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何等嘻哈的春節假期

    二月四號這一天，云海鏡終于趕在除夕的上午回到家里，八個小時之后就是年夜飯，云文秀兩只手握在一起抱在胸前，笑瞇瞇地看著桌面上的那些蓮藕排骨、燒蹄髈、香酥鴨、粉蒸雞，今年的除夕家宴最特別的一點就是，rou食基本上不必在外面買，只有一盆酸菜牛rou里面的牛rou是從超市里買來的，一個下午殺豬宰鴨實在很忙碌了，實在沒有時間再去殺牛。

    因此今年春節的食物花費就比從前少了許多啊，年前大采購的時候也省力了很多，不需要像其她人一樣，推了滿滿一購物車的東西結賬，然后提著幾個大大的購物袋辛苦地走回家，這一回她只要買一些蔬菜水果和糖果就好，雖然分量也不輕，不過比起從前來畢竟是好得多了。

    一家人圍坐在桌前，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雖然平時微信家庭群里面也會說話，但是電子通訊工具畢竟無法代替面對面的交流，尤其是對于老一輩人來講更是這樣，那種熱烈的人氣所帶來的情感振奮，是對著屏幕打字說話所無法比擬的。

    故鄉的生活是平靜的，姨媽舅舅都已經步入老年，少有那種波瀾起伏的經歷，她們的生活就如同平緩的河流，一天天一月月按部就班往前走，餐桌上活躍的是云海鏡和云舒這兩個年輕一輩，云舒說起基因編輯的那件事情，連連搖頭：“可把人坑苦了，我有前輩出國做交流，說那邊的科研人員現在看到中國同行，就跟雞看到黃鼠狼一樣。我們倒也是罷了，畢竟是中國人，榮辱都要承擔的，最坑的是賀建奎當年在美國留學時候的博士生導師，他的母?！iiversity　已經對這位博導展開調查，連我都替那一位老教授感到冤枉?！?/br>
    云海鏡點頭道：“我的朋友們都擔心未來中國會成為世界孤兒，不過加拿大開放大麻也是減分不少，要跌大家一起跌的意思吧。這些都是國際大事，和我們不是切身相關，可是我有一個同事可真的是好倒霉啊，都上了本地網絡新聞了呢，之前我也在咱們云端群里面說過的，意外懷孕三個半月的時候，發現男朋友惡性腫瘤，于是挑戰自我對抗極限，別人怎么說都不肯聽的，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這不就在過年前一個月，我還記得那個日子呢，是一月九號的早上，我一到公司，就聽說那個男的死掉了，年都沒過去呢，過了兩天我同事終于來上班，瘦得哦，眼窩都陷下去了，顯得眼睛大大的，下巴更加尖了?！?/br>
    姨媽云文和皺眉道：“這姑娘是怎么回事？當時鏡子你一說，我就覺得這年輕人簡直好像是著了魔一樣，這是大睜著兩只眼睛往火坑里跳啊，倒不是說對方品行怎么樣，只是動物還知道在春天懷孕呢，那個時候食物豐富，她這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能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生孩子？我真的也是很擔心小嬰兒的基因啊，如果無病無災地長成倒是還好，如果有事的話，可該怎么辦呢？”

    云舒咯咯笑道：“莫非是對‘非誠勿擾’里面那句‘寧可坐在寶馬上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車上笑’印象深刻，特別反感，一定要證明自己不拜金，所以特意選了這樣一條滿是荊棘的道路來走？”

    舅舅柯兆安扶了一扶眼鏡：“這孩子還是太天真了，其實坐在自行車上面也有大把哭的?！?/br>
    奶奶舀了一勺蛋羹，說道：“也是不容易呢，無論如何已經把孩子生下來了，大人就不說了，腳下的路都是自己選的，最可憐的是孩子，我們雖然是沒有能力幫忙太多，但是鏡子你平時力所能及的，能幫手就幫把手吧?！?/br>
    云海鏡連連點頭：“奶奶你放心，這一次她老公過世，新聞播報了，工會又組織了一次捐款，我捐了五十?！鼻扒昂蠛笠呀浫傥迨畨K了，自己也算是盡力了。

    爺爺皺眉道：“那姑娘找的那個男人，我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也不是個忠厚的。你說你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人家姑娘照顧你也就罷了，怎么還不勸說趕緊把胎打下去？這孩子怎么能生下來？到時候他自己兩腳一伸往西天去了，剩下孤兒寡母怎么辦？我要是他，一定是要勸女人墮胎的，如果她不墮胎，我寧可說立時自殺，都不會再拖累旁人。這就是只想著自己留后，沒考慮別人，可是后面女人頂不住了帶著孩子改嫁，還不是一樣？那日子恐怕更難過了?！?/br>
    話題很快就圍繞著倪佳茵寇文詠的事情展開，家里人明顯是對這樣這樣居家日常的事情更加感興趣，非常貼近普通人的，就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因此引發的感受也更豐富。

    這一波討論高潮結束之后，又開始講各人的工作，還有各自看的書和電影，云海鏡差一點脫口而出“賢者之愛”，看生rou還能鍛煉日語聽力的，一咬牙齒連忙忍住了，打算吃過飯后拉著云舒悄悄地到角落里去講，這就是代溝啊，無論怎樣親密無間，總有一些事情是兩代人之間難以分享的。

    初二是老朋友會面的日子，這一次七個人可是全都湊齊了，而為了歡迎露西，她們特意選在餐館聚會，不再是那清淡的茶樓，唐白鷺大半年沒有回國，實在很應該好好品嘗一下家鄉的食物。

    云海鏡、蘇玖和商綠薇都已經有兩年時間沒有看到唐白鷺，去年三月下旬唐白鷺回來的時候，她們都已經離開了揚州，剛好錯過，這一回見了面真的是分外親熱，平時只能在微信里說話，現在終于見到活生生的了。

    餐桌旁圍坐的是六個人，點數一下人頭，就差葉鑫淵，云海鏡笑道：“皮子也不知在忙什么，已經十一點了呢，難道還沒起床？”

    商綠薇扁著嘴說：“這個家伙朋友聚會是習慣性遲到，如果她能準時，也就不叫二皮子了?！?/br>
    云海鏡口邊一句“二里子”還沒等說出來，只聽門口“哈哈哈”一陣杠鈴般的笑聲，那膛音仿佛空谷回聲，然后門一推，個頭兒一米七五的葉鑫淵晃著她那一百七十斤的身體走了進來，那腳步虎虎生風，一個頭左右看著，洋洋自得毫無愧意，這就叫“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蘇玖笑道：“我們的大導演總算是來了，皮子快坐在這里！”

    葉鑫淵那厚實的身體撲通一聲就坐在云海鏡身邊，伸出蒲扇般的大rou手一巴掌就拍在云海鏡肩頭，笑道：“這個位置太好了，我正好想和空海君坐在一起，好想念空海啊?！?/br>
    云海鏡一口水差一點噴了出來：“我不是空海，我叫做渡海，日本沒有空海這個姓，皮子你不要亂說！”

    “不叫空海，難道要叫法海嗎？法海也挺好聽的?！?/br>
    “我也不叫法海，金三胖你要再這樣給我亂取名，我就和你絕交?！?/br>
    林芷菁兩眼放光：“絕交是個什么樣的體位??？從名字來看就比較高難度?！?/br>
    云海鏡咬著牙，葉鑫淵這個家伙總是亂叫自己的名字，當初那個“電飯煲君”就是她挑頭兒叫的，后面這個“空海君”雖然是薇薇的發明，可是推廣開來卻是二皮子。

    商綠薇雖然是很有急才，腦子轉得非?？?，然而一般一句妙語出來后也就過去了，很少再重復，但葉鑫淵卻是不同，她不滿足于天才靈感的一瞬間爆發，精妙的詞句如同流星劃過夜空，轉瞬消失在茫茫太空之中，她要的不僅僅是好的創意，還有后續推介，普及開來發揚光大，提高點擊率，因此自從商綠薇叫出一句“空海鏡”，她就三天兩頭要叫幾次“空海君”，把云海鏡憋屈得真想吐血，每次葉鑫淵這樣一叫她，她就有一種“掐洗你”的沖動。

    葉鑫淵眼見云海鏡額頭的青筋都蹦起來了，便笑嘻嘻地不再撩撥她，二皮子雖然是個勇于進取的人，但卻不是個愣頭青，很曉得要掌握火候，于是她轉過頭來就和蘇玖說：“阿玖啊，我哪里是什么大導演，不過是個片場的小副導演罷了，副導演說的好聽，其實就是打雜兒的，什么雜七雜八的事情都歸我管，大爺的連盒飯都是我負責定的，這倒也不錯，想吃哪家定哪家?！?/br>
    萬花寶捂著臉：“皮子你注意措辭啊，好在是在外面吃飯，如果是在家里，長輩聽到了估計要瘋，我們醫院這段時間天天講文明規范呢，要禮貌面對病人和家屬，所以我心中那句‘爹賣肛’一直都不好講出來?！备啬c科的醫生啊，那句話是多么的想要說出來。

    葉鑫淵笑道：“阿花啊，二皮子不是天生墮落的，我也曾經想當淑女來著，可是我們那個現場是難以想象的亂啊，我入行之初還克制著，后來實在受不了了，再不罵出來我就要給逼瘋了，說兩句臟話權當發泄，也算是保持我的精神衛生吧。不要說是我，今年我們公司剛來了一個小姑娘，七月才畢業的，剛走出校門，那叫一個斯斯文文啊，那叫一個清純高雅啊，好一朵剛剛出水的蓮花，結果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試用期還沒過，也和我一樣整天爆粗口，閨秀風范全沒了，就好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原來的修養給刮得干干凈凈?！?/br>
    朋友們哈哈地笑著，紛紛調侃，云海鏡看著葉鑫淵，只見這人濃眉大眼，寬額大臉，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就她這樣的氣勢，往片場一站，估計現場人員的聲音都低了兩度，也虧了她體型高大，所以還鎮得住場子。

    這個時候餐廳開始上菜，一盤盤諸如水晶豬蹄、鹽水蝦、三套鴨、將軍過橋陸續端了上來，其她人倒也罷了，唐白鷺的熱情格外高漲，抄起筷子埋頭就吃了起來。

    林芷菁一臉不忍心地說：“白鷺啊，從前我也想過要不要移民澳洲，去和你做個伴兒的，可是一想到澳洲的那個rou食，我就下不了決心，這就是‘rou食者鄙，未能遠謀’?！?/br>
    唐白鷺抬起頭來，將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又喝了兩口茶，搖頭道：“就澳洲這個殺動物不放血，人道屠宰，我也是夠夠的，特別虛偽啊，你說都已經開始殺生吃rou了，為什么還要拘泥于這種形式？反正那些雞鴨豬羊也已經死了，把rou弄得好吃一點不行嗎？她們的雞里面也有血塊，雞煮熟了把血沫倒掉還行，別的動物就真的要放重口味調料去腥，哪里像我們這邊的rou這樣清甜？好好的rou給弄成這個樣子，我感覺那些動物都死不瞑目的樣子，太可惜了?！?/br>
    云海鏡：深有同感??！我喂了一年的豬，天天喂牛奶，含淚忍痛殺了，絕不能糟蹋。

    云海鏡轉過頭來問商綠薇：“薇薇，日本不會也這樣搞吧？”

    商綠薇搖頭道：“沒有，日本人還是挺現實的，沒有這么多抽象復雜的東西?！?/br>
    云海鏡：“那還好，以后去日本旅游不用擔心了?！?/br>
    商綠薇眼睛一亮：“太好了，鏡子你什么時候過來？我帶你好好玩玩兒，日本好吃的東西非常多，再買一些美妝之類?！?/br>
    林芷菁：“還有漫畫，鏡子別忘了買漫畫??！”

    唐白鷺搖頭道：“圖書之類的還是小心，海關現在查得越來越嚴了，這一次我帶綿羊油就不是很好通關，其實我不過是隨身攜帶了區區二十瓶，就在懷疑我是代購，其實這樣幾瓶回到國內，親戚朋友之間緊巴巴的剛剛夠分呢?！?/br>
    商綠薇也說：“是啊，帶思想內容的都是很敏感的，首當其沖就是漫畫，滿頁都是字的書籍還沒太怎樣，漫畫已經卡得非常嚴，那些代購漫畫的如今很慘了，一個個好像地下工作者一樣?！?/br>
    云海鏡：你們放心，我無論帶多少東西，都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大概半個小時之后，桌子上的菜已經吃得七七八八，大家吃飯的速度慢了下來，開始喝茶水，這個時候就到了聊天時間，只聽包間里一陣的嘻嘻哈哈，二皮子說道：“你們知道某某某吧？一臉褶子，上妝都卡粉，結果拍的那個片子大部分資金都花在修圖上了，結果后期特效特別垃圾，特效和修圖是一個工序內的事情，錢拿去修圖了就沒錢給特效了，那部劇是偏玄幻的，特效效果上不去就很尷尬了?！?/br>
    眾人一陣歡脫的笑聲。

    萬花寶忍著笑，說：“給你們講我們醫院有個妹子，在男科，有一次一個男的說雞雞疼，妹子讓他脫褲子，看了一下沒找到，然后妹子就有點懵啊，一臉漠然地用手就摸，結果沒摸到?！?/br>
    云海鏡和蘇玖一口茶水就噴了出來，這場面真是太情何以堪了。

    “妹子當時內心狂吐槽啊，就說，‘你這個情況比較復雜，我請我老師來一下’，然后老師也沒摸到，老師說，‘你這個情況真的很復雜，你給我指一下哪里痛’，男患者就從毛里揪出一個……rou揪揪。然后老師和這妹子很淡定地診斷之后，說是尿路感染了，沒大事。那天晚上下班后，我們兩個一起出去喝茶，她瘋狂地跟我吐槽了一個小時，我們兩個抱頭狂笑啊。她們科還有一個男醫生當時也在場，不過在忙別的，那個男醫生就有點物傷其類的意思吧，不太吐槽，但是妹子一有空就和我回顧這件事，我們兩個簡直要笑死了?！?/br>
    商綠薇笑過了之后，一腦門問號：“她怎么去干了男科？不容易啊?！?/br>
    “其實她本來是泌尿科的，但是現在醫院男科人手不足，就把她臨時借調到男科，醫院好多科室人手不足，她現在就每天都在狂吠：還我人生！”

    七個人喝著茶水嗑著瓜子這一通開扒，商綠薇和葉鑫淵扒娛樂圈，葉鑫淵專注扒國內，商綠薇專注扒日韓，阿花扒肛門異物，抄手扒怨婦，其她三個人就坐著喝茶吃瓜，這一次的新春茶話會一直持續了兩個多鐘頭才結束，萬花寶還額外要了一份小點心，說是要安撫一下那位男科妹子受傷的心，反正是順路。真可憐啊，大年初二還要值班，但愿不要遇到什么奇葩的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