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遠去的心

    周一的時候，葉蓮娜本來十分猶豫到底要不要去上班，昨天破門而入的那一幕讓她十分震驚，雖然冰河紀之后自己也無數次設想過這種情況，甚至在從前的正常氣候時期治安相對較好的時候，偶爾也會有惡性社會新聞，讓她有時也會擔心獨居的人身安全，但是昨天那段場景是活生生的，而且就是發生在自己的公寓，給她的沖擊比任何新聞或者聯想都要強烈，沒想到趙寶強居然找了人組成小型劫掠團隊找上門來，如果他們今天在路上伏擊自己，就非常危險了。

    不過黛安娜說暫時不需要那么擔心，那兩個人受了超強高頻聲波的震蕩，兩周之內都無法完全恢復體力，在外面的時候只要警惕一些就好了。黛安娜還給了她一枚微型電力攻擊武器，外表如同一枚指環，黝黑黝黑沉甸甸的一個圓圈，毫無花紋和鑲嵌，看上去就如同一枚鐵指環一樣，但是里面蘊藏著高達五百伏的電壓，打開裝置碰觸到人體可以直接讓一個人心臟麻痹而死亡。

    葉蓮娜手上戴著這個魔戒，覺得出門的時候稍稍有了一點底氣。不過當她來到街上，看到街道上走來走去荷槍實彈的治安隊，她就覺得自己更加安全了，生存圈里面已經實施了戒嚴，可想而知法令更加嚴厲，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一般的賊寇的確是需要偃旗息鼓一陣的。

    上了幾天班，一直還算安全，并沒有發生什么意外，但是周四這天葉蓮娜下了班，卻發現裴青蕓又站在工場門口，她顯然是急匆匆跑來的，這樣冷的天，她口中卻大量呼出熱氣，口罩外層掛滿了白霜。

    見葉蓮娜走了出來，裴青蕓摘掉口罩露出面容，一把握住葉蓮娜的手，將她拉到距離工場大門十幾米之外的僻靜墻下。葉蓮娜一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果然裴青蕓表情緊繃地開口道：“蓮娜，我要和你說一件重要的事，我們全家已經決定離開杭州生存圈了?！?/br>
    葉蓮娜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十分驚訝，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并不奇怪。

    裴青蕓見她臉色由驚異變得和緩了下來，知道她也理解了自己家庭的決定，便繼續說道：“我們推斷明年不會再好了，這片土地將變成冰冷的荒地，無法繼續維持生存，而且這里面也會越來越亂，前幾天上萬人的暴動呢，死傷足足有一兩千人，很多都是婦女兒童，我能夠理解她們，她們也是迫于無奈，如果她們不肯當前鋒，恐怕只能在地面上寒冷的建筑里默默等待死亡，因此即使希望渺茫，她們也要搏一搏。但是這條路我們是不會走的，我們一家要離開這里，一直往南走，去中國最南邊的地方，那里或許還是有希望的，起碼現在那里還保持了溫帶的氣候。我們一家都很擔心如果繼續留在這里，可能都等不到糧食燃料最后耗盡的那一天，就不知會死在哪一波的暴亂或者劫掠中了，所以哪怕再艱難，我們也要離開?！?/br>
    葉蓮娜立刻想到上個周日自己公寓被人強行闖入的事件來，不由得深有同感地點頭道：“是的，有時候遠離某個人群是明智的?！?/br>
    裴青蕓見她贊同自己的意見，神色間便有一點寬慰，說：“是的，這里就是一個火藥桶，不定時的炸彈，十分危險，而且未來恐怕也沒有希望了，所以我們一家人商量了幾天，終于決定離開。這幾天陸續已經有人走出了生存圈的邊界大門，我們不是唯一做出這個選擇的，或許路上大家還可以相互照應一下。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你在這里沒有什么親人，孤身一人十分危險，如果我們一起上路，到了廣州基地，就可以安定下來重新生活了?！?/br>
    葉蓮娜想了想，說：“我回去考慮一下，如果一起走的話，我想問一問另一個朋友愿不愿意一起去?！?/br>
    當天晚上回到飛船中，還沒等葉蓮娜開口，黛安娜就搶先說道：“你打算和她們一起去廣州了是嗎？”

    葉蓮娜的頭連連點著，有些無奈地說：“被你看出來了??！是的，我也想離開這里了，我覺得這里不是很安全，即使有你在，我也覺得不安全，我很怕哪天就有一隊士兵來圍剿我們，他們可能會動用導彈來轟擊飛船，我不知道‘結束號’能不能承受得住幾十枚導彈的攻擊，但是我不想面對這樣的局面，即使飛船可以換一個外貌重新找尋地點來偽裝，那種情況下我恐怕也再不能走出去了，既然這樣，為什么不離開這里呢？順便還可以把青蕓她們盡量安全地送到廣州?！?/br>
    黛安娜那數據構成的身體以健身的姿態活動了一下，葉蓮娜還聽到了輕微的咔咔骨關節作響的聲音，這讓她略有些黑線。

    黛安娜略有些興奮地說：“也好啊，自從我從維度深淵中重新出來，就一直定在這里沒有動過，很想到處走一走了，我上一次在地球表面行走的時候還是人類所稱的遠古時代，那個時候地表氣候溫和，生物形態與現在很不一樣，而且也沒有智慧生命這么有趣的東西，但是現在截然不同了，如今的地球讓我覺得有些陌生，單單從電子訊號中得來的消息讓我無法得到完全的滿足，就出去逛一逛也好。你打算用哪一類飛船形態呢？帳篷嗎？還是房車？個人建議房車比較好，不需要自己徒步行走，而且也能運送比較多的物資，不用人力去運輸?！?/br>
    葉蓮娜聽她提到帳篷，只想了一下自己用三輪拖車拖著一個搭建好的小型蒙古包行走，就感覺既辛苦又滑稽。

    那么這個蒙古包使用起來是什么樣的效果呢？葉蓮娜瞬間開了腦洞：夜晚，辛苦行進了一天的一家人掀開白色帶著藍色云朵花紋的軟金屬氈門，進入了一件內部用毫米厚度的屏障分割的小房間，蒙古包雖然小，但是好在里面有雙層床鋪，可以睡幾個人，因此可以解決冰雪天地中夜晚的住宿問題。蒙古包里還放了一些物資，里面小小的儲藏柜仿佛囤積著地下倉庫容量一般的食物，一個小小的蒙古包簡直是奧妙無窮。

    葉蓮娜感覺這已經不是科幻了，簡直是魔法故事，一個女魔法師有一個神奇的魔法用具——帳篷，這屬于生活魔法中的一種，專門解決旅行途中的居住問題，這帳篷收縮起來只有雨傘大小，行路的時候背在身后，到了露宿的地點就念動咒語展開魔法道具，雨傘一般大的用具立刻擴張成一個四人旅行帳篷，表面上看起來已經不算狹窄了，但是內部空間更加寬闊，簡直就是一百多平的寬敞公寓，里面客廳臥室廚房洗手間齊全，日常生活用品滿滿地收納在儲物柜、儲物箱里面，簡直就是隨身攜帶著自己的家。

    葉蓮娜眼神飄忽地想了一會兒，終于打住了，自己現在要辦正經事，不能再耽于這樣的玄幻梗，不過有空真的可以看一看魔法來解解悶，自從開啟飛船之后，自己的興趣也越來越廣泛了，除了飛船中物資豐富，可以保障生存之外，冰河時期世界一片寒冷枯燥，也沒有太多需要做的事情。

    當天晚上，出去拜訪了一位朋友之后，葉蓮娜便和黛安娜窩在臥室里一直籌劃到了十一點多，這才將路上的事情計劃得七七八八。不過葉蓮娜并不覺得很累，反而感覺到一種新鮮的躍躍欲試的情緒，就好像從前長途旅行之前做準備工作的時候，雖然安排一路行程和用品要費一些腦力，但是那種感覺卻特別興奮，這種策劃工作本身就是旅行的一部分，當設想著路上各種情境下要用到什么，住宿和交通應該怎樣安排的時候，仿佛自己已經置身于那離家在外、滿是新鮮風景的在路上狀態。

    當然葉蓮娜也知道，正是因為自己有黛安娜這個超強外掛，此時才能夠如此輕松，甚至回想起冰河之前的那幾次公司旅游，但是如果沒有打開飛船，這一場旅途就是艱難而危險的。

    第二天早上，柳菁然敲響了八樓公寓的門，葉蓮娜飛速從空間里轉了出來，打開門一看，見柳菁然眼中有淡淡的血絲，就知道她昨天晚上一定也想了好一陣，才做出決定，這樣的決心的確很不容易下定。

    柳菁然走進公寓，門在她背后合上，她的臉上有一種沉著和堅定，說：“蓮娜，我決定和你們一起離開，這個周日就走嗎？我要收拾一下東西?！?/br>
    葉蓮娜點頭道：“是的，裴青蕓一家決定周日離開，領完一周的物資就出基地?！?/br>
    柳菁然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估計和我們一樣想法的人會比較多，那一天一起結隊往南方走的人會多一些，一路上不至于太冷清吧?！?/br>
    葉蓮娜脫口而出：“不要擔心，我們能夠安全到達廣州的?！闭f完后她就差點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柳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出于尊重點了點頭，說：“是的，要對自己有信心，無論多么困難的局面，我們都能找到辦法克服的，我要重新翻一翻野外求生的書了，雖然外面沒有什么生物，但是總能找到一些人類的遺物可以派上一些用場的?！?/br>
    自從決定了要離開生存圈，周五和周六兩個工作日葉蓮娜幾乎沒有心情去工場，即使在工作的時候，她也忍不住要去設想野營房車里面的布置，簡直好像在期待自己的新家一樣，有兩次差一點被針扎了手。

    周日那天早上，葉蓮娜從床上醒來，轉頭一看床頭柜上的鬧鐘，剛剛七點三十幾分，普通的星期天這個時候起床并不算晚，即使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這個時間也不遲，她與裴青蕓約好了十點鐘在裴青蕓家里見面，現在還有兩個多小時。

    葉蓮娜起了床，套上拖鞋一邊往外走一邊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昨天晚上收拾得比較晚，她把外面的公寓徹底翻了一遍，一些有紀念意義的物品都收進了飛船，這件事讓她消耗了比較多的精力，不僅僅是指體力上，而且昨晚收拾整理的時候，不時就要想到自己在這里經歷的點點滴滴的事情，情緒難免有些復雜，因此今天早上就還有一點點殘余的倦怠。

    葉蓮娜像往常一樣推開門，準備去洗手間，然而讓她錯愕的是，房門打開后，入目的不是以往看慣的圓廳，而是一間小小的臥室，那間臥室布置得很簡潔，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柜，還有一張梳妝臺，梳妝臺前面是一扇窗子，真正的窗子，葉蓮娜可以通過那里看到外面的街道，那正是自己已經居住了八九年的社區街道，昨天深夜的時候，飛船已經無聲無息地破窗而出，落到這里來了，外部形態想來也已經變成了野營車的樣子。

    她從車頭走到車尾，把車里的布置看過一遍，便噔噔噔跑回最先進入的臥室，一推墻面，頓時一扇門無聲地打開了，里面是自己已經住了將近一年的臥室，不知為什么，她如今覺得這間臥室對于自己無比親切，比自己家鄉住了十幾年的老屋還熟悉，仿佛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那是自然了，畢竟是生存的保證。

    葉蓮娜關上門，跳在臥室中心有點氣急敗壞地說：“黛安娜，你把原來那扇門換回來，我從前一出臥室都是看到小花園的，我不要單單兩個臥室相連，好像葫蘆的上下兩個球一樣！”

    黛安娜慢悠悠地說：“人類的適應能力真的比較遲緩，只不過把外面略改一下，就這樣不開心，其實蓮娜親愛的，開門在另一面墻上真的沒有什么必要，這一段時間你都要和她們一起生活，做飯、上廁所之類都在外面的房車次空間就好了，這里的廚房洗手間暫時是用不到的，何必固執呢？”

    葉蓮娜跺了兩下腳，說：“這我不在乎，反正我就是要和原來一樣的生活區，而且你怎么知道我這幾天就不會用這些地方呢？如果晚上要上洗手間，我肯定是去生活區的洗手間啊，還有半夜可以自己做一點夜宵來吃，省一點外面的物資，所以廚房也是用得到的，你快快給我換回來！”

    黛安娜輕輕撇了撇嘴，床邊的墻壁上很快出現一個閃著幽綠光亮的長方形框，看起來如同一扇門一樣，葉蓮娜繞了過去用手一推，外面又是剛剛進入過的房車臥室。葉蓮娜這才舒了一口氣，生存區里終于恢復了自己熟悉的環境，旅途上有時間就可以回到生活區休息一下，她感覺只有在這里，自己才能夠完全放松。

    九點左右，房車里多了一個人——柳菁然，然后兩個人就一路開著車去接裴青蕓一家人。

    當裴松穎和沈秀實扛著行李踏上房車時，兩個人頓時驚呆了，前兩天女兒雖然說過葉蓮娜可以解決交通問題，但是萬料不到竟然是這樣一輛野營車，這輛車的外表是一輛老爺車，破破爛爛，很多地方都是劃痕脫漆，露出了里面蒼白的金屬，她們原本以為里面也一定是十分陳舊，哪里知道進入房車赫然發現里面竟然是嶄新嶄新的，從窗簾到地板，從茶幾到沙發，簡直所有家具都好像是剛剛從工場流水線上運下來的一樣。

    裴松穎莫名地就想起了從前人們重新裝修的古堡，中世紀的古堡經過現代重新設計改裝，外表仍然是斑駁的磚石，但是內部卻已經十分現代化，有一些古堡被改裝成酒店，是中產階級最喜歡的度假旅店。

    他們在房車里一時默不作聲，裴青萍則雀躍不已，把手里的旅行包放在地上，用手摸著客廳光滑的柚木儲物柜，興奮地說：“蓮娜jiejie這輛車真好啊，外面雖然象是已經使用了幾十年一樣，但是里面完全是新的啊，這是剛剛重裝的車嗎？這柜子還有茶幾都在發亮呢！”

    葉蓮娜笑著說：“來看一下你們的臥室，這輛房車有四個臥室，前面有兩個小臥室，我和菁然一人一間，后面這兩間臥室比較寬敞，有雙層床鋪，下面的床鋪還可以折疊，你們看怎么安排?！?/br>
    裴松穎她們看過了臥室，很快就安排妥當，裴奶奶、裴松穎和裴青蕓住一間，沈秀實和裴青萍住一間，不得不說這兩房車設計得十分巧妙緊湊，四間臥室兩兩相對，中間是一道窄窄的走廊，每個房間雖然狹小，但是基本日常使用卻都夠了，唯一的不足就是雙人三人臥室夜里如果展開底層床，房間里就基本在沒有空余面積，但是夜里畢竟大家也不再走動，因此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沈秀實看著這長長的房車，微微皺起眉頭，說：“蓮娜，你為大家盡力了，我只是擔心這么大的房車，耗油量一定很可怕的，即使車頂有太陽能電池板，但是這樣的天氣也不能產生多少電能，所以這輛車到底能走多遠呢？”

    葉蓮娜笑容溫暖地說：“叔叔不用擔心，燃料是夠的，你們要不要先洗一個澡？洗澡之后身上會更暖和的。這里有洗衣機和烘干機，洗完的衣服直接烘干就好，房車里面不方便晾曬，哦對了電吹風在那里?！?/br>
    葉蓮娜畢竟是有過冰河期生存經驗的人，知道人在這個時代除了饑餓寒冷，還有一個清潔的問題無法解決，雖然不致命，但是卻格外難受，她當初就是這樣。

    葉蓮娜果然想對了，她們剛剛進入房車，本來還沒有完全從外界的殘酷生存環境中轉化過來，但是現在一聽葉蓮娜提到熱水澡，身上立刻就癢了起來，簡直和一年前葉蓮娜剛剛進入飛船的反應一模一樣，于是在得到葉蓮娜的水和能源都足夠的保證之后，唯一的淋浴間里面很快就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葉蓮娜通過臥室之間那條狹窄的通路走到最前面的駕駛室，坐下來裝作發動房車，房車緩緩地移動了起來，向生存基地的大門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