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各有艱辛

    二零四三年一月初的時候，周細屏也開始休產假，二月九號除夕的時候，沐箏與顧明盛通話：“……嗯，你也好好過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過了一會兒，顧沐蓉接過電話來：“爸，過年好……嗯，知道了……對了，出去釣魚或者跳舞的時候，不要和那些老阿姨多聊天，我們同事的父親就是，二婚找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有兒子的，結果二老婆根本不和他一起住，每個月到了發退休金的日子，就來和他要錢，如果不給的話，兒子就會上門打，她和她哥哥都不在本地，后來找了警察局里的人，這才了斷的?！?/br>
    對面好一會兒沒有聲音。

    顧沐蓉掛斷電話，是的，這個事情就是喵喵的父親，有一次她向自己說起，自己當時就想，這也算是年青一代的雄性干翻老一代雄性吧，雄性暴力的指向是四散放射性的。

    三月里，蔣震云結婚，剛剛休了婚假回來，顧沐蓉走在辦公樓走廊里，看到了他，便打招呼：“震云，你回來了啊，恭喜恭喜，新婚是不是特別開心幸福？”

    蔣震云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原本就有點瞇縫的眼睛顯得更加小了，無可無不可地說：“也沒有什么?！?/br>
    看到顧沐蓉在笑，他又加了一句：“真的沒什么?！?/br>
    蔣震云臉部偏圓，皮膚微黑，上下眼瞼之間的距離很小，一雙眼睛看起來總好像是瞇著，說話的聲音語調有點蔫蔫的，仿佛是性格有一點悶，有的時候卻對著女同事開黃色玩笑，唯獨兩個人他不敢惹，一個是杜瀟瀟，一個是郭素華，對著杜瀟瀟，他的舌頭自然凍結，郭素華則是比他還要葷素不忌，跟郭素華講這種話題，只能是自己給洗涮，在這方面郭素華可以說是男人克星。

    此時顧沐蓉想到的是另一件事，從前有一次開會，其她人還沒有到齊，蔣震云當時正在經歷戀愛困擾，和她說道：“她家里想讓我上門?！?/br>
    就是入贅嘛。

    顧沐蓉便笑著說：“如果你不愿意，就拒絕好了?！?/br>
    “我是拒絕了，已經與她分手，我感到很好奇的是，她為什么要向我提出這種要求？我看起來很像上門女婿嗎？她平日里并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很通情達理的，可是讓男人上門這件事，她提出來的時候就不感覺為難嗎？”

    當時顧沐蓉聳了聳肩：“結婚這種事本來就為難?！?/br>
    女人也不愿意當上門媳婦，所以現在都是小家庭單獨住，但是倘若認真計較起來，還有孩子的姓氏問題，兩邊慢慢撕吧。

    如今蔣震云是沒有作上門女婿，然而看他的神情，倒似乎不僅僅是謙遜。

    到了四月中旬，巫美賢產假結束，回到了公司，從此公司茶水間里工間閑聊，便多了她一份子，幾個女人湊在一起，最熱烈的話題便是罵渣男，顧沐蓉有的時候帶了午飯來，飯后暫時沒有立刻進入辦公室，便聽著她們滿懷感情地痛訴，茶水間里，顧沐蓉感覺自己是唯一的異類，那種氛圍就是，“我們人多我們互訴衷腸”，那些情節編寫出來，都能夠拍成婚姻狗血劇。

    有一個同事，個子小小的，身體不是很好，年紀輕輕就已經一口假牙，有一次葉湄夸她牙齒好，她便笑著拉葉湄到一邊：“來來來我和你港一港?！?/br>
    這一位同事倒是遇到了一位新女性的婆婆，她本身不是大學學歷，婆婆高知分子，懷孕的時候，婆婆說“你想一想你自己的學業”，于是她便做了終妊手術，倒是有了電大本科的文憑，然而從此不能懷孕，一懷就自然流產，最后領養了親戚家的小女孩。

    旁人問她：“你婆婆說了什么？”

    她不介意地道：“她有什么好說？”

    巫美賢也是一肚子委屈，她是相親結婚，衡量著條件差不多，男方看起來也是個正經人，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了一段時間，便領了證，男方經濟狀況不錯，在某高尚社區有一套已經還完房貸的八十平房產，國際大公司工作，職位頗高，結婚初期倒是沒什么，生了孩子之后便各種事端，說起來倒是也沒有什么尖銳的矛盾，原則性問題之類，只是覺得老公冷淡，不關心她。

    顧沐蓉便問：“美賢，你是不是有點產后抑郁？”

    巫美賢點了點頭：“可能是吧，他整天加班，這是為了家庭，也就不說了，可是即使他回來家里，我和他也沒有多的話說，倒是保姆和我的話還能多一點，所以我產假結束就趕快上班，在那個家里簡直好像坐牢一樣，真的不愧是制冷設備的公司，房間里冷冰冰的，我就覺得和你們在一起，都比在家里自在，同事們倒是比老公還關心我。我現在上班，除了為了還房貸，也是想要有個能透一口氣的地方，倘若當了家庭主婦，那就是個活墳墓，要把我生生悶死?！?/br>
    顧沐蓉點頭道：“在外面上上班，也是挺好的，大家可以說說話，況且最近的生產計劃減少，工作壓力也沒有那么大了?！?/br>
    今年上半年的銷售不是很好，縱觀國際形勢國內大事，反正就是國內市場飽和，競爭愈發白熱化，一些大城市還在說著要發展公共交通，減少汽車的容量，減輕交通道路壓力和環境污染負荷，比如廣州，好在是沒有直接單雙號限行，那樣一刀切的做法對于汽車行業將會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國際上出口倒是還維持著，不過大家都在削價，利潤越來越薄，這樣也算是惡性競爭。

    整車是如此，發動機自然也是如此，雖然松菱也有拖拉機重型卡車的發動機，不僅僅是家用車輛這一條線。

    巫美賢應和著說了兩句，然后話鋒一轉，忽然問道：“沐蓉，你真的不想結婚生孩子嗎？如果沒有孩子，將來老了怎么辦呢？很孤獨寂寞的?！?/br>
    顧沐蓉：……你都已經混成這個樣子，還要關心我是否老來孤單？

    “啊哈哈，沒事的，我興趣愛好很多，不會嫌悶啊，最重要的倒是有個好身體?！?/br>
    這一天晚上，顧沐蓉回到家中，聽著歌一邊寫文，一邊與秦小鳳聊天：

    “彩紋這一陣愈發不對勁了，時不時就給我打電話，一說就是一個小時，我哪里有時間陪她？況且說的還都是她家里那些階級斗爭的事情，她如今在家里的地位還排在孩子的后面，簡直是墊底了，而且她老公似乎有了外遇?！?/br>
    “啊……有證據嗎？她打算怎么辦？”

    “可惜是沒有證據，彩紋咬牙啟齒的，說如果給她抓到了把柄，就要讓那個男人凈身出戶?！?/br>
    顧沐蓉：“……出軌是道德范疇的事情，已經是非罪化的了，不在法律管轄范圍之內，她看游律師的書那么久，難道不曉得這個？”

    “當然是曉得的啊，不過她說有別的辦法讓他光溜溜滾蛋，到那時房子、存款、孩子都是她的?！?/br>
    顧沐蓉：“……好像是有點難啊，男的又不傻，一直在外面工作的，見識的人和事都多，比不得她整天關在家里做家務，看電視劇，游律師的那本‘婚姻博弈指南’，也不知能夠給她怎樣的啟發?！?/br>
    如今顧沐蓉是明白了，難怪杜彩紋那樣捍衛游律師，閉著眼睛一通洗白，簡直是不可動搖的偶像，原來她看那些案例，就跟看起點爽文差不多。

    忽然間顧沐蓉想到了一件事：“她不會是想利用二十四條，讓男人背負共同債務吧？那可是相當危險的，現在各種網絡貸很泛濫，她如果真的走這樣一條路，就麻煩了?！?/br>
    秦小鳳道：“我現在也顧不得她那么多了，最頭痛的就是她總是打電話給我，她就不能找有同樣抱怨的人去訴說嗎？”

    顧沐蓉搖了搖頭，那場景大概更加戲劇化，相對傾訴，放聲痛哭，深夜飲泣，幽怨含嗔，確實是凄美感人，很可以剪輯成的鏡頭，然而除了發泄情緒，全無用處。

    杜彩紋的男人是很有心機的，倒是說將工資都交給她管理，然而相當一部分買了基金股票，或者是存定期，資金變動都能查到，每個月杜彩紋手里其實只留下生活費，她又不是從事金融行業，要轉移財產都笨拙，很容易便給追索到，到那時男人反過頭來咬她一口，就非常危險。

    到了八月的時候，這一天顧沐蓉很巧的，六點多的時候走出辦公室，便看到喵喵也剛剛下班走出來，兩個人便一起往外面走，這一天晚上自然是搭了喵喵的車，顧沐蓉本來不是很想坐她的順風車，因為喵喵的雙眼看起來有些紅腫，顯然是不久前哭過的樣子，在別人情緒這樣低落的情況，搭順風車可能會給對方帶來困擾，另外自己也會有些不自在。

    不過喵喵卻拉著她來到自己的車前：“上車?！?/br>
    顧沐蓉笑著打開車門：“今天又要麻煩你了?！?/br>
    一路上兩個人很少說話，顧沐蓉曉得喵喵這一陣過得相當艱難，今年商務部報請升職的是阿雪和喵喵，阿雪已經是代系長，現在要獲取的是正式認證，至于喵喵獲得升職資格，大家都沒有說什么，雖然能力一般，但是資歷很久了，不論功勞，總有苦勞，顧沐蓉就想起郭素華，如果她當年能夠收斂一下性情，不要四處征戰，到今天應該也可以升職了。

    然而郭素華或許是會充滿挑戰的決心，但對于喵喵來講，雖然這的確是一個機會，卻也是個苦差，報告她做不出來，全靠小可給她指點，從思路到格式，全面手把手地教，內部發表的時候，臺詞都沒有背熟，“影響客戶的日常生活”o（╯□╰）o是怎么把“日常生產”變成了“日常生活”？當時連日本顧問都在下面笑，把小可郁悶得要死，這還沒到提問環節，只是背誦發言稿，都鬧出這樣的烏龍，喵喵卻還在上面一臉茫然，單純無辜。

    車廂內十分沉默，顧沐蓉想來想去，終究是說了一句：“作報告的壓力也不要太大了?！?/br>
    喵喵點了點頭：“我知道的?！?/br>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前兩天我回到家里，坐在地上就大哭起來，當時我哥哥在家中，看到我這個樣子，就說‘都怪哥哥沒本事’，當時我聽了他這句話，心里就覺得可溫暖了?！?/br>
    喵喵的哥哥，顧沐蓉也是曉得的，喵喵在人際交往上蠻不錯，但是她的哥哥性格就偏古怪一點，而且還喜歡在不該大方的地方展現豁達，每當與合作伙伴有利益紛爭，他便退了，然而對方哪里會說他是謙讓？只不過認為，“哦，你也曉得自己不該拿這個錢”。

    不過就算是喵喵的哥哥非常有能力，能賺很多的錢，到那時大概就要結婚，有錢的男人有幾個不想結婚呢？窮男人都想要娶媳婦生兒子，她的哥哥到那時組織了小家庭，能夠怎樣照顧到她，就很難講，畢竟嫂子也有自己的利益要維護。

    喵喵之前曾經計劃過，她買這樣面積的房子，將來如果哥哥結婚，就全家都住在這里，然而哪里那樣容易？喵喵雖然善于和人搞關系，然而其實也是一個說法很多的人，如果嫂子再是個針鋒相對的，她家里就成了戰場。

    靠哥哥比起靠老公，雖然說起來是好聽一些，然而終究是要去靠人，不是很穩妥的。

    兩個人隨后又聊起其她的事，喵喵悄悄和她講，營業那邊有兩個男業務員，今年本來都要升技術職的課長，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今年不想參加PK，那個就真的信了，也沒有報名，結果對方就參賽了。

    顧沐蓉想了想，笑道：“這些也別太信實了，他對你是這么說，不過這種事要怎樣決定，怎么能聽別人講呢？對家說不參加，他就也不參加了？終究還是要自己拿定主意的?！?/br>
    喵喵聽了，一時也沒有再說話。

    喵喵果然是沒有堅持住，中途便退了下來，這一年是阿雪參加最終PK，順利過關，這時候傳來阿楠生病的消息，這個從前即使咳嗽得厲害，也堅持上班，一向仿佛是鐵打的人，終于是倒下了，請了假在家里休息。

    顧沐蓉便問周細屏：“怎么病成這樣？”

    周細屏搖頭：“我看是低血糖，她這樣子很容易猝死的，其實這大半年來，阿楠都是……”

    都是比較狂躁，和小可吵得厲害，在周細屏看來，主要是阿楠的錯。

    顧沐蓉也曉得阿楠，從前就是很忙的，自從升了職，簡直沒有一分鐘空閑，每天干滿八小時，手眼腦都是不停的，許多時候嘴也要動，當然小可也是一樣，不過小可看起來還很能堅持。

    所以一想到阿楠和小可之間的硝煙彌漫，顧沐蓉便覺得營業那片場地也是很頭痛，現在她過去那邊都有些發憷，生怕一不小心撞到這種事。

    十二月二十四號這一天，顧沐蓉和母親都休假在家里，兩個人難得可以一起吃早飯，在早飯之前，沐箏特意喝了一杯蜂蜜水，如今年紀大了，有一些年輕時候沒有出現的毛病便找了上來，比如說便秘，有的時候蹲廁所就要比較久，沐箏厭煩的是耽誤時間，顧沐蓉則很怕脫肛，所以時常就用蜂蜜來滋潤身體。

    蜂蜜也是系統之中的產品，因為各種植物日益增多，所以前幾年顧沐蓉便兌換了一窩蜜蜂，只不過生產的不是單純一種植物的蜂蜜，而是多種花蜜融和在一起，除了桃花杏花蘋果花，還有稻花的蜂蜜，再加上茄子花南瓜花毛豆花，算是匯集了各種香氣的蜜源吧，嘗不出某一種植物的味道。

    雖然對于里的描述很有些懷疑——顧沐蓉也是喝過各種單一蜜源的蜂蜜，然而總是覺得沒有太大分別，或許是自己的味蕾遲鈍，沒有發覺里面精微的區別——可是系統出產的蜂蜜是不折不扣的大雜燴，有的時候顧沐蓉喝一點蜂蜜，忽然間就想到了什錦燴飯。

    晚上的時候，沐箏與顧沐蓉坐在電腦前，與沐遙和鐘嶸視頻聊天，鐘嶸在鏡頭前，一口一個“奶奶姨媽”地叫，身上穿的是廣州寄過去的衣服，這幾年來，母女二人往儀征不住地寄東西，雖然不曾回去，然而時不時地便視頻聊天，減少了那種生疏。

    顧沐蓉笑著說道：“嶸嶸快一點長大，長大后到廣州讀書，姨媽在這里給你準備好了房子?！?/br>
    鐘嶸連連點頭：“我要去廣州，我不去南京！”

    沐遙笑道：“小小的年紀，心就這么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