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古典莊園傳統烤焗

    進入八月，空間中就到了秋收農忙的時候，大田里的糧食收割還相對容易，畢竟有機器，而且工作量雖然大，卻比較集中，讓人感覺干凈利落，然而其她一些事情就很細碎麻煩了，比如說冬菜的處理。

    這段時間每當雙休日的時候，房屋前面的空地上就攤了一大片干菜，上面還罩著自制的網紗罩子，沒辦法，雖然是休息日，然而自己也不能一直坐在門前照看，空間中鳥雀不少，如果不罩起來，只怕那些鳥兒倒是都能吃得飽飽的等待越冬，自己可就沒得吃了。

    竹林最外沿的兩棵大毛竹上拴著一條繩子，一些土豆粉紅薯粉晾在上面，土豆倒也罷了，不過越漫晶不是很喜歡吃紅薯，對烤紅薯她都不感興趣——除了有時候做一盤拔絲紅薯做甜點，這個她是喜歡的——因此空間中的紅薯主要是為了種植品種多樣化，而且寶莉她們比較愛吃。好在她終于學會了怎樣制作粉絲粉條，土豆和紅薯淀粉制作的這樣的粗粉條，用來燉rou是最好不過的，綠豆粉做的細細的粉絲，三毛叫做“雨”的那種，這兩年練習下來，如今也已經做得似模似樣。

    這個周日，天氣十分晴朗，天上沒有幾絲云，外面陽光明媚，然而畢竟進入了秋天，因此并不是很熱，于是越漫晶上午忙完了其她的事情，就抱了一些木柴進來，填在廚房中心的磚砌烤爐里面?；鹕似饋?，幾個碩大的面團放在鑄鐵烤盤里推進爐膛，那烤盤是廚房里原本配置的，然后關上爐門便烤制起來。

    廚房的窗戶打開著，外面的風輕輕吹了進來，越漫晶站在窗邊，兩只手肘支在窗臺上，趴在那里望著前方的花圃和溪流，一只金毛大狗靜靜地趴在那里，眼睛望著水面上游動著的羽毛鮮亮的野鴨，不遠也不很近的地方傳來高亢嘹亮的雞叫聲，除此以外周圍一片寧靜。廚房屋頂的煙囪一定已經開始冒煙了，越漫晶腦子里繪制出一幅明信片畫面：雞鴨牛羊都安詳地覓食踱步，一條溫馴的大狗守在門前，面包師則在烤爐前鏟著新出爐的面包，這便是一個略有些忙碌的歐式古典莊園風景畫。

    烤爐里的香氣慢慢地飄了出來，那是牛奶、黃油、糖和香草莢混合在一起，經過高溫加熱化學變化后散發出來的味道。越漫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美好的食物給人帶來的不僅僅是腸胃的歡樂，而且那種精神上的愉悅是難以表達的，作為一個很現實的人，越漫晶體會到的不是精妙烹調所體現的藝術感，而是物資豐足帶來的從容安穩。

    過了三十幾分鐘，越漫晶走到烤爐旁，爐門一打開，一股濃郁的香氣熱浪便仿佛井噴一樣迎面撲來，有若實質一般砸在越漫晶臉上，越漫晶用大大的木鏟將面包一條條鏟出來放在桌面上的盤子里，這就是面包師的福利啊，新鮮出爐的面包氣味只有面包師才能夠獨享，這份幸福的感覺是獨一無二的。

    一共五條面包，越漫晶留下了兩條，其余三條很快就分送了出去，雖然她包裹得很嚴密，然而走廊里還是留下了一股極其香甜的氣味，幸好她出門的時候黃瀚家里沒有開門。

    第二天上午，韓泳毅在群里說道：“今天我把那條面包切了一塊帶到公司里和大家一起吃，大家都說好香啊，奶香特別濃，里面還放了許多果干，還有一股很特別的香料氣息，我和她們說是香草莢，她們都在問我是哪里買到的呢，我說農場面包，不對外發售的，大家一片哀嚎?！?/br>
    姚遠珊笑道：“漫晶的面包是純用牛奶和的面，奶香味當然特別重，而且她的面包不是像普通面包那樣松軟，很勁道的，這樣就顯得味道更加濃縮了，加了那么多葡萄干蔓越莓干還有杏仁核桃仁，真的特別好吃，早飯用微波爐烤幾片，配豆漿都可以作一餐很不錯的早飯?！?/br>
    牛寶莉笑著說：“肯定是用今年的新面粉烤的，而且我發現漫晶特別喜歡這種又粗又長的大面包，沉甸甸抱在懷里好像抱了一個孩子一樣，吃起來特別有氣魄。我是非常喜歡吃面包的，吃過的面包很不少了，從前在一家店買過那種在烤窯里烤出來的面包，不是用的電烤箱，而是磚石砌成的大烤爐，下面生火，發好的面團就放在上面烤膛里，特別有復古的風情，可能是也帶有心理作用吧，我反正是覺得那樣烤爐烤出來的面包味道就是不一樣，漫晶昨天的面包也有這個味道，不是很甜，但特別香?！?/br>
    姚遠卿：“寶莉你說的那個烤爐烤面包的店是不是叫作‘塞納莊園’？”

    “是的是的，不過我最近老沒去那個地方了，畢竟我們鄰居就有現成的?！?/br>
    姚遠卿：“那個地方已經關閉了?！?/br>
    韓泳毅不勝唏噓地說：“是啊，那個地方很出名的，當年剛開業的時候特別風起云涌，這種古典烤爐很吸人眼球，去買她家東西的人特別多，我當初也時常就去買一條面包回來，也是這樣的大面包，小面包就是電烤箱烤出來的，沒有這個有味道。老板是一個很專心做面包的人，很能鉆研，而且真的下了很大的工本砌了那樣一個磚石烤爐，可是今年年初我經過那里的時候，就發現店面已經關閉了?！?/br>
    牛寶莉說道：“不僅僅是她一家店，如今許多食肆都關掉了，尤其是那些做得好吃，性價比高的。就我看到的，比如什么鼎泰豐啦，黃記煌三汁燜鍋啦，卡朋啦，小天鵝火鍋啦，全都關了，這是讓大家以后都別下館子的節奏？”

    姚遠珊道：“她們也是沒有辦法?，F在物價漲得太厲害，而且很多材料還非常緊張，餐館有時候某些東西就要斷貨，店租又貴，最重要的是客人也減少，如今大家更喜歡在家里自己做飯，哪怕是加班回來得晚了，做一碗炒飯還是很快的，比買外賣便宜，所以很難維持下去了?！?/br>
    牛寶莉忽然想起一件事：“漫晶，以后這樣香味重的，還是多包幾層吧，我爸說昨天聽到惠賢又在罵孩子：‘哪里來的什么面包香？你是屬警犬的，這味道都能聞出來？不就是面包嘛，又不是沒買過，平時也沒看你怎么喜歡吃面包??？天天就知道折騰人！’”

    這可真的是出乎越漫晶意料之外，昨天自己出門的時候，她家明明沒開門??！難道是后來黃偉銘出來玩的時候聞到了？不得不說，這小孩子的鼻子可真靈，或許是因為正在長身體的階段，因此嗅覺格外靈敏，一下子就聞了出來。外面自然也有賣面包的，但是那配料越漫晶是看過的，大路貨都是用的人造黃油、人造奶精，還有糖精，從前還曾經用過奶粉的，可是現在開始用奶精了，新烤出來的西點聞起來倒也是香的，然而那氣味總有些不自然，至于吃到嘴里那就更是……當然也有純天然材料的面包蛋糕，不過那價格當然就很貴。

    九月中旬的一天，牛寶莉忽然悄悄地告訴越漫晶：“漫晶，泳毅失業了?！?/br>
    “??！怎么回事？”

    “她在一家貨代公司上班，那家公司有時候就幫工廠提前出具提單，方便工廠收款，你知道最近資金周轉越來越緊張了，大家都想快一點收到錢?！?/br>
    越漫晶：嗯嗯明白，就是“青黃不接”，拆了東墻補西墻。

    “本來一直都沒有問題的，可是這一次就出事了，這就是‘經常走夜路，難免遇到鬼’，那家工廠忽然資金鏈斷了，付不出給外貿公司的錢，偏偏她們又提早出具了提單，如今是工廠拿到了錢，然而外貿公司沒拿到錢，可是工廠又付不出錢給外貿公司，外貿公司就把她們的貨代公司連同工廠一起告上法庭。其實她們公司雖然有錯，但也不是故意，從中并沒有拿什么好處，外貿公司主要也不是想要告她們，就是想讓工廠拿出錢來，然而工廠欠債兩千多萬，老板搞不到錢就沒辦法給她們，所以這件事就一直拖著。泳毅公司的老板已經被限制出境了——當然本來現在出入境也不容易——還不讓坐飛機啥的，種種高消費都禁止吧，公司也沒有辦法繼續開下去，只好讓大家先放長假。然而放假就沒有收入啊，這假還不知要放到什么時候，我爸爸看到這幾天都是工作日，泳毅卻在家里晃來晃去，問了她才知道是暫時待崗，泳毅還要我們千萬別和你們說……”

    “嗯嗯好的，知道了。我覺得泳毅要盡快找個工作，現在畢竟媒體上天天講什么清理‘四無人員’，如果要強制失業人員離開城市可就麻煩了?！?/br>
    “是啊，我也和她這么說的，她也一直在找，哪怕是臨時工也好，畢竟一是有個工作，另外也多少能有一點收入?！?/br>
    過了兩天，姚遠珊私信問越漫晶：“漫晶，我mama說這幾天看到泳毅白天也在家里，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嗎？”

    越漫晶：這是大家全都要知道了嗎？

    于是越漫晶便說：“遠珊，這件事我和你說，你不要告訴別人，泳毅是這樣，巴拉巴拉……”

    沒兩個小時的時間，牛rou群里就炸開鍋了：

    姚庭阿姨：“泳毅，你公司暫時放假，你怎么不和我們說？現在家里的錢還夠用嗎？”

    姚遠卿：“大家都看看能不能托到什么關系，趕緊給搭一條線，如今無論電視還是網絡，天天說著什么要集中精力處理‘無專業、無特長、無能力，無穩定收入’的四無人員問題，根據某鄭權歷史，這不是要處理問題，這是要解決掉那些背負問題的人，雖然你是廣州戶口而且有自有住房，然而后面情況再嚴重下去，祂們的手段恐怕是許多人難以想象的?！?/br>
    姚遠珊道：“是啊，不用很暴力的極端手段，只要把糧食日用品限定起來，憑票供應，凡是‘被清理人員’都沒有票證，那就很麻煩了?！?/br>
    越漫晶內心：食物我這邊可以提供，然而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人是需要自己的立足基礎的，長久處于一種被供養的狀態，心態就容易失衡。

    韓泳毅說道：“謝謝大家了，阿姨放心，我還有積蓄，我也知道不能坐吃山空，正在抓緊找工作，如果各位鄰居親人有什么就業方面的消息，也麻煩告訴我一下，我這個人你們也是知道的，做事很踏實，一定會好好干的?！?/br>
    大家都連連答應，不住地噓寒問暖。

    越漫晶其實已經問過公司人事總務部，不過公司因為效益不佳，正在不斷裁減人員，生產線已經裁員三分之一，對于辦公室的文職人員則是鼓勵離職，即使偶爾有崗位空缺，也是盡量公司內部調動，輕易不從外面招聘。不過這個消息太過喪氣，她不想和韓泳毅說，只能平時留意網絡招聘還有同事們的聊天消息，看看有沒有適合韓泳毅的工作。

    秋意一天天加深了，走在林間，周圍樹木葉片上的黃色部分更加增多了，在風中發出颯颯的聲音，乍一聽好像是雨聲一樣。越漫晶最近雖然很少看那些抒情傷感的詩歌，然而當她到樹林中收集過冬木柴，蹬著三輪車帶著滿滿一車樹枝樹干往回走的時候，聽到頭頂枝葉的聲響，有時也會涌起一種略帶傷感的心情。

    這種感情與她的生活條件無關，在這經濟全面衰退、資源日益緊張的時候，她可以說是難得不虞匱乏的，然而外界的寒意卻仍然透過那看不見的壁壘透了進來，配合著這生機逐漸收斂的季節，在不知不覺間滲透進人的情緒里。

    周六下午，干完了當天的工作，越漫晶端了一杯熱奶茶坐在窗邊，空間中很安靜，靜得人有點心慌，然而她卻并不想打開電腦放音樂來聽。外面的物價又上漲了，泳毅的工作還沒有找到，公司里總是流傳著“要裁員啦，要裁員啦”的消息，弄得人人自危，即使手頭正做著工作，也擔心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一紙解聘通知書發送到郵箱里來，今天解雇，第二天就不需要來上班了……越漫晶不愿再去想這些事情，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將這些念頭都拋出了大腦。

    越漫晶低下頭，仔細地嗅著大號馬克杯里的香氣，今天早上剛剛擠的牛奶，在不銹鋼奶壺里面煮開后加了紅茶粉下去，便是這個味道了，nongnong的奶香之中帶了一點茶葉特別的清香，喝到嘴里略略有一點苦味，然而這種紅茶的味道卻更加增添了牛乳的香甜氣，兩者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種很別致的醇厚而又雋永的味道。夏天的時候她喜歡喝白茶綠茶，而在天氣開始轉涼的季節，這樣的奶茶則能夠給人一種格外溫暖撫慰的感覺，尤其是冬天寧靜的夜晚，坐在壁爐邊，壁爐里的木柴嗶嗶剝剝地燃燒著，人捧著這樣一大杯濃郁芬芳的奶茶慢慢地喝著，膝蓋上放著一本攤開的帶彩頁的圖書，那種感覺真的是無比溫馨。

    茶幾上的三層點心架上擺放著剛剛烤制的餅干，越漫晶拿了一塊放在嘴里，輕輕地嚼著，看這場景是一餐典型的英式下午茶，無論是房間中的布置，還是窗外的景色，即使在深秋，也本應帶給人一種安閑浪漫的情懷。

    越漫晶終于慢慢地將自己的心思從那些糾纏在一起的現實之中移開，回想起自己正在看的老片子“唐頓莊園”，而面前就是自己一個人的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