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冬凜

    今年冬天，空間中下雪比去年要早，十二月中旬便下了第一場雪。雖然并不是雪片，簡直是雪粒，而且落在地面上很快就消融了，并沒有停留太久，但是看在蘇霓眼里仍然是很美的，此時她就站在走廊上看著天空中飄下來的雪珠，賞今冬第一次雪。

    雖然下著雪，但是天氣卻還是晴朗的，天空中一片碧藍，陽光照在雪粒上，仿佛折射出更亮的光線，讓擺在走廊上的那一列紅的綠的壇子都顯得更加明凈，那里面腌滿了醬菜，蒜茄子泡白菜之類。

    前兩個月，空間中正是深秋初冬的時節，尤其是十月，在秋日明媚陽光的照耀下，擦得光潔干凈的醬菜壇表面的釉質反出青的紅的光亮，很有一種幽靜安閑的味道，這種時候蘇霓非常喜歡坐在屋外的走廊里，看一會兒書便抬頭看看這些壇子，雖然知道里面都是腌的過冬醬菜，但是看在眼里卻并不覺得土氣，仿佛舊時代大雜院一樣，而是讓她感覺格外寧靜安穩。時間就這樣幾不可覺地流逝，仿佛無聲的流水，而空間中的生活會永遠這樣安謐悠閑。

    進入十一月，天氣逐漸冷了，太陽漸漸失去了熱度，照在瓷壇上也映出冷光來，仿佛上面的釉質變成了霜一樣，雖然與秋季不同，但是卻也有另一種美感。

    不過如今實在不成了，天氣越來越冷，再過一陣就要到零度，到那時自己就要把醬菜壇子移一下位置，搬到廚房里去了，否則熱脹冷縮炸裂開，流了一地湯湯菜菜可就很悲慘了，況且這么冷的天，從冰冷的醬菜壇子里撈菜也是很痛苦的事啊┑(￣Д ￣)┍

    這樣的天氣是吃羊rou的好時候，太有氛圍了，蘇霓忙完這邊的事情后，抄起一根高壓電棒就往避秦津而去。緊張忙碌了一個多小時之后，空間中第一只倒下的羊被分割完成了，蘇霓將羊血羊內臟和羊rou裝盆裝袋放進公寓中的冰箱里，心里想幸虧之前有殺雞的經驗，算是羊刀小試，否則這一次還不知會怎么忙亂，一定會比現在用的時間要長。

    這個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可以準備晚飯了，蘇霓拎著兩大塊羊腿rou，其中一塊切成小塊，用調料腌著，另一塊切塊后便放進沸水鍋里焯血水。蔥白切成了段，姜片也洗凈切片，這時蘇霓將浸在冷水中的陳皮和紅棗撈了出來，大棗本來空間中就有棗樹，是今年秋天的新棗，陳皮卻不是從鶴壽堂藥柜里面拿的，那里沒有儲備這種東西，因此蘇霓就在山上的橘子成熟后采了一小籃，吃了橘子rou后將皮晾曬在回廊上，成了自制的陳皮，這種東西燉雞燉鴨子都是經常要用的。

    藥柜里還有些黃芪黨參，傳統的羊rou爐里都要用到的，但是蘇霓如今對傳統藥材十分過敏，因此便沒敢放，只用紅棗陳皮充數。

    用麻油將蔥姜羊rou炒香后，蘇霓便把這一堆料都放進砂鍋里，加了米酒和水之后調了旺火先將水煮沸，撇去浮沫，剩下的事情就是蓋上蓋子慢慢地燉了。

    蘇霓將小火持續的時間調整到兩個小時，便不再待在廚房，而是到公寓中洗了一下手臉，將那股油煙氣和羊rou的膻味洗掉，便回到云夢澤的起居室中，打開一部叫做“雪國列車”的片子看了起來。

    影片一開始就是一片冰天雪地，到處都是寒冷，無處可逃，入眼只看到白茫茫一片，整個地球都找不到一個溫暖的地方，不再有熱帶溫帶，所有的地方都是極地氣候，一年四季都是冰雪覆蓋。此時蘇霓身上的棉睡袍非常溫暖，手爐中的炭燒得正旺，捧在手里暖烘烘的，因此看這樣的片子便覺得有一種三九天開著暖氣吃冰棍，三伏天開大冷氣吃火鍋的爽快刺激。

    當片子即將結束的時候，廚房中鈴聲一響，定時已經到了，蘇霓把片子的最后一點點看完，放下手爐便來到廚房，往砂鍋里加了幾大片撕碎的白菜重新開火又燒了一會兒，最后加了鹽和胡椒粉，這一鍋羊rou爐就大功告成了。

    她端著砂鍋來到起居室，揭開鍋蓋，一股濃郁的羊rou味便直沖鼻子，還夾雜著曬干橘皮那種特別的清香味道；湯上面飄著兩顆紅棗，讓羊rou湯有了一種鮮艷的色調，而且感覺更加滋補；如果這里面能有中藥材的味道，可能會讓人更感到被撫慰吧，畢竟傳統文化從小給人培養起來的就是這種理念，如今即使理性上改變了認識，但是感情還在。不過如今蘇霓對這些東西是敬謝不敏，自己有空間，已經足夠給自己安全感了。

    小碗里盛了少少的半碗米飯，蘇霓就開始吃晚飯了。熱熱的羊rou和羊湯順著食管進入胃中，立刻就有一種暖烘烘的感覺，吃了一會兒之后，蘇霓便有了一種想要脫掉棉睡袍的沖動，熱量高??！

    難怪大家冬天都喜歡打火鍋，這樣的天氣守著一個銅鍋或者砂鍋，鍋里面燉了滿滿的菜rou，再加上滋味醇厚鮮美的湯汁，這種時候自然界的低溫給人帶來的就不是寒冷和危險，而是讓人的生活更加有趣味，房間里顯得更溫暖，食物也更加鮮美，因為人類科技的發展，生命的危險季變成了享受生活的好機會，本能感覺中隱隱夾雜著的一絲絲劫后余生的慶幸，讓這種幸福加倍誘人，這就是冬季的魅力。

    第二天早上，蘇霓早早起來將昨天腌的羊rou從房屋外取了進來，經過一夜的腌制，調料的味道已經深深融入rou塊之中。她用竹簽將羊rou塊串了起來，放進烤箱里上下火烤了十五分鐘，然后取出來撒了孜然粉，有一些還撒了辣椒粉，又放進去烤了五分鐘，這一批羊rou串便烤好了。

    蘇霓將羊rou串用墊烤網的錫箔紙包好，放進塑料袋里，這時距離上班時間只有二十幾分鐘，蘇霓略休息了一下，便背著皮包提著袋子出了公寓。

    和一般的時候一樣，蘇霓是第一個到店的，她開了鎖進入店面，先在微信工作群簽了到，然后將所有的燈都打開，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開機準備工作。

    到了九點半左右，其她人也陸陸續續來了，蘇霓一看來了人，便立刻開心地招呼道：“早上好！來吃羊rou串啊，我早晨自己烤的，羊rou也是新鮮的，來試試我的手藝好不好！”

    冬敏一看打開的錫箔紙包里密密麻麻的竹簽子，立刻高興地說：“啊呀阿霓你烤了羊rou串啊，太好了，我要吃！”

    “喏，有帶辣椒粉的有不帶辣椒粉的，你看喜歡吃哪一種哦！”

    “嗯嗯，我能吃辣椒的，我來拿一個有辣椒粉的。唔，好香啊，這羊rou真嫩，味道好足，我喜歡吃！”

    蘇霓笑著說：“那就多吃點，這里有好多呢，我下一次再多烤一點?！?/br>
    “嗯嗯，我再拿一串，剩下的給她們吃吧，我這里還有兩個包子?！?/br>
    這時玻璃門又一開，石頭哥也來了，他長得又高又壯，一進來就聞到了味道，嗅著鼻子說：“這是什么味道？羊rou串？”

    冬敏手里拿著一串羊rou正咬著，見他來了，便興沖沖地說：“石頭，阿霓烤了羊rou串，快來吃，可好吃呢！”

    “是嗎？太好了，正想著一會兒出去買早飯呢，今天時間來不及了，生怕遲到?！?/br>
    “石頭，我這里有兩個包子，剛吃了rou串吃不完了，給你一個吧，酸菜的，很好吃?！?/br>
    “我靠還有酸菜包，太好了，謝謝啊，這一頓早飯就夠了?！?/br>
    過了一會兒，大家都到了，小土豪兔子一樣蹦到前臺，興高采烈地說：“哇，阿霓烤了羊rou串啊，太美了，烤箱派上用場了。咦？這上面還有洋蔥絲，真好吃，這洋蔥好甜??！”

    印庭一邊吃一邊說：“嗯，阿霓烤的羊rou真好，不干不硬，很嫩，感覺咬一口能流出rou汁來?！?/br>
    積臨道：“這個絕對是純正的羊rou，如今街邊的烤串攤子我都不太敢去，有一些是用貓rou烤的?！?/br>
    蘇霓笑道：“我烤的羊rou是絕對放心的，以后我還可以烤蝦烤排骨烤玉米來大家一起吃??！”

    石頭立刻說：“好啊好啊，多搞一點rou來吃?！?/br>
    印庭則說：“也不要太破費了哦?！?/br>
    蘇霓笑著點了點頭，也不知是在答應誰。

    空間中的雪下得越來越有味道了，十二月下旬的一天，蘇霓正是休假日，這天從早上開始便斷斷續續地下著雪，而且是雪片，不是雪粒。落到地上的雪凝住了，沒有融化掉，樹上也積了一些雪，褐色的樹枝上堆了一些雪塊，讓原本有些干枯的枝條看上去有了一種冬日特有的美感。

    蘇霓騎著車子從外面回來，車前筐里還放著兩枝樹枝，樹枝上掛著鮮紅潤澤的果粒，那是火棘果，園子里有這種小喬木，冬天的時候，果子還掛在枝頭上，不但沒有干癟萎縮，反而更顯得亮澤了，宛如紅寶石一樣，當上面掛著雪的時候格外鮮妍，比之梅花別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因此蘇霓就折了它的枝條，打算回去找一只瓶子來插上。梅花要到二月才會開花，這個空白期欣賞一下沙棘果是很好的。

    晚上，蘇霓吃了羊rou餡餅，土地里最后幾顆洋蔥已經被她拔出來了，現在菜圃中幾乎沒有什么東西了。洋蔥簡直和羊rou是絕配，洋蔥的甘甜與羊rou的肥腴融合在一起，簡直是濃到化不開的醇厚；再配上一碗酸辣粉絲湯，蘇霓覺得自己此時就處在完滿的狀態。

    自從傍晚的時候，雪就變得大了起來，撲簌簌不斷下著，一直沒有停止。

    蘇霓洗了澡，披散著頭發坐在窗前，房間里已經開啟了暖氣，蘇霓沒打算省電，因此熱力很足，室溫達到了二十度，讓她感覺到半濕的頭發似乎都在蒸騰著水汽，估計再過三四個小時就會干透了。

    到這個時候，這一天的事情已經都結束了，蘇霓坐在桌子前看著資料，空間中此時格外安靜，她甚至感覺自己仿佛能夠聽到雪花落在房檐上的聲音。

    過了一陣，蘇霓站起來微微支起窗戶，一股寒意很快透了進來。

    外面的雪已經積了不薄的一層，蘇霓估計應該有幾毫米厚了，前兩天剛剛過了十五，因此天空中月亮還很圓，灑下來一種冷澈的明亮，照在地上反射出一片雪光，青青的，幽幽的，讓人一看就有一種幽寂空明的感覺，一下子就聯想到遠離塵世的處所。

    雪仍然沒有停，一片片從空中飄下來，空間中當然絕對不會有車聲，也不會有人家音響唱K的聲音，更加不可能有夫妻吵架、責罵孩子的暴戾聲，這里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到似乎月亮的光線投射到地面上都會發出極低頻的嘶嘶聲。

    如果是一定要與別人在一起才能安心的人，這個時候可能會感覺到周圍寂靜到令人害怕，但蘇霓卻不是這樣，她很喜歡這種脫離外部世界的感覺，簡直是享受這樣的絕對寧靜，這種完全獨自存在的狀態讓她格外滿足，有時候她甚至想，人自從有智識以來，無論是科學、政治還是宗教，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是不是就是像自己現在這樣，無論在什么情況下，也不會受外界的影響？

    雪一直在下著，蘇霓放下窗子，這時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是夜里十點多，這個時候即使是在空間之外，也屬于深夜了，尤其是北方，冬季里這個時候，街道上早已經沒有人了。

    她腦海里忽然冒出這么兩句詩：“坐到更深都寂寂，雪花無數落天窗?！碧K霓記不得這兩句是在哪里看到的，也不知是誰寫的詩，只是覺得此時此景非常符合詩句中的意境，那種清寂的感覺帶著一絲微涼滲入自己的內心。

    到了這個時候，蘇霓感覺有點累了，她關上電腦也關了燈，拿著手機回到床上窩在被窩里刷睡前微博。

    刷了十幾條之后，她驀地看到這么一條：

    “尊敬的業主：

    您好！

    接熱力公司通知，因近日霧霾嚴重 ，按上級要求，電廠將暫停生產，故而不能正常供暖，恢復供暖時間暫定于2037年12月28日后，請廣大業主提前做好保暖抗寒準備。

    感謝您的支持和理解，給您帶來的不便敬請諒解！

    如有疑問請致電熱力公司：****——********

    感謝您對我們工作的理解與配合，謝謝！”

    落款是：邯鄲市嘉邦百根物業服務有限公司，發布時間2037年12月21號

    蘇霓看過了那張物業通知的照片之后，第一個感覺就是：好衰??！這個時候連廣州都比較涼了，更別說是河北，這個時候應該已經達到零下了吧？這樣的溫度如果沒有暖氣，那可真的是很痛苦??！

    讓人自己做好抗寒準備，蘇霓看著這句話，怎么看怎么覺得有一種備戰備荒的凄涼，仿佛大災難馬上就要到了，然而政府束手無策，讓大家自謀生路，這是冰河紀要到了嗎？社區中的人又要怎樣自己抗寒呢，點小煤爐？還是去外面撿拾枯樹枝？

    而且霧霾與發電有什么關系？因為霧霾，連發電都要停止？不可能吧！會不會只是這家物業沒有搶到足夠的供暖資源？

    其實如果真的是因為霧霾而減少供電，雖然很糟糕，但還不是最可怕的，蘇霓最怕的是用來發電的燃料已經不夠了。

    想到這里，她腦子里就不由得浮現出云夢澤屋頂的發電機，還有庫房中大量的木炭，她突然發現隨身空間這種奇跡在廣東這樣的亞熱帶雖然非常重要，但是如果是在冬天比較冷的地方，那簡直是用來保命的啊，因為不知什么時候，寒冷就會威脅到人的生命，而且往往隨之而來的還有饑餓。

    這幸好只是在河北，如果是在隆冬的東北，那畫面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