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各得其所

    房車行進了整整一天，晚上六點鐘左右，天開始慢慢暗下來，于是秉著早伏晚出的原則，她們找了一個地方準備休息了。那是一幢路邊住宅，之前院子里是有一個水箱的，只是顯然水箱已經凍裂，院子里滿是漏水形成的冰層，混合著不斷降落的積雪，形成一個凝固層。

    師冬野在房車里看到，她們打開院門，用鋼釬撬棍撥開表層積雪，試探了一下門口處的冰面，很堅固，足夠把院子里的行尸凍結在那里，院子里一共有七只行尸，都是穿的夏裝，現在已經僵硬地直直站在冰層之中，連眼珠兒都不怎么轉動了。

    隊長叮囑自己的同伴“注意防滑”，有兩個人穿的是防滑鞋，底部粗糙而且帶有鋼釘，其她人則拔了一些長莖枯草綁纏在鞋上，加大摩擦力。

    師冬野看著她們穩穩地走進院子，雖然僵尸在沉睡，但是她們也小心地盡量不發出聲音，來到行尸面前，舉起手中的工具狠狠砸向行尸頭部，或者是用匕首直扎喪尸眼眶。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師冬野總覺得斧子砍在行尸頭上的聲音中帶了一點清脆，何重邁站在她身邊看著監控器，抱著自己的肩膀，說：“它們的頭都結冰了?！?/br>
    院子里的行尸始終沒有大的動作，它們的兩腿從膝蓋以下牢牢凍結在冰層中，雖然后面因為聽到了院子里的動靜兒有所反應，但是大概因為殘留的體液都已經凝固了吧，所以它們的手只是微微抬高三十度角，僵硬地擺動了幾下，喉嚨里發出幾聲低微的吼聲，然后就被幸存者輕松料理了。

    房門是打開的，師冬野推測里面應該沒有行尸，否則早已經走了出來，即使有可能也只是一兩只，除非緊鎖的某房間里關著其它行尸。

    幾位搭車客走了進去，過了大概十分鐘左右，一個人從里面又拖出一具尸體。

    窗子上掛上了遮擋物，可想而知她們已經點亮光源，可能是蠟燭之類。過了一會兒，那個四十幾歲的女人拿著兩袋密封食物來到車邊，她把那兩袋豆腐干高舉起來，對著車里說：“房子里有些食物，這個給你們，謝謝！”

    師冬野通過傳聲器說：“不用了，多謝，我們還有食物?！?/br>
    “無論如何請收下吧，算作我們的搭車費，而且這是密封的，我是說，保質期長?！?/br>
    何重邁在一旁低聲說：“我們收下來吧，這樣合作才能順暢?！?/br>
    師冬野點了點頭，下一刻房車車廂下部一塊三十厘米左右長、二十厘米高的金屬板移了開來，對方將兩袋食物放了進來，順便慨嘆了一下金屬板的厚度。

    女人轉身回去了，很快房屋里面又走出三個人，每個人手里都拿著盆子和鏟子，師冬野看到她們到了略遠一些的地方，那里沒有行尸足跡，幾個人蹲下來就挖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們回來了，另外兩個人進了屋子，仍然是那個年齡略大的女人來到房車前面，將手里的盆子舉了起來，說：“我們取了一些水，給你們這個，冰塊不多，全在這里了?！?/br>
    金屬板又移開了，何重明接過塑料盆，將里面的冰塊倒在房車儲水箱里，不過這些水只會用來沖廁所。當然他知道對方是好意，尤其是給她們的全是冰，熔冰比熔雪容易，只需要較少的熱量，就可以很快化出許多水來，用同樣的熱能，冰能夠產生雙倍的水。

    交還盆子的時候，何重明叮囑道：“熔雪的時候一次不要加太多，先加一小塊進去，熔化后再加新雪，否則可能會燒壞鍋子的。你們經常聽廣播，那里面有講的?！?/br>
    對方微笑著說：“謝謝?！?/br>
    其實何重明倒并不是從廣播里聽來這些知識，而是閑下來時從書里得到的，里面寫的很清楚：“一次性放入大量雪塊的弊端在于，底部雪先融化成的水會被上部的雪浸吸，這樣會產生中空，不利于進一步傳熱，甚至會把鍋燒壞?！?/br>
    不過啟明星電臺確實也有講這些事，她們的播出內容隨著形勢和季節而調整，冬天的時候就著重多講一些冬季里的生存技術，比如從雪層底部取雪，因為密度大，所以能比表層雪產生更多的水。

    就在這時，林子里搖搖晃晃走出來一只行尸，和那些還能行動的行尸一樣，它也穿著厚厚的棉衣，尤其麻煩的是頭上還戴著摩托車頭盔。女子放下塑料盆，從腰間拔出匕首，上前一腳踹倒行尸，然后將它頭盔的透明面罩向上一扳，露出面部。

    這只行尸遠比冬季里普通行尸靈活，即使是那些同樣穿了防寒服的行尸，師冬野看到它居然很快抬起手來抓住了女人的胳膊，好在這位搏斗者也是身經百戰，毫不猶豫干凈利落地一刀扎進它的眼眶，結束了這場廝斗。

    然而危險解除后，女人卻僵硬地蹲在那里并沒有立刻站起來，也沒有做其她動作，雖然她是背對著房車，但是師冬野可以猜出她此時臉上的表情很可能是茫然失神的，那是受到重度打擊之后常有的狀態。

    佟莉絲也發現了，她腦子飛快地按照末世規律推測了一下，說：“難道這是她認識的人？是她的親人朋友？”

    師冬野搖頭道：“那可真的是太糟糕了，她的同伴應該能勸她一下吧?！?/br>
    這時，遠處又走來了兩個行尸，它們逐漸接近，距離只剩下幾十米，然而女人卻仍然蹲在原地不動，房子里的人也看到了這邊的不對勁，三個人從里面跑了出來，放倒行尸之后她們跑到女人身邊，問道：

    “趙姐，怎么了？出什么神？這個人你認識嗎？”

    “這種時候無論發生什么令人震動的事，精神都要集中啊，否則行尸會咬到你的?！?/br>
    “節哀順變吧，最起碼你還活著，你活著就是對她們最好的紀念了?！?/br>
    女人搖搖頭，說：“我可能殺人了，他身上還有體溫?！?/br>
    那個精干的女人蹲下來看了一下，說：“不可能的，你看它的臉色和眼球，白內障都出來了，很顯然已經是行尸了。至于體溫……”

    首領開始搜查行尸身上，將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能用的東西全拿了出來，居然有一包硬糖；解開外套翻到內層，摸了兩下之后，她從內衣上撕下一片東西，舉在手里看著，說：“過得不錯啊，還有暖暖貼，還有溫度呢，看來是剛死不久。我覺得這東西我們也要搜集一些?！?/br>
    旁邊一個人男人說：“穿了這么厚還戴頭盔，熱量全都捂在里面了，不容易散發，死了這么久也好像還活著一樣。真鬧心，我們的充電寶壞了，難道是我剛剛用的勁兒稍微大了點？”

    因為擔心自己殺了活人而處于強烈心理震動中的趙姐這時終于緩過勁兒來，站起來安慰道：“手搖的充電器本來就比較脆弱，容易損壞，我們用了這么久也不容易了，可惜這種天氣，太陽能充電寶效率更低?！?/br>
    這時從房車里傳來敲擊聲：“嘿，我們這里還有一點剩余的電量，用來給手機充電還是足夠的?！?/br>
    幾個人轉身看向房車，頂部的巨大電池板已經放了下來，降低了車體高度以免太過引人注意，雖然冬季里太陽熱力不夠，但是二十幾平的日光電池板畢竟比巴掌大的太陽能充電寶能夠收集更多的電量，估計甚至能夠支撐電子炊具。

    領隊的女人笑著對不透明的房車說：“多謝了！一天不聽廣播，就好像和外界完全隔絕，感覺很孤獨?！?/br>
    “我們也是一樣?！狈寇嚴锩婊貞?，然后另一塊小小的金屬薄板支了出來，里面的金屬層上是一個電路插座，估計天氣溫暖的季節，房車里的人有時也會在外面搞一些電爐燒烤或者是下午茶之類。

    充電線將手機連接在電源上，看到上面的充電指示亮了起來，首領欣喜地笑了一下。

    一個多小時后，手機充好了電，向房車里的居民再次道謝，首領就拿著手機回去了，打開房門之前她又回頭看了一眼房車，只見車廂內一直黑沉沉的，當然她不認為對方會為了節約照明燃料而一直處于黑暗之中。車廂的車窗一直是被金屬隔層遮擋住的，即使白天也是這樣，除了照明之外，她們一定還有外部監控器。

    房車的電源接口被重新保護起來，一天的事務到這時基本上全部結束，看樣子屋子里的人不會再出來，因此房車里也就進入了完全的放松，大家又看了一會兒書，就準備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后，在路邊民宅臨時宿營的幸存者們走了出來，她們的下眼瞼都涂成黑色，乍一看有點像半個熊貓，不過師冬野知道她們之所以用炭條將眼瞼涂成這樣，是為了減少雪暈。如今人類活動已經被降低到最低程度，道路上的積雪沒有人清理，屋頂上也積了雪，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有點像圖片上高寒地帶冬季里的村莊圖片。在天氣晴朗的時候，那一片雪光卻是明亮耀眼，尤其她們還坐在車頂上，放眼望去一片反光，長時間下來確實暈得很。

    要說下眼瞼涂黑這個方法雖然簡單，但是從前對野外生存不感興趣的人卻的確很少知道，末世把大家很快都變成了生存專家。

    這一次她們的背包明顯鼓了很多，有兩個人還扛了兩個卷起來的行李包，顯然在這座房子里收獲不少。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個地方不能用作長期營地，因為距離道路太近，非常容易被行尸或者暴徒攻擊。

    在路上又行進了兩天，前方出現一片連綿的山，不很高，但樹木很多，雖然現在葉片基本上都已經落下來。

    房車從山路口一閃而過，師冬野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塊牌子，馬上停了車，這時房車頂部也有人在敲擊，上面的人喊道：“麻煩轉回去上那條路！”

    房車在公路上轉了個彎，掉頭駛上了那條山路。

    山路不是很寬，而且兩旁的樹枝沒人修剪，枝條肆意縱橫生長，不時就會刮擦在車身上，好在房車畢竟還能通過。在山間大概行駛了十分鐘左右，前方出現一幢房屋，寬敞的院子用木柵鐵絲網圍住，看上去還算堅固。一個大大的牌子豎在門口：“紫云蜂場”。

    師冬野坐在高高的駕駛室里打量著前方的建筑，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庭院里空蕩蕩的，沒有行尸，不過房屋里卻沒有那么清凈，五個人進入后，過了一陣從里面拖出三具尸體。

    房車里的人都靜靜看著蜂場里的動靜，很顯然她們現在在搜尋里面的物資，過了大概十幾分鐘，里面的人終于出來了，是首領和一個男人，她們手里提著幾包東西。

    來到房車前方，首領將手里的東西給里面的人看：“那里面備了一些食物，我得說還不算太少，這里有幾包蔬菜面，還有罐頭和蜂蜜，你們補充一下物資吧，這幾天多謝你們?！?/br>
    “不用客氣，反正大家也是順路，我們的食物還夠用，不過那里面的東西恐怕不夠你們一個冬天吃的，你們還是留著吧?！?/br>
    “無論如何總要表示一下謝意，請收下吧，我們也會去外面找食物的，只要有固定營地，生存就沒那么困難。而且這里本來還有現成的食品，實在不行，我們就吃蜜蜂?！?/br>
    “呃，最好還是只摘果子別掘根。哦，那一袋是什么？”

    男人把手里另一袋東西舉了起來，說：“是一些藥品，四環素金霉素之類，那里囤了一些藥物，從數量來看不像是完全給人用的?！?/br>
    “太好了，這正是我們需要的，給昆蟲動物用的藥人也能用，把這個給我們就行了，謝謝！對了，你們有誰會養蜂嗎？否則這些蜂箱就荒廢了?！?/br>
    “說實話我們誰也不會干，不過那里面有一些書和光盤，我們可以照著學，剛才我就看了兩頁書，這些藥都可以治蜂群腐臭病的?！?/br>
    “OK，這樣我們就放心了。既然你們已經找到了營地，那么我們就離開了，保重?！?/br>
    “等等，你們不打算一起留下來嗎？這幾天我們都互相觀察過了，我們知道你們是好人，你們該看到我們也不壞，我們可以聯合起來，這樣力量更大，而且這一片地方也能夠容納我們的數量?！?/br>
    “不了，謝謝，我們有自己的計劃?，F在就再見吧?！?/br>
    “等一下，其實你們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不過能不能再幫一個忙，下山的時候請幫我們把路口那塊牌子毀了，我們不希望其她人看到?！?/br>
    “明白，放心吧?！?/br>
    房車轉了方向，沿著山路向下行駛，從倒后鏡可以看到，蜂場門前幾個人正在向自己揮手，師冬野的心此時異常舒暢，開心地笑了。

    來到山腳下，房車直接從牌子上碾壓了過去，支撐鐵牌的木桿咔嚓一下折斷，如同火柴桿一樣。車輪碾過招牌，車身沉重的重量將牌子深深壓進冰雪里，隨著后面的降雪，這塊牌子應該會被積雪覆蓋，來年開春的時候則被雪水慢慢銹蝕，最后斑駁到什么都看不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