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牦牛骨髓借花獻佛

    進入四月，大連的氣溫升高了一些，到了十月中旬，白天最高溫達到十幾度的樣子，四月十八號這天早上，芮姜起床之后，看過本地的天氣預報之后，又習慣性地看了一下無錫的天氣情況，今天無錫的天氣也不錯啊，高溫二十四度，低溫十六度，雖然早晚之間仍然有些偏涼，不過中午的時候是很舒服的。

    上午的時候，芮姜忙過了一陣，喝水的時候看了一下手機，只見三人聊天群里姨媽發了消息過來，她連上耳機點開音頻，只聽里面說道：“姜姜啊，廣播里面說，女人到了三十歲的時候，就很需要注意補鈣了，因為女人有月經，每個月來月經的時候會失血，鈣質隨著也流失，過了三十歲，吸收能力就變差了，吸收的鈣趕不及流失的多，這樣日積月累，對身體影響很大的，年輕的時候還不會覺得怎么樣，但是等到年紀大的時候，尤其是絕經期之后，各種癥狀就都出現了，比如說骨質疏松啦之類，很容易發生骨折，甚至骨頭中間會出現空洞……”

    芮姜越聽越覺得情況不妙，果然接下來姨媽就說：“所以姨媽給你買了牛骨髓茶，補髓壯骨的，剛剛去郵局快遞給你了，過兩天就可以收到，到時候要記得喝??！”

    芮姜頓時OMG，OMG，姨媽您買那些東西做什么呢？很浪費錢的，要說侄女我每天吃的雖然不是很奢華的大餐，然而營養是足夠的，連鴕鳥rou我都是常吃的，與其如買什么牛骨髓茶，不如把那些錢給我，怎么著也得幾百塊錢吧？話說最近正好想再買一個硬盤來儲存那些影視資源的。

    要說姨媽講的那些事情，其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確實是要注重身體的，骨質疏松帶來的危害非常大，尤其是盆腔骨折，那是非常痛苦的，躺在那里不能動，對于老年人來講那就是死亡骨折，鈣質流失還會引起牙齒松脆缺損，這都是不可逆的。

    芮姜尤其關心自己那一口牙，作為一個很喜歡吃飯的人，牙齒對于芮姜來講實在是太重要了，在生存需要之上還增加了生活的樂趣，芮姜生命中相當大的趣味都來自于食物，如果牙齒受到損傷，生活的色彩就消減了很大一部分，所以一定要保護牙齒健康??！

    芮姜敷衍了幾句“知道了，謝謝姨媽，不過姨媽以后不用替我花這種錢了，我每天吃得挺好的，藥食同源以食為本，我身體沒問題的，四十歲也不會缺鈣”，轉頭就連忙悄悄地問mama：“媽，姨媽是為了什么突然開始買保健品了？她從前不關注這些的啊，姨媽最喜歡讀書看報的，怎么突然想到買這些東西？她不會自己也買了什么養生茶之類的吧？”

    過了一會兒，芮葦回復道：“姜姜啊，就是從去年起你姨媽的眼睛不是很好了，瞼板腺堵塞，時常就會發炎，天氣熱的時候就更加嚴重，所以不怎么看書看電視了，買了一個廣播每天來聽，可是廣播里經常就是大段大段的養生節目，簡直成了賣藥電臺，本來你姨媽還當做一個打發時間的東西來聽聽，并沒有很在意，可是聽著聽著，就開始鉆進里面去了，覺得人家說得很有道理啊，于是就開始入迷，給你買了牛骨髓茶，自己也買了玄參養心茶，還說要給我買，我說不要用了，死命攔著總算是沒買，然后讓我和她一起喝那個茶，我自然是不肯喝啊，那里面也不知都是什么東西，這兩天推推攔攔的也有點頭疼?！?/br>
    芮姜捂臉，前些天還在同情周玉蛟，結果如今自己也是后院起火，錢是一方面，這種不明成分的東西喝了真的是讓人擔心啊，二月里自己剛剛回過無錫的，當時看著姨媽一切都很好，她和mama都沒有對自己說起瞼板腺發炎的事情，看來雙方都是報喜不報憂，當時雖然也看到姨媽時常聽廣播，然而卻沒有想到中間有這么多曲折，到如今還引發了這樣的后果，那些人就是販賣焦慮，專騙老年人。

    芮姜頓時便一陣內疚，對保健品入迷的例子她也看過一些，周玉蛟父親遭遇到的保安堂養生館攜款潛逃那件事在大連已經發酵起來，受騙的人在新聞上傾訴，在這之前她也聽說過一些迷戀這一類玄幻養生的人，芮姜不是社會學家也不是心理學家，然而根據她粗淺的認識，總是覺得這些人相當程度上是心理空虛的問題，人到老年感覺到格外的不安全，所以才會信這些說得非常神奇的東西，如今自己的姨媽也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是不是自己對姨媽的關心不夠，所以才讓她有這樣不安定的空虛感？親人間的情感不足以支撐她的意志，因此便開始尋求各種仙方的拯救？

    于是芮姜立刻就在腦子里盤算起來，這個休息日要給姨媽和mama寄什么東西過去？鴕鳥rou用冰袋保鮮空運過去吧，還有椰棗和乳扇，可惜沙漠空間看似廣大，其實是相當貧瘠的，沒有什么珍貴稀奇的出產，否則倒是很可以給人帶來驚喜的。

    其實寄送東西還在其次，自己平時倒是應該和姨媽多通通話，多給她帶去一些溫情，這樣或許會有所緩解。

    二十一號的時候，芮姜上午打理了一包東西，十一點多的時候便叫了順豐快遞來收貨，一定要趁新鮮啊。當快遞員十二點三十三分按響門鈴的時候，芮姜正坐在外邊餐桌旁摟著一個小小的砂鍋，吃窩蛋鴕鳥rou飯。

    年輕的快遞員一邊將冰袋與食物一起打包裝箱，一邊笑著說：“啊呀jiejie，都是好吃的東西啊，這牛rou很不錯哦，看著就很細嫩的，那棗子也很大，表皮黑得發亮，長得這個樣子，不是和田大棗吧？”

    芮姜笑道：“是椰棗?！?/br>
    “哇是椰棗啊，這么一大串還帶著綠葉的，是剛剛摘下來的嗎？很有沙漠的味道啊，一下子想到了伊朗伊拉克那一片?！?/br>
    “哈哈哈那一片地方也很有風情的啊，可以經常吃椰棗，還有阿拉伯大餅?！边@還有鴕鳥rou呢，滿滿的中東情懷。

    “哈哈椰棗配大餅嗎？不過從前聽說有人拿棗子配二鍋頭的，那時候沒有什么下酒菜啊，拿紅棗下酒也是很能想了?！?/br>
    付了錢之后，快遞小哥搬著大大的貨箱離開了，芮姜坐在公寓餐桌邊吃過了午飯，見后續確實沒有什么問題了，便端著砂鍋和水杯進入空間。

    一邊收拾廚房，芮姜一邊笑著想，這個小伙子十分活潑啊，很有干勁，這么樂觀的精神也很能感染人，和他說話很開心很有意思，無論是工作中還是生活中，人往往都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吧。

    下午的時候，姨媽的快遞也到了，放在外面的菜鳥包裹里面，芮姜出門取了快遞，拍了照片發在家庭群里，說道：“姨媽姨媽，東西我已經收到了，包裝很漂亮，謝謝姨媽！我剛剛也發了快遞，快遞號是XXXXXXXX，順豐快遞明天早上應該就可以到的，是新鮮的食物，寫的是姨媽的電話，姨媽注意查收??！”

    “哎呀你這孩子，超市里什么都買得到的，何必又要寄東西花錢？”

    “姨媽放心好了，不貴的?！背丝爝f費，其她全免費。

    兩邊互相說了幾句“保重身體，不要太過勞累”之類的話，聊天就結束了，然后芮姜就望著擺在茶幾上的那個印了兩頭牦牛的紙盒，自己可該拿它怎么辦才好呢？

    看了一下配料，這一盒牛骨髓肽粉其實還是比較正常的，主要是從牦牛骨髓中提取出來的蛋白質，相比于稀奇古怪藥性毒性都不明確的草藥保健茶，這還是相當安全的，可以用作營養補充劑，然而一想到姨媽正在喝的那些不知名的東西，芮姜就感到自己對于牛骨髓粉也有了一種心理陰影，但這畢竟是姨媽的一番心意，不好就這樣放棄的，所以應該怎么辦才好呢？

    于是一個小時之后，芮姜就坐在了尤白薇的客廳里。

    “白薇，這是一點牛骨髓粉，純骨髓提煉出來的，沒有添加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在不是人參牛骨髓粉），就相當于蛋白質粉吧，阿姨和叔叔年紀大了，體內鈣質流失比較快，這個就拿給她們補一下鈣吧?！?/br>
    “啊呀姜姜，這怎么好意思呢？營養品很貴重的?！?/br>
    “也沒什么，反正我也不吃，放在那里也是浪費?！?/br>
    “那真的多謝你了！說道牛骨髓，昨天我剛剛煮了羊棒骨，里面的骨髓拌了米飯給小柚子吃，真的希望小柚子的身體能夠因此而直立起來啊，不過那東西太油膩，不敢吃太多。唉，有的時候我也真的想找中醫請教一下調養腸胃的方子，最近小柚子倒是沒有鬧肚子，胃口還不錯，吃的也都是好東西，魚呀rou啦之類，可是吸收太差了，個子倒是長了一點，但是卻不長rou，幾個月也長不了一斤rou呢?！?/br>
    一說到小柚子，芮姜也有些束手無策，真的是很為難呢，現在自己只能說：“慢慢來吧，不要著急，精心照顧，總會有好轉的?！?/br>
    尤白薇看了看客廳里，此時只有芮姜和自己兩個人，便放低了聲音，有些落寞又有些壓抑地說：“前幾天有一個讀者和我說，她本來是不喜歡小孩子的，但是在媽爸的壓力之下生了，結果孩子是腦癱，我當時一看，就感到我們兩個人的經歷出奇地相像，都是不喜歡孩子，但是在親人的催促下違背心愿生了，因為不愿意讓養育自己的雙親難過。比她幸運的是我媽爸很靠譜，離婚后有她們，我和小柚子的生活還好；比她不幸的是小柚子恐怕一輩子都不能自理。確實沒有澎湃的母愛，但孩子無辜，該負的責任就要負。這幾年來，苦辣酸甜嘗遍，時常就勉勵自己堅定走下去?！?/br>
    芮姜這是第一次聽她說這些往事，本來以為尤白薇是如同時下許多人一樣，到了年紀就按照流程走進婚姻，進而生育，她本身又是寫愛情的，雖然說是男男文，終究是情感類故事，所以渴望愛情渴望婚姻以作歸宿也不令人感到意外，哪知道里面竟然有這樣的內情，芮姜一時間很為尤白薇感到冤屈，如果她的雙親不催生的話，她的人生可能就是另一個樣子。

    芮姜想了想，說道：“白薇你想開一點，當初阿姨和叔叔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這么嚴重的病情是比較少見的，如果早知如此，她們肯定不會催你的?，F在好在還有mama爸爸幫忙，她們也是承擔責任了?！?/br>
    相比之下，尤白薇那個讀者的雙親就讓芮姜頗有微詞，確實，媽爸哪怕是催生，也沒有讓她生腦癱患兒，然而生育的風險有多大，育兒又有多辛苦，過來人不會不知道，在女兒暫時不愿生育的情況下施加壓力，出了事之后什么都不管，這就讓人感到非常無情了，她們催生毫無成本，所有的后果都由女兒一個人承擔，親情的所謂“為你好”簡直成了笑話。

    芮姜可以想象到發生如此后果之后，姑娘的娘家人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由此可見人能夠在關鍵事情上自己拿準主意是多么的重要，生育這件事最終仍然是綁定生母——甚至連收錢懷孕的代孕母都是如此，假如“嬰兒產品”發生“質量問題”，往往就是由生育嬰兒的代孕母承擔養育責任——別人的援助是非常不確定的，在出現嚴重后果的情況下，如果其她人真的都躲得遠遠的，一副“倒霉事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喲”這樣的態度，mama又有什么辦法呢？

    尤白薇點了點頭：“從這一點上，我就覺得自己也是很幸運了。其實如果能夠早兩年擁有這么多讀者，我想我不會結婚的?！?/br>
    芮姜：我沒有什么讀者，然而我也沒有結婚，即使在開啟空間之前，一想到結婚也是腦袋疼。當然自己可以理解尤白薇的想法，如果她提早兩年達到這樣的知名度，或許就能更自由一些，而且在那種情況下，眼界更開闊一些，想的東西可能也會不一樣，可是誰說得準呢？人的思想變化還是很難測的，如今是尤白薇遭受了如此慘痛的打擊，因此才會滿懷傷感地說出這些話，多少有一點釋迦王子出家的味道吧，政治斗爭失利之后的遁世，假如她幾年前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可能現在還在用心維護小家庭，雖然難免會有一些磕磕絆絆，終究會一路走下來一直到老，那種情況下她還會想到不結婚這樣的話題嗎？

    撒哈拉的三毛的讀者倒是很多的，最后仍然因為一腔情感得不到回應而傷心離去。

    芮姜解勸了兩句：“現在再說這些事情又有什么用呢？人還是要盡量往前看的?！?/br>
    尤白薇打起精神來，點頭道：“是的，我也這樣想，雖然現在這種病的治療還很困難，不過醫學發展是很迅速的，可能有一天就可以完全治愈呢，只要我們堅持下去，或許就會等來奇跡。唉，姜姜，我也知道我這樣的想法很虛幻，很自我安慰，是不是有一點像沙漠中的鴕鳥？一遇到危險就把頭埋起來?！?/br>
    芮姜：白薇，你是不是對于鴕鳥有什么誤解？在熱帶沙漠這種氣候炎熱的地方，遠處地面上升的熱空氣與空中的冷空氣相遇時，陽光在這氣流交匯的地方發生散射現象，一閃一閃亮晶晶的，讓人看不清它后面的東西。沙漠里這種“閃光”的現象比比皆是，自己在這里住了三年多，早就已經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熟得不能再熟，與寒帶的雪盲一樣都是很傷眼睛的。

    再說鴕鳥，雖然它們是跑得很快，然而沙漠之中的水分相當珍貴，長期奔跑對它是不利的，一旦跑脫了水就很麻煩了，于是遇到危險的時候，它趴在地上冒充巖石，把脖子放平，將頭藏在地面或雙翅下，利用閃閃發光的氣流光線作掩護，讓對手很難發現它。鴕鳥的這種應對方法雖然不夠壯烈，沒有什么傳奇性，卻省力又安全，相當聰明，而不是因為膽小懦弱。

    聽了芮姜的解說，尤白薇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姜姜啊，我從來不知道你這么幽默，人家在講述心事，你給我來一通科普，這樣子讓我抒發情懷也進行不下去了，現在才知道，冷幽默的一種方式就是高級的打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