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歸人

    第二天外面已經光線強烈的時候，師冬野才爬了起來，一看床頭的鬧鐘，已經過了八點，其實算起來不過睡了六個小時，不過如今雖然每天早上不用趕著上班，但是每天總是有事情要做的，自己也不能躺得太久，于是師冬野便起床洗漱之后，換了衣服下了車。

    蕙蕙正在晾曬衣服，師冬野看著她將衣服鋪在擦干凈的車上，恍然間仿佛又看到了楚雁蒙，一時有點晃神。

    蕙蕙轉頭向她一笑，說：“起來了？早飯還在鍋里，是午餐rou燴飯哦，快去吃吧，其她人都已經吃完了，我們過一會兒就要趕路了?！?/br>
    師冬野說了聲“謝謝”，拿著飯盒盛了早飯，一邊吃一邊說：“今天的太陽很好，很快就能把車子烤熱，衣服晾在上面，好像攤煎餅一樣哦?！?/br>
    蕙蕙抿嘴一笑，說：“是的，最熱的時候半個多小時就烤干了?！?/br>
    吃過早飯后又過了一陣，何重明也打著呵欠從車里出來了，他是已經吃過飯的，回籠覺又睡了一會兒，此時也差不多了。

    收拾好東西，車隊繼續上路，如今道路很難走，時常要繞行，原則是每天晚晚出發早早宿營，一路謹防行尸，有時候師冬野便感到有點像水滸傳里楊志護送生辰綱的樣子，因此大概還要三四天才能夠到達目的地。

    車隊走了一陣，路邊有一個服務站，這是從前為長途車預備的，除了小超市外，旁邊還有公用廁所。這是一個絕好的地方，超市里應該還剩有一些東西，而且這里遠離市區城鎮，行尸的數量應該也不多。

    于是人們停下車走了下來，服務站前的空地上停著一輛旅游車，車門緊緊關閉，師冬野跟著大家一起走了上去，只見大巴的窗戶上擠滿了行尸，男女老少的行尸此時正趴在車窗上，拍打著窗玻璃，向著外面低沉地吼叫著，有兩個行尸還戴著旅行社的帽子。

    柯豪看著那輛車身有點坑坑洼洼的巴士，說：“她們出來旅游，結果都變成了行尸?！?/br>
    何重邁感嘆道：“都回不了家了，她們到底發生了什么？”

    孟錦榮道：“我們去里面的超市看看，行動要快，這輛車里有幾十個行尸，如果突然發生意外，我們很難擋得住的。阿豪，你守在這里，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我們?！?/br>
    柯豪答應了一聲，帶著柯寧站在旅游車前的十幾米處盯著里面的動靜。

    孟錦榮帶著大家靠近超市，一路上都沒有遇到行尸，當她們小心地打開超市的門，從里面搖晃著走出來兩個行尸，人們掄起武器很快就砸爛了它們的腦袋。

    進入超市后，發現這里雖然有人拿過一些東西，但是留下的還有不少，于是大家便各自用旅行包登山包收集物資。超市里的東西有一個好的地方，就是基本上都是方便食品，比如速食面、餅干、八寶粥、鳳爪、香腸之類，大部分都是開袋即食，用來在逃亡路上食用非常的適合，然而對于師冬野來講就有一點失落：沒有鹽??！

    她往背包里裝了些東西，繞到后面，發現那里有一個緊緊關閉的房間，她敲了敲門，沒有行尸撲門的聲音，于是師冬野輕輕推開了門，然而她登時往后退了半步，只見房間中央直直地吊著一個人，那人還不住地蹬著腿，一雙手向著師冬野不住抓撓，再看那個行尸的手上有一道傷口，是被咬傷的痕跡。

    師冬野掃了一下房間內部，見沒有其她異樣，便吁了一口氣，看那吊著行尸的繩子還算結實，便飛快閃身進入房間，里面一個小套間是廚房，她將儲物柜里面的剩余食品掃進了背包，然后欣喜地發現在柜子角落里有一整包未開封的鹽，師冬野立刻興奮地將塑料包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這時戚威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你自己拿了什么？”

    師冬野將鹽包又拿了出來，沖他晃了一下，說：“一包鹽。這些食物都算進總儲備，這包鹽歸我了，共產主義里也得給私有制留點位置?！?/br>
    戚威不置可否地搖了搖腦袋，進來將剩下的一點東西也收走，兩個人便走出了工作人員的宿舍。

    外面廣場上，柯寧正睜大了眼睛看著巴士車里面的行尸，見它們只知道在里面亂拍亂叫卻無法出來，柯寧原本的恐懼已經逐漸被好奇所代替，問道：“爸爸，它們本來是要去哪里旅游的呢？”

    “不會太遠吧，可能是廣西，也可能是貴州，更可能就在省內?！?/br>
    “為什么它們都變成了行尸？”

    “也許是有一兩個人被行尸咬傷，然后病毒傳染開來，最后所有人都變異了?！?/br>
    柯豪看著車里的行尸，腦子里立刻開始推演當時的情景：最初只是很少量的人被感染，但是當時大家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感染了病毒的人繼續留在車上，也沒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過了十幾二十個小時，喪尸化完成，感染者變成了行尸，如果當時恰巧是黑夜，人們熟睡的時候，情勢基本上就難以逆轉了，一群沒有任何末世經驗的人在睡夢中被咬傷咬死，車廂內一片混亂，但是所有的人最后終于都葬身在這個活棺材里，那是怎樣的一種恐怖！

    柯寧走到車身前，仰著頭看了看駕駛室里面嚎叫撲打的行尸，沒有發現什么線索，便繞到車頭那里去，想看看駕駛室里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司機身上還系著安全帶，被安全帶固定在座位上，無法站立起來，它就在座位上不住地掙扎，眼望著下面的柯寧，巴不得一下子就撲到他身上。

    柯寧看了幾眼，也沒瞧出有什么特別，他感到有些無趣，忽然發現司機駕駛臺上歪倒了的“某某旅行社深圳—桂林路線牌”，頓時腦中靈光一閃，對著柯豪叫道：“爸爸爸爸，我知道了，她們是要去桂林旅游的！”

    此時司機行尸的手在駕駛臺上急躁地亂拍著，忽然之間觸碰到了一個按鈕。

    柯寧本來正在高興，以為自己解開了旅游車目的地之謎，父親一定會問他“寧寧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然后自己就可以把根據說出來，得到父親的夸贊，哪知轉頭一看，父親卻是一臉驚恐的表情，一邊往自己身邊趕，一邊對自己大喊：“快跑！行尸出來了！”

    柯寧站在碩大的車頭前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馬上就看到了不知為什么突然打開的巴士車門里，行尸正如同仍然活著的乘客一樣正一個個趕著下了車，有幾個正跌跌撞撞向自己走來?？聦幍拇竽X頓時仿佛被煮在開水里一樣，腦里又熱又暈一瞬間什么都想不到了，他轉身就往一個看似沒有行尸的方向跑去，耳邊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說：“過來，往這邊！”但是他卻根本沒有力量去想，也無力按對方的要求去做，昏頭昏腦地就往前方空蕩的公路上跑去。

    柯豪奮力打翻兩個行尸，追著兒子也往公路上跑，這時前方道路上突然走上來一個頭發花白的男性行尸，柯寧只顧瘋跑躲避后面的行尸，哪知前方又出現一個食尸鬼，當他看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腳下一個沒收住，竟然直直地撞在行尸身上，被行尸按住一口咬了下去。

    柯豪在后面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兒子！”當他終于趕上來一把推開行尸的時候，一切已經太晚了，只見柯寧喉嚨里冒出鮮血，行尸竟然一口咬在他的大動脈上。

    這時服務站里的人們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柯豪的狂喊清晰地傳進了她們的耳朵，人們馬上丟下背包跑了出來，只見最后一個行尸剛剛從旅游車踏板上踉蹌著下來，此時廣場上已經滿是行尸，大部分都對著服務站走來。

    孟錦榮大喊道：“撤，快撤！”

    段佩看到自己的丈夫孩子跑遠了，已經六神無主，師冬野和何重邁拉起她立刻向著行尸稍少一點的地方跑去，何重明在一旁不住打倒趕上來的行尸。其她人這時候也都跑了出來，一路上她們掄起鋼釬、工兵鏟不斷打擊擋路的行尸，蕙蕙一個不留神竟然被行尸抓住了衣服，旁邊戚威一鏟將行尸砍倒，把她往前一推，吼道：“快走！”

    然而前方卻又走過來兩個行尸，蕙蕙嚇得腳軟，站在原地轉動著頭左右地看，想找一個行尸稀疏的地方，然而卻滿眼都是行尸的影子。這時張天舒推了一輛空的購物車奔過來，狠狠一下子撞在那兩個行尸身上，行尸站立不穩，都摔倒了，張天舒拉起蕙蕙就追著前方開路的孟錦榮跑了下去。

    服務站里的人終于都跑到車邊，她們匆忙上了車，馬達轟鳴中，只見孟錦榮的車一下子沖了出去，直奔場地中的行尸，戚威緊跟其后，他那輛越野SUV噸位更重，性能更好，在廣場上橫沖直撞，不多時就碾倒了七八個行尸。其她人馬上明白了他們的想法，也都開著車子在場地外圍圍獵沖撞少量零散走出的行尸，師冬野的小車子更加靈活，竟然加入場地中的行尸追逐戰，凡是被她的車輪碾過的行尸，基本上不能再爬起來了。

    追逐狩獵行尸的空檔，她看了一下遠處，只見有兩個陌生男人不知從哪里跑了過來，正幫助受傷的柯豪抵御行尸，柯豪本來肩膀就有傷，此時兒子死去，巨大的悲痛讓他一時間無力去抵擋行尸，不過他后面終于站了起來，拔出匕首就向行尸殺去。

    過了十幾分鐘，廣場上的動蕩終于平息了，地上橫七豎八躺滿了行尸，人們這時都從車里出來，拿著武器謹慎地走在廣場上，見到沒有徹底死亡的行尸就上去補刀。張天舒戴上一副塑膠手套，將卡在孟錦榮車軸里的一截斷掉的胳膊拔了出來。

    孟錦榮說了一聲：“多謝！”

    如果這截斷臂不拔出來，一會兒行車肯定會有問題的。

    段佩已經奔到了兒子身邊，一看柯寧竟然變成這個樣子，她頓時崩潰地痛哭起來。

    柯豪把柯寧抱了起來，回到車子邊，那兩個陌生男人也跟著他走了過來，戚威一看到他們，就驚訝地說：“文杰，你居然這里！”

    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也十分意外，道：“戚威，你還活著呢！”

    兩個人頓時抱在了一起，用巴掌啪啪地拍著對方的肩背。

    短暫的擁抱之后，戚威看著另一個年紀較輕的男子，問道：“這是誰，你朋友？”

    “我堂弟，武文聰，我們家里就跑出我們兩個?！?/br>
    戚威那一向傲慢無情的臉上也顯出一些波動，說了一句：“想開點，畢竟你們兩個還活著?！?/br>
    孟錦榮這時也過來打了招呼，略問了一下雙方的關系，便說：“好了，我們還有事要做，超市里的東西要拿回來，還有得看看那輛大巴車，里面或許還有物資，畢竟出門旅游總得帶點什么?！?/br>
    武文杰點頭道：“是的，那孩子不能白死?！?/br>
    張天舒則悄悄對何重邁說：“重邁，你盯著點柯寧，他隨時可能變異的，他mama爸爸現在恐怕沒心思想這些了?！?/br>
    何重邁點頭答應了。

    師冬野跟著孟錦榮踏進大巴車，一進來就聞到一股腥臭的氣息，這里遍地都是血跡，大巴的絨布椅套也滿是血污，整個車廂一片狼藉，讓人不由得就要設想當時車內是一種怎樣的恐怖情節。

    鄭冰搖頭道：“我現在真覺得，坐火車比坐汽車強，起碼能爬個上鋪什么的?！?/br>
    她們將車內的一個殘疾行尸料理掉，將里面的大小旅行包皮包丟了下來，張美卿打開其中一個一看，道：“她們不是要去旅游，而是剛剛旅游回來，漓江醉魚啊，這里還有桂花糕和羅漢果，都是吃的東西?！?/br>
    蕙蕙打開一個皮包，拿出一個紙盒，說：“桂花香水，還印著劉三姐的圖像呢！而且還不止一盒，一共有三盒！”

    張美卿打開另一個包，說：“這個包里也有香水。我們需要這個，血腥氣實在太難聞了?！?/br>
    師冬野拿起一個葫蘆形的磨砂玻璃瓶，打開來放在鼻端，頓時一股甜香涌了出來，這股香氣讓她一瞬間感覺仿佛回到了過去那個忙碌而平靜的年代。

    師冬野說：“我拿一瓶，這味道很撫慰人啊?！?/br>
    張美卿點頭道：“這個旅游團買的這種東西不少，每個人夠分一瓶的，放在車里也好?！?/br>
    當大家終于把需要的物資歸類整理后打好包放進車里，再去看柯豪和段佩，只見柯豪兩手捧著頭極度沮喪地坐在地上，而段佩則已經哭得要昏了過去，柯寧的尸體則擺在她們中間。

    孟錦榮略一思考，低聲說：“重明，你幫柯豪開一下車吧，她們這個樣子都沒法開車?！?/br>
    何重明點點頭。

    孟錦榮振作起精神對大家說：“好了，我們準備走吧，這個地方不能停留太久，剛剛我們撞擊行尸發出了不小的動靜，周圍的行尸肯定都往這邊趕來了?！?/br>
    人們各自上車，孟錦榮沖張天舒和師冬野使了個顏色，三個人就把段佩和柯豪往車里送。

    柯豪這時終于抬起了頭，站起身來說：“阿佩，你上車吧，我處理一下事情?！?/br>
    師冬野就和張天舒一起把段佩攙扶著送上了車。關上車門之后，師冬野回頭往后一看，只見柯豪舉起匕首，一下子扎入柯寧的頭顱。

    人們各自上車，新加入的武氏兄弟則上了戚威的車。

    車隊終于又上路了，幾片葉子在她們后面飄下來，雖然正是盛夏，卻顯出一股秋季的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