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水塘震動

    營地里，師冬野正在將一根針頭微微向外掰開一些的別針尾端拴在一條長長的透明尼龍線上，尼龍線的尾端已經綁在一根粗樹枝上，做成了一根簡易釣竿，她旁邊的何重邁也在和她做同樣的事情。

    蕙蕙拿了一根現代工業生產的釣竿走過來說：“冬野，戚威說他還有一把釣竿，你為什么不用那一把呢？為什么一定要自己動手做呢？我們沒有制作釣竿的機器，又不是專業做這種傳統手工的，真的做不好啊，這樣的釣竿能釣到魚嗎？”

    師冬野抬頭看了看她，說：“你從前釣過魚嗎？”

    蕙蕙搖了搖頭：“釣魚？那種事情多枯燥啊，退休的老爺爺才喜歡坐在河邊幾個小時就那樣呆呆地看著水面，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br>
    “但是現在你也開始釣魚了，這件事你從前也沒有經驗的，不過現在也要干。蕙蕙，情況和從前不一樣了，我們可能要趁早鍛煉許多種原始古老的生存方法?！?/br>
    蕙蕙的嘴角向下垮了一點：“比如說自己做魚竿？”

    師冬野抿嘴一笑，說：“還比如，你真的不打算換一身衣服？襯衫和運動褲雖然丑了點，但是畢竟行動方便，你穿著裙子，上山下山都不方便?！?/br>
    “可是我帶出來的都是裙子，夏天我從來不穿褲子的?！鞭マビ悬c委屈地說。

    何重邁搖搖頭，道：“我那里有，雖然可能有點不太合身，你穿著可能有點大，不過總比裙子強。還有，你打算剪一剪頭發嗎？你這一頭長發雖然總算扎了起來，但是還是太長了，想一想如果突然有行尸抓到你的頭發……”

    蕙蕙聞言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一向愛嬌的臉上也顯出一些害怕的神情，聲音有點發飄地說：“那……我把頭發盤起來？你們誰有發簪？可以借我用一下嗎？”

    戚威在旁邊撲哧一聲就樂了出來。

    段佩看了這個仿佛高踞在生物鏈頂端的人一眼，似乎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自告奮勇地說：“蕙蕙，我帶了一個發簪出來，你不嫌太mama氣了，就借給你用吧，你等著，我給你找找?！?/br>
    段佩在自己那個大大的LV挎包里面翻騰了好一會兒，里面一堆東西都被她倒騰到外面，凌亂地丟在草地上，最后終于找出一根發簪，遞給蕙蕙。

    蕙蕙接過來一看，便贊嘆道：“好漂亮的簪子啊，很貴吧？多少錢？”

    段佩臉上隱隱露出高傲的神情，卻又故意輕描淡寫地說：“也沒多少錢，那一次去日本旅游買的，四十萬日元，也就兩千多塊人民幣，這銀簪子本身倒沒什么，倒是這顆珠子還罷了，珊瑚的?！?/br>
    師冬野一聽她談論珠子的語句，立刻想到了蝦須鐲，這是她第一次聽人引用紅樓夢的語句引用得如此尷尬。平心而論，段佩拿出來的這枚簪子確實很不錯，不是普通網上賣的兩股細細的金屬棍上面鑲著人工水晶花飾的那種花俏廉價貨，那種產品讓人一看就知道是用不久的，這根銀簪比較粗，簡直有小餐館的一支方便筷子那樣粗了，很有質感，上面還雕著古樸簡潔的花紋，頂端綴著通紅的珊瑚珠，血紅銀白搭配，看著很優美。

    師冬野比較粗俗地想，這樣粗細的簪子起碼不用擔心大力一點就會弄折掉。

    戚威乜斜著眼睛說：“你還不如拿一把錐子別頭發上，遇到喪尸拔出來一下扎它腦袋上，別提多鋒利了?！?/br>
    蕙蕙打了個冷戰，有些內疚地看了段佩一眼，弱弱地說：“簪子也能扎眼睛?！?/br>
    “那你要是不方便扎眼眶，正對著太陽xue呢？這簪子打磨得真圓潤啊，打算一點點磨破頭皮磨進去？”

    蕙蕙支吾了兩句，拿著簪子走開了。

    師冬野冷眼看著，沒有說什么。

    第二天早上吃過飯，師冬野、何重邁和蕙蕙就拿著魚竿往水塘那邊走，那里距離營地不遠，一旦有危險可以立刻呼叫。

    岸邊有一塊高高的石塊，上面還算平整，師冬野讓蕙蕙坐在上面垂釣，自己則和何重邁在下面甩鉤，師冬野還囑咐道：“蕙蕙，你盯著點周圍啊，你那里視野好，能看到比較遠一點的地方?！?/br>
    “好的?！?/br>
    蕙蕙一雙清澈水靈的大眼睛幾里骨碌轉著四下觀望，時而還要看一看自己的魚線和浮標，她是生手，平生第一次釣魚，雖然之前聽師冬野講過釣魚經驗，但是還是心里惴惴的，不過這種不安只是為了不知自己能不能釣到魚，對于萬一出現的行尸的不安全感倒是很少，她本能地知道自己相對于那兩個人是安全的，因為自己畢竟處在比較高的位置，行尸到來頂多撲到巖石上伸手來抓她，卻不能一口咬到她。

    蕙蕙聽到下方的兩個人在說話：

    “附近好像沒有軍方或者政府的生存基地，沒有聽到廣播，不過我們能不能去遠一點的地方？也許別的地方還沒有淪陷，是不是只有我們這里被隔離封鎖了？如果我們去到秩序還正常的地區，她們會拒絕接收我們嗎？”

    “呃，冬野，從災變開始到發展的這段時間，你都在做些什么？”

    “我那段時間與世隔絕的，沒有網絡也沒有電話，直到有一天自己需要出去了，這才發現外面已經全都變了?！睅煻奥柫寺柤?。

    何重邁咯咯笑著說：“那時候是不是一臉發懵的表情？”

    師冬野嘿嘿了兩聲：“當時我真的是：不明真相喝水吃餅吃瓜吃雞腿群眾，世界這是怎么了？突然之間人全沒了，路上只有行尸。我打開手機，涌進來的就是各種公告，順著日期看下來，情況很明顯越來越嚴重，我聯通了網絡，然而幾乎所有網頁都失效了，只有政府網站還堅挺著，告訴大家趕緊撤離，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被遺落在這里了?！?/br>
    何重邁感慨地說：“你真的是夠對外封閉了，我感覺好像聽了一個魔幻故事一樣，一個沉睡的人一覺醒來，發現外面的世界已經完全不同了。不要再想著正常地區了，沒有了，廣東、廣西、湖南、江西、山東、河南，一路往北，全都淪陷了，據說北京還在堅持著，但是那里太遠了，而且我們也得不到那邊的具體消息，也可能當我們千里迢迢趕到首都的時候，發現那里也已經成為一座死城了?！?/br>
    蕙蕙卻聽出了一些不對勁：“好奇怪，你周圍沒有出現行尸嗎？就算你住得很偏僻，行尸來不到你那里，但是水電呢？我們那里不到一周時間就停電了，又過了一周，水也停了，好在大家事先都已經存了許多水，節省著用還能堅持，但是這么熱的天沒有空調真的很難受??！”

    師冬野心中微微一驚，不過好在她腦子快，大腦飛速拐了個彎后便說：“我那里能源獨立?！?/br>
    何重邁很能理解地說：“是的，我知道有一些喜歡隱居的人就在屋頂安裝了太陽能發電機，電力足夠自給自足，院子里還打了水井。我們行內有一些人就是這樣，她們喜歡那種返璞歸真的生活，有人就找了一塊風景很好的地方自己建了房子，她們建筑的房屋都很有特色，但是各種生活資源都相對獨立，能夠自成系統，她們就在那樣的地方每天看看書，彈彈琴，種種菜，喂喂雞，過這種世外桃源的生活?！?/br>
    師冬野點點頭，道：“聽起來很有藝術氣息，她們都是藝術家吧?！?/br>
    “是的，有的是畫家，有的是建筑師，有的是雕塑家，不過冬野，雖然你很多時候看起來很現實，但是我覺得其實你也很有藝術氣質?！?/br>
    “我是挺喜歡藝術的，不過距離那些功成名就的人還很遙遠，災變發生的那個時候，我正在想等明年過完年就要出去找工作呢，從此當一個庸俗的人，拼命賺錢?！?/br>
    何重邁笑道：“賺錢不庸俗，這是最高尚的事情了，只要遵循法律，事實上很多美好的理想都需要金錢的支持啊。啊，你的魚咬鉤了！這條魚不算小啊，有這樣幾條魚，我們今天晚上就可以燒魚湯來吃了！”

    蕙蕙兩只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師冬野將魚鉤上的魚取下來，放在旁邊的折疊桶里，桶中還裝了一些水，為了讓魚不至于立刻死掉，所以這條魚雖然傷了嘴，但到了水里卻又立刻活潑地游了起來。

    “啊，好想吃生魚片??！”蕙蕙渴慕地說。

    師冬野往魚鉤上重新穿了一只螞蚱，將魚線又甩了出去，說：“不確定這里的魚會不會有寄生蟲，所以還是燒熟了吃吧，不過我那里有一些調料，魚湯也會比較有滋味的?！?/br>
    三個人輕聲聊著天，忽然，師冬野豎起的耳朵里仿佛聽到了輕微的響動，她向后一扭頭，樹林里沒有什么異常，她又盯著看了一會兒，還是沒什么發現，蕙蕙也被驚動了，轉身往這邊看了一下，只見林中靜好似乎沒有問題，便松了一口氣，說：“沒事的，可能是林子里的小動物吧，小兔子小田鼠之類，忽然想到我們可以捉這些東西來吃啊，都是野味呢?！?/br>
    這時何重邁放下釣竿拔出腰間的匕首站了起來，她微微弓起身，如同一只警惕的貓弓起脊背，慢慢地往樹林邊走，師冬野見狀也警惕起來，也站了起來。

    何重邁走到樹叢邊緣，撥開樹枝正往里面觀察，忽然只聽樹木后方一聲恐怖的嚎叫，一個行尸的臉露了出來，直撲何重邁。何重邁的反應真的相當快，一腳就踢在行尸小腹，那力道直接就將行尸踢得栽回了樹叢，師冬野這是第一次在車外遇到這樣生猛的行尸，她腦子里頓時一片空白，下意識拖著魚竿就往何重邁的方向跑，再聽身后蕙蕙“啊”地一聲尖叫。

    這時行尸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何重邁往后退了幾步，在樹林中與行尸搏斗比較困難，這時師冬野已經跑到她身邊，掄起粗樹枝做成的魚竿就向走出樹叢的行尸身上打去，木棍打在行尸身上發出“砰砰”的沉悶響聲，如同打在一個破舊的布袋上面一樣。行尸很快便被打倒，在地上不停地掙扎著，并試圖抓住木棍，何重邁則拿著匕首繞著行尸的頭不住兜著圈子，想要找準位置一刀刺下去。

    后面蕙蕙的叫聲一直沒有停止，而且分貝越來越高，簡直刺破蒼穹，師冬野的理智都是被她的叫聲喚回來的，她揮著木棍向行尸左臂肘關節處狠狠一砸，只聽輕微的咔嚓一聲，行尸左胳膊再舉起來的時候，小臂以下都在關節上耷拉著。她又用木棍死死壓住行尸的右臂，何重邁不待她說明，揮刀狠狠扎進行尸的眼眶，行尸很快就不動了。

    兩個人還沒顧得上喘氣，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何重明孟錦榮還有張天舒跑了過來，她們手里或者拿著斧子或者拿著砍刀。當她們看到草地上躺著不動的那具僵尸和站著的兩個人時，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何重明立刻跑上來問：“你們沒事吧？冬野，不要緊吧？jiejie，有沒有被傷到？”

    師冬野搖頭道：“謝謝，我沒事?！?/br>
    何重明也說：“我們一點都沒有傷到，冬野和我一起處理了它?！?/br>
    張天舒兩步跨過去一手捂住還在驚叫不已的蕙蕙的嘴，低聲說：“還不趕緊閉嘴，叫了這么久，附近本來就算沒有行尸也被你招惹來了?！?/br>
    “嗚嗚嗚，嗯嗯?！鞭マノ蓱z地望著她，點了點頭，聲音很快低了下去，消失了。

    張天舒還不放心，觀察了一下見她似乎真的冷靜下來了，這才把手放開，然后看了看折疊桶：“釣到一條魚了，很不錯?！?/br>
    師冬野走過來說：“一條魚不夠大家吃的，還得再釣幾條才行?！?/br>
    蕙蕙心有余悸地說：“要么留一個男人在這里吧，如果再有行尸過來，我們幾個女人抵擋不住的?！?/br>
    師冬野皺了皺眉說：“剛才就是女人殺了行尸?！?/br>
    “不不不，剛才只是一個，如果下一次來兩個呢？來一群呢？我們怎么辦？”

    那邊何重明說：“我留下來吧?！?/br>
    何重邁搖頭道：“不用擔心，一個兩個我們對付得了，如果行尸多的話，我們就跑回去，這種生活總是要適應的。雖然你是我弟弟，但是我也得說，如果沒有男人就不能保護自己，那么無論在任何時候，都很容易被淘汰掉?！?/br>
    “好吧，你說得對?！焙沃孛饔行┏林氐攸c點頭。

    蕙蕙聽到她們的話，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樣，情緒又有些激動起來，聲音有點尖銳地說：“那么你們留在這里吧，我是不想再釣什么魚了，我要回營地去！”

    張天舒看了看她丟在水塘里的魚竿，冷淡地說：“很好，你回去吧，我來接著釣?！?/br>
    幾個人查看了一下四周，見沒有新的喪尸，孟錦榮蹲下身子把行尸的口袋翻了一遍，身份證給它揣了回去，把一小包巧克力和兩小袋餅干放在自己褲兜里，又囑咐了幾句，便與何重明一起帶著蕙蕙回去了，準備過一會兒拿鍬過來掩埋尸體。

    師冬野與何重邁重新坐下來釣魚，何重邁十分遺憾地說：“蕙蕙就這樣回去了，其實已經暫時沒有危險了?！?/br>
    張天舒嗤地冷笑一聲，說：“她想走就讓她走吧，誰也不能強迫別人變成她自己不愿意變成的人。反正她也是拖后腿兒的?！?/br>
    何重邁有些為難地說：“她從沒經歷過這些，現代文明中的人很難一下子適應這樣的情況，這轉變太大了?！?/br>
    張天舒冷冷地說：“她沒經歷過，我們誰又經歷過了？哦，可能我挺習慣的吧，過去也經常給人開膛破肚的?；钏廊说哪┦罌]人能適應，我們只是盡量面對，否則就只有死亡。話說末世剛開始的時候那些自殺的人還挺有勇氣的呢，起碼也是肯為自己負責任，比這些只知道拖累別人來保自己安全的人要強，成天像個無尾熊一樣巴著孟錦榮?！?/br>
    何重邁努力包容地說：“體諒她一下吧，她孤身一人?！?/br>
    張天舒甩了一下短發，說：“是的，我能理解她迫切想找聯盟的心情，但是她一直都不明白，如果自身沒有相應的實力，就根本沒有真正的聯盟。對了，明天要出去尋找物資，我想一起去找一些藥品，鎮子上應該有藥店的，我們需要更多藥品，你們參加嗎？”

    師冬野略想了一下，說了一聲“我也去”，然后側過頭來問：“你從前是醫生嗎？”

    張天舒臉上的表情略微緩和了一些，微笑著說：“是的，胸外科醫生，不過其她的我也能來點，畢竟當年各個科室都是輪過的，平時同事們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少不了吐槽?！?/br>
    何重邁說：“我也去?！?/br>
    張天舒的神情愈發溫暖了，眼神充滿激勵地看著她們，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