她不由得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眼前的景物已經變換,是一個透著淡淡紅色的山洞,正是那天夜晚自己曾經短暫停留過的地方,最明顯的感觸就是那微微帶了一點硫磺氣息的熱烘烘的空氣撲面而來。 余若荻原原本本地對jiejie說道:“我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身上帶了這樣一個空間……” 余若荻講了大概十幾分鐘,謝芳儀的神情逐漸鎮定下來,只聽余若荻說著:“……所以jiejie不必擔憂,有這個空間在,只要不走漏風聲,我們三個人是萬無一失的,將來若是姨媽母親那邊有事,也盡可以有退路的?!?/br> 謝芳儀嘆了一口氣,道:“從前覺得你仿佛總有些不開竅的樣子,如今才曉得竟然是這樣穩重?!?/br> 余若荻:前世今生五十年,不穩重就見了鬼了。 余若荻笑著說:“只可惜現在寶寶還小,否則這個時候出去外面走走,天氣倒正是舒服的季節,九月里還有些熱,現在剛剛涼快下來了,前邊山坡上還栽了桂花樹?!狈駝t桂花米酒是怎么來的呢? 謝芳儀笑了笑:“今后歲月長久,這倒是不急的?!?/br> “jiejie,你坐下來歇歇吧?!?/br> 謝芳儀坐在那一床鋪蓋上,想來余若荻從前便時常睡在這里的,那一天晚上,自己也是倒在這上面,地鋪旁邊有一個小桌子,上面放著茶壺茶碗,山洞十分寬大,打磨頗為平整,墻壁上有一些凹進的石龕,但是整個山洞里面東西不多,顯得空空蕩蕩的,沒有太多的生活氣息,可能meimei平日里頂多是在這里睡覺,并沒有太多時光消磨在洞中吧。 山洞中溫暖而寧靜,那樣一種強烈的安全感,簡直好像母親的zigong一樣,謝芳儀怔怔地坐了一會兒,忽然一下子趴倒在那小木桌上,嗚嗚咽咽地便哭了起來,起初還壓抑著聲音,幽咽婉轉如同山間的寒泉一般,到后來便是嚎啕大哭了。 余若荻在旁邊攏著手里的孩子,暗道:這可糟糕了,莫非是產后抑郁癥趕在這個時候發作了? 謝芳儀哭了好一陣,直到嗓子都有些啞了,這才漸漸收住了悲聲,直起身體來將臉抹了一下,余若荻連忙將自己的手帕遞過去。 謝芳儀接了過來,擦凈了臉,端正了容色,哽咽著說:“現在想一想我的愛情,簡直好像夢一樣,我與新民在一起,卻不是只為情欲,也并非像是鴛鴦蝴蝶派的一般,沉醉于那虛妄的浪漫,實在是因為他是在我最苦悶最彷徨的時候出現,和我講了許多的道理,是我黑夜中的一盞明燈,我當時就感到,不知是前生怎樣的緣分,讓我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他,他會和我一起打破這鐵屋子,奔向新的世界,可哪里知道,在一起不過一年的時間,他便急不可耐地要分離了,便如同當初改革社會的熱情一樣堅決?!睋f現在是已經去了廣東了。 余若荻:莫非前世那一眼,只為今生見一面,嘔嘔嘔嘔嘔。 要說自己的jiejie真的已經是非常堅強了,出了這樣大的變故,她在自己面前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然而人的感情終究要有一個宣泄,到了這個時候,謝芳儀終究再也克制不住,發xiele出來。 余若荻:“jiejie你看住孩子,我去給你拿點水來?!?/br> 然后謝芳儀便眼看著自己的meimei如同演鬼片一樣,消失在眼前,很快轉眼之間,她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余若荻給她倒了一杯白水,說道:“jiejie,你渴了吧?喝點水吧,加了白糖的?!?/br> 謝芳儀苦笑了一下:“秋秋,你就只和我說這些嗎?” 余若荻聳了聳肩:“哭干眼淚,嘔心瀝血,喉嚨不是照樣要喝水?!被脺缡浅砷L的開始,或許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 謝芳儀怔了一下,喝了兩口水,恍然間又回憶了起來:“他當初和我很堅決地互相勉勵,一定要共同對這舊世界宣戰,也永遠都不會放棄我們這段感情?!?/br> 余若荻:轉過臉來就是對你宣戰了,果然像“生死時速”里面女主角說的,壓力下產生的愛情不會長久。 “承諾這種東西,向來只是情勢所迫的玩意,看開一點吧捷捷?!庇嗳糨段惨舳加悬c向上飄。 中島美雪的許多歌詞都可以當作格言來聽啊,雖然當年自己不太通日語,但是音樂軟件好歹有翻譯。 這一天晚上,謝芳儀和余若荻在房間里很熱情地招呼顧阿嫂,竹蒸籠里是滿滿的十幾只大螃蟹,米酒偏渾濁,不過桂花香氣很濃,另外還有一盤她家待客必不可少的一道菜——竹筍。 顧阿嫂拿起一只螃蟹,笑道:“又要你們破費?!?/br> 余若荻笑道:“平時多承阿嫂照應?!?/br> “在這世上大家都不容易,能相互幫襯,就相互幫襯一下,都有為難的時候。對了莫要忘了周阿叔,他曉得我來這里吃酒的,不要失了人情?!?/br> 謝芳儀點頭道:“謝謝阿嫂提點,阿叔對我們一向也很照應,一會兒我們便送螃蟹到他那里,偏他如今正在當班,不好離開職守的?!?/br> 這一個中秋之夜,謝芳儀與余若荻款待了顧阿嫂,又送了菜饌給周阿叔,兩姐妹關起門來又慢慢地飲酒吃菜,謝芳儀因為正在哺乳,所以只喝了一小碗,而且大半都是米粒,余若荻倒是喝了兩小碗,從今往后心里不必再藏著秘密,讓她感覺輕松許多。 這一天的晚上,兩個人帶著孩子,便睡在了山洞之中。 隨著天完全黑下來,大概八點多的時候,房間里開始冷了起來,兩姊妹這個時候便進入空間,先將地面擦抹干凈,再把另一床被子鋪好,余若荻便燒了熱水給謝芳儀擦洗身體,還洗了頭。 謝芳儀用毛巾擦干了頭發上的水珠,感嘆著說:“冬天的時候在這里洗澡洗頭倒是很好,半點都不用擔心受涼的,外面即使是生了暖爐,脫衣服的時候也是有點頭疼,從澡盆里出來穿衣服時,也涼得很?!?/br> 余若荻轉頭一看桌子上的寒暑表:“二十五度呢,正是最舒服的溫度,夏天這里也差不多涼熱,正可以避暑,而且jiejie我和你說,這一股硫磺的味道很可以驅蟲,這里就沒看到過有蟑螂臭蟲之類,蒼蠅蚊子也沒見到有一只,夏季里倒是很可以省了蚊煙香的錢?!?/br> 謝芳儀噗嗤就是一笑,自己的這個meimei可真的是精打細算啊,從前新民就不很喜歡聽自己和他計算金錢的,覺得是太過瑣細了,兼之也失去了那種理想主義,另外,那人其實也是不喜歡做家庭中雜事的,整天忙于家務,很有一種從天空到地面的感覺,只是為了責任不得不幫手,想來也是很有些為難。 余若荻這個時候抱了衣服笑道:“jiejie,我到后面泡溫泉了,再過十天半月,你的傷口應該也不妨事了,到那時我們兩個一起泡溫泉?!?/br> 謝芳儀聽她這樣一說,明明是剛剛擦洗過的身體,竟然又有一點癢了起來,笑道:“快去吧,拿好蠟燭,中途不要滅了?!?/br> 到了十點多的時候,兩個人終于躺了下來,蠟燭也吹熄了。 謝芳儀本來擔心自己這么晚洗了頭發,到睡覺的時候會不會晾得干爽,自己剛剛生產完,還不滿一個月,這個時候倘若帶著濕頭發睡覺,將來可能要落下多年的頭疼病根了。 自從懷孕以來,謝芳儀雖然也曾經看過幾本新醫學的書,比如、之類的書,曉得一些古老相傳的說法其實頗有一些荒誕不經,在當時或許有些道理,如今已經不再適用,然而輪到自己身上,便總是有一些疑影,有些事情仍然是會在意,有的時候她自己也要笑,自己這樣子哪里算是新女性呢?然而終究是不能放心,更何況頭發濕漉漉地睡覺,確實不很舒服。 不過這山洞中雖然后面有溫泉,前面倒是干燥得很,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自己的頭發便半干了,雖然不曾干透,但是躺下來已經沒問題,第一天睡在這樣的地方,真的是十分新奇啊,雖然十分疲倦,一時間卻居然睡不著。 聽她翻了兩個身,余若荻笑道:“雖然能夠驅蚊,不過硫磺的味道終究有點怪,剛開始可能不太習慣,過一陣就好了,我如今便是要聞著這樣的味道才睡得安心?!?/br> 謝芳儀笑了笑,說:“倒好像是到了專賣硫磺香皂的鋪子里一樣?!?/br> “上面那個池子溫度更高,簡直就是沸水,以后可以煮了溫泉蛋來吃,我還想著以后在那里吊一個陶罐,慢慢地燉湯。對了jiejie,有一件事忘了和你說,這里雖然不進蚊蟲,但是因為沒有大門,有的時候會有野兔狐貍之類的跑進來,好在沒有狼,所以很該盡快做一扇門,我從前倒是買了一些工具,也向人家打聽過這石頭墻該怎么安門框,雖然有了想法,只是因為事情一直很多,所以就沒來得及,我想最近就把這事做起來……” 說到這里再一聽,jiejie那邊已經傳來了輕微的鼾聲,于是余若荻便也住了口,閉上眼睛漸漸地睡過去了。 從此以后,姐妹兩人便常住空間,謝芳儀又攬了一些抄寫的活兒,外面天不很冷的時候,她白天出來在公寓里的窗下烤著炭盆抄寫,到了十一二月天氣漸冷,她便在山洞中點著蠟燭寫字,左右兩個燭臺,蠟燭點得明晃晃的,反正空間中不缺蜂蠟,最重要的是不能損傷目力。 余若荻趕在冬季里空間中第一場雪之前,給山洞裝了一扇大門,這山洞當初很顯然是經過人工開鑿的,內部地面十分平整,高低處還有臺階,墻壁也沒有太多尖銳棱角,粗粗地修繕過,唯獨洞口空空蕩蕩,半點裝過門的跡象也沒有,于是余若荻便買了一袋水泥,涂抹成一道門框,然后在水泥沒有完全干透的時候,將金屬合頁釘在水泥門框上,又把自己匆忙趕工出來的那一扇竹門安在了上面。 雖然并不很嚴密,不過阻擋小型動物倒也是夠了的,這里并沒有大型猛獸,而且也不是靠這扇門來保暖,因為進入洞口是一條小徑,走過大約三十米后向右邊拐進去,再走五十米左右,前面才是豁然開朗的山洞,外面的冷風很不容易進來。 大門裝好之后,謝芳儀也放心了許多,有這樣一扇門就是讓人感到安心,仿佛這山洞也忽然之間不再是山洞,而是真正的房屋一樣,那一天迷迷糊糊之中聽meimei說起什么狐貍兔子的,她心中也有些不穩,很怕睡到半夜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蹭自己的臉,倘若只是兔子倒也罷了,狐貍這種生物雖然只是吃一些老鼠小鳥之類的小動物,也難保不會咬到小嬰兒,因此洞口擋了這一道竹門,真的是放心許多。 然而余若荻并不就此完工,她又開始測量大洞xue內一個小石室的洞口,這個寬闊的、大約一百多平的山洞里面有一個小小的石洞,從前也不做什么的,如今山洞中又多了兩個人,余若荻與自己商量著,便將那里用作廁所,放了一個馬桶在里面,如今很顯然是要做廁所門了。 謝芳儀想了一想,也是很有道理,雖然廁所是在山洞的那一邊,距離這里十分之遠,然而終究難免會有一些味道,還是隔起來的好,而且上廁所的時候也很注重隱私了,于是每當孩子睡著的時候,她便過去與meimei一起干。 余若荻一邊在本子上記錄尺寸,一邊瞄著山洞那頭床鋪上的寶寶,這孩子真的是非常粘人,專門要母親抱的,自己是她的姨媽,只要回到家,也時常陪著她的,然而孩子只肯在自己手里待上五分鐘,便鬧著要mama了,一天到晚只要醒著的時候,就一定要在mama懷里,而且還三不五時就要哭泣,把jiejie弄得根本脫離不開身子,里那些省事的寶寶怎么就沒有出現在自己家里呢? 不過畢竟是早產兒,難免格外脆弱一些,夜里哭鬧就哭鬧吧,只要不生病就好。 (“哭干眼淚,嘔心瀝血,喉嚨不是照樣要喝水?!薄俺兄Z這種東西,向來只是情勢所迫的玩意?!倍际侵袓u美雪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