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壬辰倭亂
第三十八章 壬辰倭亂 經過幾個月的緊張籌備,到了萬歷十八年春三月的時候,明朝的大軍終于開進了朝鮮,帶隊的是李如松,他是李成梁的兒子,剛剛從寧夏征討哱拜回來,就被緊急派往朝鮮。 李成梁李如松的名字,前世梅詠雪看明代歷史的時候也曾經看到過的,只不過因為有孫承宗袁崇煥這樣重量級的人物,所以對他們兩人的印象就不是很深,今世才知道原來是如此大名鼎鼎,尤其是李成梁,不但是軍事主官,而且壟斷了遼東的經濟利益,簡直是后世東北王張作霖一般的存在,只因為中央政府還算強大,否則就是一個地方上的割據軍閥。相對于中央集權,梅詠雪確實比較喜歡聯邦制,不過這種軍政府可是要命啊。 今年的春天,大家都格外忙碌,明朝政府忙著調遣軍隊入朝作戰,而梅詠雪則是忙著在空間中種地。去年冬天的糧食漲價雖然對于一家人的生活沒有太大影響,然而接連兩年的糧價都出狀況,雖然原因不同,可是梅詠雪腦子里的那根弦仍是不由得繃得更緊了。對于她來講,墨菲定理的加強版非常重要,一件事有可能向壞的方向去發展,那么就很大概率真的發生很糟糕的事,而更要命的是,在這件事搞砸之后,局面還不算結束,因為后續一系列事情都有可能向同樣的走向進行,就是說會有一系列倒霉的事情發生,于是就形成了多米諾骨牌效應。 或許萬歷朝的朝鮮戰爭就預示著今后大規模的戰亂,一場戰爭引發另一場戰爭,王朝的末代總是由不斷的戰爭與暴亂構成的,這自然就造成生產的破壞,明朝目前只是糧價不穩定,但是朝鮮那邊肯定有一部分人已經吃不上飯了。 眼看戰爭就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想到后面連綿不斷的災禍,梅詠雪也無法淡定了,因此便披星戴月在空間中額外多開墾了三分地,增加主糧種植面積。 轉眼來到六月份,又進入燒烤季,梅詠雪這一天晚上回到家里,在溪水里洗了個澡,這才感到渾身都涼快了。她從小溪里走了出來,用岸邊那一桶溫熱的水又擦了一遍身體,然后整桶從頭上澆下來,再用一塊厚厚的純白棉布裹住自己的身體,這個澡才算是最后洗完了,無論如何,收尾還是要用燒開過一遍的水,這樣才感覺真正干凈。 山洞中,梅詠雪穿著雪白的中衣坐在草墊上,如今是夏季,這草鋪上還鋪了一條竹席,席子擦得干干凈凈,坐躺在上面十分涼爽。 梅詠雪盤膝坐在小茶桌前,濕漉漉的長發披散在身后,面前還攤著一本書。 梅詠雪的視線沒有立刻落在書頁上,而是十分散淡悠閑地飄向洞口外,這是一個寧靜的夏夜——當然空間的山中竹林一向就是非常安靜的,只是夏天的夜間這里尤其顯得靜謐——幾聲清亮細碎的鳴叫聲從草叢中傳來,月亮的白光照在地面上,籠罩著樹林,顯出一種分外清幽的韻味,此時的山洞半點不顯得粗糙,反而有一種純粹的自然味道,是一種出世的情懷。 而此時自己穿著一塵不染的中衣坐在這里,中衣柔軟而寬松,坐姿灑脫放松,面前閃動著熒熒的燭光,攤開的書卷旁放著一只青瓷茶碗,洞口處傳來山風的輕嘯,帶了草木氣息的風吹入山洞,吹進自己的衣襟,梅詠雪一只手撐在膝蓋上,忽然之間就感覺到十分的襟懷瀟灑,心胸爽朗。 她腦子里勾勒出此時由第三人眼中看到的畫面:清冷的月夜,墨藍的天空,寧靜的山間,白衣的隱居者,真的好像古裝電視劇里的鏡頭啊︿( ̄︶ ̄)︿ 梅詠雪默默地在腦中構思著圖畫,過了一陣輕輕吐出一口氣,可惜自己不會畫畫,否則這樣的圖景畫出來可是很美的,尤其是那種略帶一點動漫玄幻風格的,簡直恍若夢境,不過如今的自己還是算了吧。 她將注意力移到書本上,今天梅詠雪看的是一本,這本書她可是久聞大名,只可惜兩世為人卻都一直沒有看過,那一回忽然間聽到甘醫生提起,這才忽然想了起來,如今甘醫生已經隨軍去了朝鮮半島,自己在繁雜枯燥的日常生計之中,今夜抽出空閑來看一下,也算是遙遙地祝福一下甘先生。 梅詠雪將卷隨意地翻了幾頁,來到了,慢慢地念著:“天圓地方,人頭圓足方以應之。天有日月,人有兩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竅。天有風雨,人有喜怒。天有雷電,人有音聲。天有四時,人有四肢。天有五音,人有五藏。天有六律,人有六府。天有冬夏,人有寒熱。天有十日,人有手十指。辰有十二,人有足十指、莖、垂以應之;女子不足二節,以抱人形。天有陰陽,人有夫妻。歲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節……” 要說這古文有些地方就是不容易看明白,比如這“莖垂”她就一時間不太明白指的是什么,雖然梅詠雪腦子也算轉得快的,前世小黃文看得也多,因此嗖地一下就想到了一個地方去,不過馬上晃了晃腦袋,自己想得也太荒yin了,然而她看了一下下面楊鵬舉的注釋:莖,男子yinjing。垂,睪丸。 果然和自己猜測的分毫不差,十根腳趾不足以對應十二個時辰,因此就把男性生殖器湊上了,萬幸有注解啊,否則這經文還真的不好理解,只能全靠蒙,不過后面那句“女子不足二節,以抱人形”自己是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大概是和生育有關的吧。 而后面那句更有意思了,“天有陰陽,人有夫妻”,用陰陽太極來解釋婚姻制度的天理性,這就是將兩性關系純粹定義成婚姻關系,以為是天經地義的,至于血緣親緣和友情之類通通靠邊站,最重要的只有婚姻,事實上即使是性緣關系,其形式也不僅僅是婚姻,情侶、同居伴侶之類都是很不錯的,可是卻偏偏咬死了婚姻,梅詠雪真的懷疑如果自己說干脆取消婚姻制度,不要說這個年代千夫所指毀棄倫常,即使是在現代,可能也會有人說自己是性別隔離。 因此中的這句話就是一種純粹的意識形態,跟馬克思主義的性質差不多了。 不過長夜漫漫,讀一讀這樣很古老很古老的書,倒也是很有意思的,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如果讀累了能夠直接睡在這里就更好了,青石的床鋪比外面房屋里要涼快多了。 此時辛彥也是剛剛回到家里,這個時候母親已經休息了,因此他直接就回到自己的房中來。 雖然戰爭之中首當其沖的是前線的軍人,然而后方的組織工作壓力卻也不輕,畢竟戰爭打的就是后勤,辛彥雖然沒有聽過這句現代名言,然而這種重壓他如今卻是親身感受到了。朝鮮的經濟已經基本崩潰,幾乎所有的作戰物資都要從國內調配,包括糧食、武器、被服、藥材,等等等等,供應幾萬大軍的長途物資運輸是一件非常繁重的工作,更別說除了這些還要調撥銀兩,除去正常的軍餉之外,作戰獎勵也是非常重要的。 然而國庫??!維持常備軍的開支就已經占用了大筆的銀兩,各地駐軍還時常捉襟見肘,雖說有中間環節不可避免的損耗,可是軍費畢竟是很大一筆錢,不時地發不出軍餉來就有人嘩變,如今又要應付遠征,那銀子就好像淌水似的嘩嘩地往外流,甚至那流的都不是水,而是大明帝國的血,這就是在國家的身上開了一個口子,血正在止不住地流。 一些書生聽說倭國居然膽敢侵犯大明忠心耿耿的藩屬,頓時義憤填膺,摩拳擦掌就說要教訓倭奴,他們也不看看那錢糧從哪里來,朝廷要加稅他們答應嗎?正義是有代價的,紙上平倭倒是簡單得很,提起筆來就是一篇花團錦簇慷慨激昂的文章,然而光靠罵戰是罵不走日本人的,派遣軍隊那就要真實的硬通貨和物資,熱血青年是最廉價的,一個個純屬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自從自己的父親去世,辛彥就深知“理想不能當飯吃”,因此對于這種空喊口號不知實務的人一百個膩煩,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 夫人溫淡云端了一杯熱茶過來,很體貼地說道:“相公這一天勞累了,可吃了晚飯么?這就讓玉燕做夜宵你吃?!?/br> 辛彥有些疲憊地點了一下頭,接過茶來喝了兩口,揉了揉眉心,說道:“今兒母親的身體還好么?” 溫淡云微微一皺眉:“倒是也還可以,只不過這樣炎熱的天氣,不免苦惱一些?!?/br> 辛彥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說道:“母親向來是個嚴肅的人,如今天氣又熱,如同將人放在蒸鍋烤爐里一般,她自然更加不好過,若是有些話說得重了,你莫要計較?!?/br> 溫淡云笑道:“這個你不必擔心,我雖然不才,也是讀過的,這么一點點事情有什么可煩惱?” 辛彥也笑了:“我自然知道你都是明白的,方才不過白囑咐一句罷了。甘先生如今走了,同僚又推薦了一位龍先生,說是醫理極為精深的,原本也是讀書人,后面才轉了儒醫,不是尋常江湖術士可比,這兩天便請他來看看?!?/br> 自己母親的情形,辛彥怎么會不知道?周氏本來就性子偏急,這幾年年紀大了,不但不見緩和,歸于老年人常見的慈愛,反而越來越急躁,尤其是夏季的時候天氣極其炎熱,人便更加焦躁,不要說溫淡云,就連自己也挨過幾回嗆,好在自己一整天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外面做事,如果也像溫淡云一樣,整天待在家里與母親大眼瞪小眼,那可就更郁悶了。 溫淡云答應了一聲,又說道:“今兒meimei有信來呢,我念給了母親聽,你看看什么時候給meimei寫一封回信?” 周氏雖然識字,然而如今眼睛發花,頭也時常眩暈,因此也就不好讀信的了,好在家里有溫淡云,盡可以把書信上的文字念給她聽。 辛彥終究是也記掛辛月儀,便連忙問道:“meimei信上說了什么?” “沒有什么特別的,只說一切都好,女兒也很好,讓家里人不要擔心呢,還有什么天氣炎熱保重身體之類?!?/br> 辛彥皺了一下眉頭:“她每一次都是這些套話,她那封信我不用看都能背下來,八股文都不帶這么僵化的,莫非除了這些便沒有其她可說么?” 溫淡云勸道:“想來也沒有什么大事,否則meimei定然會說的,應該是日子平靜,因此便這樣如同以往地寫了?!毙猎聝x在那樣死水一潭的地方,或許沒有什么太多的快樂,然而總算沒有悲傷吧?對于辛月儀這樣一個簡直沒有了喜怒哀樂的人來講,雖然算不上怎樣幸福,但是似乎也說不上如何不幸。 “但愿如此,不過以她的那個賢良貞順的性子,就算是有什么,只怕也未必會說的?!睂τ谧约旱膍eimei,辛彥實在是太了解了,所以并未就此而放心。 這時一個年輕俊俏的女子端著一碗藕湯走了進來,將托盤放在桌面上,低低地說了一聲:“請老爺用宵夜?!?/br> 辛彥看到了她,原本微皺的雙眉舒展了開來,輕輕一笑,拿起湯匙便吃了起來。 這個時候,梅詠雪已經躺在了外面房屋中的床上,從空間中轉入這里,立刻感覺到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悶熱了起來,北京夏季的炎熱啊,從古代的到現代都是很厲害的。 她在床上輾轉了一會兒,正在艱難入睡的時候,忽然之間梅詠雪想到,去年是壬辰年(原本那個時空的干支紀年就不要看了吧),那么這豈不就是“壬辰倭亂”?對于這個朝鮮方面的戰爭命名,梅詠雪本來應該是不太了解的,可是誰讓她前世看過韓劇呢?“垂涎之島”里面雅恩春村的父親就是壬辰倭亂時被擄去日本的陶工,一家人備受歧視,因此梅詠雪推測,日本這一次戰爭既然幾乎占領了朝鮮全境,那么擄掠的人口一定很多,這中間應該有一部分是技術人員吧?所以這一次日本是實現了一次技術升級? 又過了兩天,這一天辛彥難得沒有加班,早早地就回來了。 向母親請過安后,母子二人便坐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 “兒啊,你上次說過的那個龍先生,今天已經來給我看過了?!?/br> “哦?母親覺著那先生如何?開了什么樣的方子?” 溫淡云從旁邊遞過藥方來,辛彥一邊看,一邊聽母親絮絮地說著:“倒是個仙風道骨的,說起話來也文縐縐的,與甘先生是兩種不一樣的讓人舒服法兒?!?/br> 辛彥:甘先生是一種鄰家的親切風,而這位龍先生則是文士之氣,風格自然是不一樣的,不過各有各的好。這藥方倒也開得平和中正,乃是天麻鉤藤飲,里面除了兩味主藥之外,其余的益母草、涪陵、桑寄生也都沒有什么問題,不是那樣猛烈的藥物,很能夠平肝潛陽、滋養肝腎的,聽夫人解說,那位龍先生也是按照肝陽上亢來診治,確實是沒錯的了。 辛彥笑著囑咐母親一定要按時服藥,遵從醫囑,母子二人又敘了一陣家常,辛彥這才回房休息。 回到自己房中,溫淡云讓玉燕退下,然后緊緊地掩了門,辛彥一看她這副舉動,便知道她有話要說。 果然,溫淡云轉過頭來,就低聲與丈夫說道:“今兒下午,我去看了田夫人,在她家里聽了一個輾轉得來的消息……” 辛彥:這可壞了,越是宛轉曲折的說話方式越不是好事。 果然下一秒:“咱們的妹夫納妾了?!?/br> 辛彥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丁雪村那小子?姨太太是誰?” “聽說是一個叫做銀蝶的丫頭?!?/br> 辛彥腦子轉動,很快想了起來,哼了一聲:“原來是她,當初送親的時候我便見過這丫頭,不是個省油的燈,丁雪村不是向來號稱門風清白,很以‘君子不二色’為傲嗎?動輒便要說這個輕浮,那個不穩重,原來也能干這樣的事情,仕途上沒有太大長進,倒是盡學人家找小老婆,這方面卻是不肯落后的?!蔽译m然是有心,然而也沒正式開臉呢。 溫淡云暗自嘆息一聲,站在兄長的立場上,辛彥倒是堅決反對納妾的,不過又能如何呢? “要說妹夫也不是完全無理,她們成親已經有了幾年,可是meimei卻只誕育了一個女兒,meimei身子又弱,常有病痛,丁家也擔心她再不能生養呢,因此才找了一個知根底的收進房里來。相公也不要太過擔心了,丁家是懂得禮法的人家,將來那妾室縱然生了兒子,也是要認meimei為母親的,生母卻只能叫做姨娘?!?/br> 辛彥冷笑一聲:“有我在這里,他家想要寵妾滅妻也不容易。娘子,這件事你千萬莫要對母親漏了口聲,母親雖然最器重我,然而最擔心的卻是meimei,總是憂慮她在夫家會過得如何,若是讓她曉得了這件事,只怕身體又要變壞了?!逼庖惨硬钇饋?。 溫淡云斬釘截鐵:“相公盡管放心,我絕不會漏半點口風的?!遍_玩笑,我又不是嫌日子過得太舒服了,沒事找事呢,若是讓婆母知道了,家里就要掀起滔天的巨浪來,她雖然暫時不能折騰丁家,折騰自己家里的本領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