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流動的病毒
第二十一章 流動的病毒 葉蓮娜站在生物圈的柵欄之內,今天又是一個晴天,八月中旬,飛船生態圈中正是初秋,這幾天系統調控的天氣都十分清爽,每一次葉蓮娜進入,都會感覺舒適無比。 熱烈的夏季剛剛過去,這個時候雖然還殘留著一點盛夏的尾巴,但是已經不再是六七月那酷暑的天氣,那個時候葉蓮娜踏進生態圈,就感覺自己吃了滿口的朝天椒,太辛辣了,頭上身上熱辣辣的。人工光源的光線非常強烈,簡直好像用千百根針在刺自己的皮膚,尤其是夏天很少有風,即使有一點風也是熱風,仿佛是從熔爐里面吹來的一樣,撲面的風中帶著的熱氣讓人感覺更加悶熱,整個人仿佛是蒸籠中的包子,四面不透氣。 但是如今卻好了很多,光源仍然充足,但是那光線卻不是那樣暴烈,而是堪稱明艷了,十分的燦爛明媚,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雖然仍然要出一些汗,但已經不是“汗出如漿”,額角唇邊的薄汗反而讓人感覺到一種愉快。 葉蓮娜彎下腰去,將一顆紫甘藍、兩顆番茄、一條絲瓜放了進去,另外還摘了幾棵生菜。今天是休息日,因此她很有心情地自己來到莊園摘菜,在外面看了一周的蕭索景象,她覺得自己亟需改換一下情緒,如今外面的樹葉已經掉光,即使是枯草也已經不多見,幸存者們把干枯的草葉草梗都收集起來留作燃料,以彌補煤炭的不足。 今年的冬天來得太早,可以想到這一個寒冷季會比往年更加漫長,從前的冬季,燃料便不夠用,需要小心計算嚴格控制地使用,才能度過嚴冬,這一年冬季拉長了,煤炭的配給卻未必會增加多少,平攤到每天取暖燒飯的燃料數量更是捉襟見肘,當然要盡力搜集一切可以引燃的物品,因此路邊空地處的雜草早已經被人拔掉帶回家里去了,連落在地上的樹葉也被撿拾得干干凈凈,不勞環衛工人清掃了,如今在外面只能看到光禿禿的一片,仿佛整個世界都荒涼了。 因此葉蓮娜休息日有一天的空閑時間,便來到生物圈觀看這里的植物和動物,今天甚至大半個上午都消耗在這里,特意帶了一壺水、一本書還有一個塑膠墊,坐在樹下看一陣書再看一會兒花草蔬菜,一直過了兩個多小時,將近中午的時候,這才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終于恢復了過來,不再那么枯燥匱乏了。 葉蓮娜拎著菜籃回到生活區的廚房,就開始做午飯,她從冰柜里拿出一根粗粗的香腸,切了一段下來,然后將那一小段香腸切成塊,西紅柿紫甘藍和生菜也洗凈切塊切片,另一邊把絲瓜切成了段,和著蒜蓉一起在鍋里略蒸,今天的午飯就是蒜蓉絲瓜和蔬菜香腸沙拉。 十幾分鐘后,葉蓮娜坐在餐桌邊開始吃午飯,紅紅綠綠的食材上淋著nongnong的沙拉醬,新鮮的蔬菜配上沙拉醬,原本爽脆的材質便多了一種濃膩的味覺,而自制的野豬rou香腸則被醬料襯托得滋味更加厚重,讓葉蓮娜有一種寧靜而漫長的田園生活的感覺。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又涌起一種感慨,要說自從冰河紀到來之后,氣候仿佛也變得十分單調了,夏季很短暫,漫長的冬季整天就是刮風下雪,天空總是陰沉沉的,從前的那些臺風暴雨陰雨連綿好像都從生活中驅逐出去了似的,很少能夠再看到,北方已經全部是冰雪,連沙塵暴都無法形成了。 葉蓮娜的腦子轉了一下,說:“黛安娜,能不能幫我看看昨天的那一家現在在做什么?” 墻壁上那滿是火紅色楓葉的圖像頓時改換了,屏幕上呈示出葉蓮娜慣看的灰暗色調,光線暗淡的客廳中,一家四個人正圍坐在桌邊吃午飯,桌子上放著幾碗粥,一碗菜湯,那菜湯里居然浸著幾塊好像是rou的東西,葉蓮娜驚訝了一下,居然能有rou,是軍管局配發了rou食嗎?自己怎么沒有接到通知? 黛安娜全息成像,連聲音都傳導了進來,只聽那個女人有些忐忑地說:“這rou不會有問題嗎?會不會讓人生???” 一個三十幾歲穿著制服的男人說道:“不會的,我們把它切成小塊煮了這么久,就算原來有病毒,也都被沸水殺滅了,如果不是為了煮老鼠rou,我可真舍不得費那些火?!?/br> 葉蓮娜頓時差一點驚訝得合不攏嘴,原來她們竟然在吃老鼠rou,老鼠和田鼠不一樣,田鼠生活在田野中,還是比較干凈的,但是城市中的老鼠總是在陰溝垃圾堆里鉆來鉆去,身上不知有多少病菌,如果被它們傳染上鼠疫之類的病毒,以現在的醫療條件會非常危險的。 這時那一家人已經轉了話題,女人問:“看到這只老鼠,我覺得這幾天要晾一下被子了,雖然沒有什么陽光,但是那堆被子一直堆在床上,潮氣很重,應該掛起來晾晾,偶爾還是有一點太陽的,還有一些厚衣服也不能總是堆放在那兒。對了,不知昨天到底是誰送給我們食物,我是不相信有神仙的,一定是好心人送來的,而且很可能是樓里的鄰居?!?/br> 男人點頭道:“幾乎可以確定是同個公寓樓的人,現在的人一般不會關心其他樓棟里面的事,也未必會聽到孩子的哭鬧聲,真應該好好謝謝她。這件事之后,我感覺安全多了,幾個月前那起盜竊事件讓我心里一直不安,平時我們兩個都不在家里,家中只有兩個孩子,如果有人再犯案,不僅是偷,甚至還可能會搶,那么她們就非常危險了,現在看來起碼我們這棟樓里面的狀況還不算太糟。嘿,兒子,你吃的rou夠多了,給其她人留一點,昨天晚上你還和meimei分吃了一個雞蛋的,meimei就不像你這樣不顧別人?!?/br> 男孩往嘴里塞著白水煮老鼠rou,含糊地說:“那是當然,她是小孩子,吃得少,我比她大,自然吃得多?!?/br> 葉蓮娜不想再看下去,還是窗外落滿了楓葉的街道更讓人感覺到舒心安寧。 周日在飛船中悠閑了一整天,晚上睡前聊天的時候,葉蓮娜迷迷糊糊地和黛安娜說:“如今的氣候好單調啊,除了冰雪,很少有那種很猛烈的天氣,外面整天陰沉沉的,空間里一直是風和日麗……” 黛安娜的影子驀地浮現在漆黑的墻壁上,好在這時葉蓮娜已經閉上了眼睛,因此并沒有被嚇一跳以為是鬼影。黛安娜做出一個翻白眼的表情,運轉程序暗暗作了策劃。 周一重新開始工作,葉蓮娜整頓心情,讓自己重新投入到外面世界那枯燥匱乏的生活中,時間飛快地來到周四,這一天葉蓮娜在工場里干活兒的時候,偶爾就能聽到有人在咳嗽。 葉蓮娜起初沒有太在意,冬天里咳嗽的人并不少見,很多都是因為寒冷而感冒,憑借自身抵抗力咳上幾天也就好了。不過到了下午的時候,她看到那位工友一邊咳著,一邊靠著墻壁慢慢地坐倒下去,便覺得事情有些不妙,連忙走過去看情況。 這時有人叫了陳白過來,陳白看了那個人一下,微微有些皺眉,蹲下身子用手按在他的額頭上,過了一會兒說:“有點發燒,現在沒有體溫計,無法準確測量,但是低燒是肯定的。嘿,伙計,你現在有什么感覺?頭疼嗎?” 那個男人呻吟了一聲,說:“頭痛得厲害,渾身沒力,肚子也不舒服?!?/br> 陳白翻開他的眼皮看了一下,說:“眼結膜有些充血,”然后摸著他的兩頜之下,一邊往下摸一邊說:“淋巴有點腫,這里還有皮疹,肚子按壓后會疼嗎?” “呃~疼~” 陳白收回了手,說:“你這不是簡單的感冒,有可能是傷寒,最近有被跳蚤咬過嗎?” “哎呀,這哪能免得了呢?天氣冷下來之后就沒洗過衣服,有時候身上就發癢。我得了傷寒了?那可怎么辦?” “趕快去疾控中心吧,那里畢竟還有人在值班,傳染病總是會受到更多重視的,這比心臟病腦溢血好多了,那些病如今疾控中心都不管的,得了這種病可能還算是走運的?!?/br> 工頭聽說有人可能得了傷寒,二話不說立刻準假,讓那個病人立刻去疾控中心,看到那位工友搖搖晃晃一個人走出工場去,蹣跚著往街道上走,葉蓮娜雖然沒有生病,但是也能體會到他此時那精疲力竭心力交瘁的狀態,她是真的覺得應該有人送他過去的,但是工頭是不會允許其她人脫離工作崗位的,即使在冬天,也是有工作要做的。 接下來的兩天,工場里面不住聽到有人咳嗽,有時便要叫陳白過來進行初步診斷。 這一天又有一個人被判斷出是出血熱,看著他離開工作間之后,葉蓮娜說:“這已經是我看到的第三個了,真有點嚇人,第一個發病的人到現在一點音信都沒有呢,也不知他怎么樣了?!?/br> 陳白用珍貴的酒精棉仔仔細細擦著手,說:“我已經看過十幾個了,傷寒、霍亂、鼠疫、肺炎,都有,其他工作間的情況也不樂觀,到處都是一樣,我家附近也出現了,我和他說讓他去疾控中心,他卻死活不肯去,說去了那里就會被關起來,活活餓死凍死,可是他不去疾控中心,很容易傳染給家里人??!” 葉蓮娜點頭道:“是的,我覺得這樣的事情應該報告給當局,要有明確的程序告訴大家怎樣處理,必要的時候要采取強制措施,否則會有更多人傳染的,不過疾控中心的確有可能……” 陳白心領神會地嘆了一口氣:“是的,現在什么都短缺啊?!?/br> 地下基地里一間雪白的房間中,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和一個高級軍官談話。 “地面上的傳染病開始增多了,前幾天收治的病人已經有人出現死亡,但是主管部門不肯開啟焚化爐,帶有病毒的尸體該怎么辦?” 軍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這是我的命令,我們現在沒有多余的燃料焚化尸體,把那些尸體丟到生存圈外面去,如今的溫度足夠凍住那些病毒,讓它們無法擴散了,而且尸體在這樣的天氣也不能腐化,天氣很快就要更加寒冷了,零下幾十度的低溫會把大部分病毒殺死的,等到明年解凍的時候再說?!?/br> 醫生點點頭,沒有就這個問題多作討論,繼續說道:“一些原發病人的身上有老鼠跳蚤叮咬過的痕跡,病原體應該是這樣傳入人體的,體外寄生蟲和老鼠本來就是傳播病毒的一大途徑,而今年生存圈里面的老鼠突然增多了?!?/br> 軍官臉上露出譏笑的神情:“那是當然,冬天來得太早,外面沒有東西吃了嘛,很多廢棄村鎮的老鼠就都躲避到這里來了,它們也是很聰明啊,知道哪里暖和,有食物。張教授,醫療機構要馬上整理出細則來發下去,發動幸存者滅鼠滅虱子跳蚤,現在居然有病倒在家不肯去醫院的,鼓勵全民揭發,全都要找出來送去隔離。從現在開始,地表與地下的人員流動要嚴格控制,傳染病絕不能蔓延到下面來,地下基地的空氣流動性更差,如果病毒在這里擴散,我們大家就全完了?!?/br> 張教授嚴肅地連連點頭,她作為專業人員,當然更知道深藏在地下的密閉基地如果有烈性傳染病毒擴散,后果會是什么樣子。 星期六的晚上回到飛船中,葉蓮娜終于松了一口氣,這幾天接二連三有人生病,雖然黛安娜已經給她檢查過身體,并沒有傳染上病毒,但是她始終心中始終有點忐忑,現在終于到了休息日,可以在安全的飛船中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二天早上,葉蓮娜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仍然混沌的腦子雖然沒有全速開啟,但是也覺得有一絲異樣,為什么臥室里的光線這么暗呢?晴朗秋日的早晨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她挑開眼皮打開小夜燈,看了一下床頭柜上的大鬧鐘,只見上面的指針已經指向七點。 葉蓮娜的腦子漸漸清醒了,已經七點鐘了,自己比平時晚起了半個多小時,如果是正常上班的時候這個時間起床,是一定要遲到的了,除非不吃早飯。 她下了床,趿拉著拖鞋來到窗邊,一拉窗簾,頓時便看到外面濃云密布的天空,一片青黑色的厚厚的云層正壓在天空上,仿佛一塊鐵板一樣不知什么時候會掉下來。 葉蓮娜一臉愕然地叫了一聲“我的天!”心中在想難道黛安娜瘋了嗎?以為外面那陰沉壓抑的天氣自己還看不夠,特意讓自己在空間中也欣賞一下這陰郁的天空嗎? 還沒等她驚訝完畢,電子天空中就有了變化,天上的云頃刻間變得更黑更重,然后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掉了下來,雨點砸在窗戶上,迸出極細微的雨沫,然后就順著玻璃窗流了下去,透明的窗子上滿是一條條大體豎直略有些蜿蜒的小小水流,葉蓮娜還能聽到雨點撞擊窗玻璃的清脆噼啪聲。 外面的風顯然也是極大,高大的喬木修長的樹枝都被大風吹得大幅度搖晃,如同海怪巨大的觸手在揮舞,窗前的一棵樹,粗大的樹枝就被風吹得不時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啪的聲音;柔韌的野草也在風中瘋狂搖擺,那些低矮的灌木倒是更好地保持了平衡度。 雖然知道這都是黛安娜做出來的聲光效果,但是樹枝拍打玻璃窗的聲音仍然讓葉蓮娜忍不住擔心,生怕將那虛幻的窗子拍碎了,這是三十幾年來生活所塑造的本能感情,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 葉蓮娜有些心驚rou跳地說:“黛安娜,親愛的,今天生物圈里面的天氣被調節成這樣了嗎?” 黛安娜站在她旁邊歡快地說:“不是的,那里只是秋雨連綿,這樣的天氣是特意為你準備的,今年最后一號熱帶風暴,你上個周日不是覺得這里的氣候太溫和,沒有刺激嗎?現在好好享受吧!” 葉蓮娜的表情頓時便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