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終成收租婆

    到了十月末的時候，今年這一屆升職者終于熬到了不能再熬的程度，蕭墨羽有一天在早會上說，“升職的過程好像一種修煉”，顧沐蓉一看很好，順利從西方狼性轉為東方禪宗。

    當蕭墨羽從臺上下來，顧沐蓉便笑著說道：“這就是堆命嘛?！?/br>
    蕭墨羽雖然有時候口氣很大，然而卻精明得很，一聽顧沐蓉這句話，登時便想起幾年前的那一場爭執，馬上挑起眉毛，道：“堆命也是要講究效率的，無效堆命沒有意義?！?/br>
    顧沐蓉一笑，沒有再說什么，自己最近正在看一本書，，堆命高效的強悍美國啊，人的情緒好像越來越極端了呢。

    這一陣顧沐蓉休息日忙著在看房，廣州的房價雖然不是急劇變動，卻一直平穩在漲，銀行中的存款已經有一定基礎，所以金九銀十這兩個月便要趕快看房。

    十一月初，沐箏和顧沐蓉終于看中了一套房子，將近一百萬的價格，就在自己這棟公寓樓附近，論房齡也是有一點老了，不過這個價位還是可以接受，于是很快便簽訂了三方合同，這個時候程主管已經走了，翁春水升為主管，帶著兩個同事，幫買賣雙方簽訂合同，辦理一應手續。

    這一次顧沐蓉又是使用公積金貸款，審批時間稍稍長了一些，到了十二月下旬，這才終于審核批準，而且這是她最后一次可以申請公積金貸款，一個人只有兩次資格。

    一月上旬各種手續辦完，顧沐蓉從這個月開始又要還款，一面還款，一面在翁春水那里發出廣告招租，如今她與翁春水的關系當真是親密得很，翁春水本來便是個親切的人，如今兩個人更加親近，顧沐蓉千叮萬囑，拜托務必幫自己找一個長期租客，要愛干凈的女孩子，自己不想在收租金的時候提心吊膽，也不想面對租客搬走之后的一片狼藉，自己是看到過有人吐槽奇葩租客，當這個人走了之后，房屋必需要重裝，簡直是一種另類破壞方式之下的戰場廢墟。

    翁春水連連點頭：“我盡量幫你看，雖然人往往表里不一，但是我做這一行久了，多少也能看出一些苗頭?！?/br>
    顧沐蓉這邊忙著招租，那一邊同事們最近對她可是頗為關注，不但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不時就會提起她買房的事，有的時候去其她部門，也有人會笑嘻嘻地說起：“沐蓉很厲害啊，一個人買了兩套房，如今也是包租婆了?！?/br>
    顧沐蓉笑著客氣地說：“幸好有我媽，不然只靠我自己是買不起的，況且現在每個月還要還貸?！?/br>
    那人扳著手指頭計算道：“還貸不成問題，我給你算，我貸了七十萬三十年，每個月三千多還貸，你貸款六十萬，三十年期，每月大概還三千就差不多了，就有多也不會超出太多，你現在一個月工資用不到一半的，更何況你還將房子租了出去，月租總有一千多兩千，這樣你只要還一千塊就好，相當于一些女孩子每個月買衣服鞋子的錢了?！?/br>
    尹姝嚯嚯嚯地笑著：“常課，我們沒有花那么多錢買衣服買鞋?！?/br>
    常課長是一個很熱心的人，只是說話聲大了一些，很喜歡表白自己，而且似乎是隨著公司效益日益降低，語聲愈發大了，也更加愿意表白，不過人品很不錯，有時會說一些公道話，這時他撫摸著自己那略有些禿頂的前額，語重心長地說：“尹姝你是沒有啊，但是葉湄是有的，對吧葉湄？”

    葉湄嘴里本來正在嚼著餅干，聽到常課長點名到自己頭上，連忙將那一口餅干順了下去，聲音清亮地說：“常課，我也沒有，頂多幾百塊?！?/br>
    葉湄個子小小的，臉圓圓的，五官十分精致，平時很講究時尚。

    常課站在她桌子旁邊，樂呵呵地說：“然后還要上街吃個飯，看個電影，喝個飲料，現在不是流行什么水果茶？一杯也要十幾塊，就這么逛上一天，兩三百塊就沒了，一個月逛四回，一千塊，剛好是沐蓉還房貸的錢?！?/br>
    旁邊許邵彬抬起頭來，幫著葉湄說話：“常課，錢是賺出來的?！?/br>
    常課“哈”了一聲：“是啊，是應該開源啊，不過開源后面還緊跟一個節流呢，你現在一時間，發大財的可能性幾乎是沒有，所以要注重節約，就是那些賺很多錢的，我知道有一個，每一次長途回家，在車后備箱里裝幾條煙，他們老家的煙比這邊要貴，他就是賺這個差價，那個人是住別墅的，你想一想他是怎樣攢的這個錢？”

    他把這樣一個強勁有力的例子提出來，登時連葉湄帶許邵彬都說不出話了，片刻之后葉湄仿佛立下決心一般地說：“嗯，常課，你說得對，我要節約開支，存錢買房?！?/br>
    顧沐蓉在這邊也不好久留，再待下去自己可能要成為另類的人民公敵，榜樣人物不是那么好做的。

    這一天顧沐蓉下班回家，坐在通勤車里，意外發現了阿純，阿純也搬到這邊來住了啊。

    兩個人剛好坐在一起，顧沐蓉看著阿純的下頦，猶豫了一下，終于問道：“阿純，你這是長了什么疹子？”

    阿純是個十分注重形象的人，她頭型圓圓的，五官飽滿，頗有rou感，尤其是鼻頭，圓圓的有些凸出，好像一顆rou珠，雖然不是頂漂亮，但是在精湛的化妝術下，便顯得格外清秀，一年四季一頭長直發油光順滑，衣著也很有品味，然而此時她嘴唇周圍都長了紅紅的疹子，看起來十分刺眼。

    阿純倒是個一貫處變不驚的，聽她問這一句，便淡淡地說：“醫生說是急怒攻心，給我開了藥，讓我多吃蔬菜水果?！?/br>
    顧沐蓉馬上便明白了是為什么，上一年度的升職，阿楠和小可都成功晉級，阿純雖然報告極其漂亮，卻仍是給刷了下來，她原本是志在必得的，這一回打擊不小。

    有一次在工場里碰到喵喵，喵喵從鼻孔里哼著說：“報告倒是好看，可是工作上怎么樣，難道大家都看不見？很憤憤不平的，說升職PK有內幕，那是當然啊，難道只看報告？莫非領導不要權衡？比如計劃部的XX落選了，倒是可以說有內幕，平時那么能干的一個人，卻就是上不去，難怪要辭職了，她有什么可抱怨？當初滿以為自己一定能上，還逐個找我們說話，好像領導找人談話一樣，不就是要我們放明白一點，今后支持她？真的很可怕了，和柳部說了，柳部都很驚訝?！?/br>
    顧沐蓉當時聽了，也覺得阿純是不是有點宮斗劇看多了？她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后柳彬對她什么印象？柳彬雖然偏軟，但是在內部抓權方面十分精明，阿純這一點小盤算，連喵喵都看了出來，更何況柳彬。

    尤其阿純居然和阿楠說，“能者多勞，多勞未必多得”，她這是生怕自己把柄太少嗎？學到了宮斗的沒下限，卻沒有學到宮斗的城府。

    顧沐蓉微微一笑：“多吃一些蔬菜水果是挺好的，我記得你從前很喜歡吃rou，不太喜歡吃菜的，這樣容易造成營養不均衡?！?/br>
    阿純是標準的rou食動物，無rou不歡的，而且偏重吃rou，對蔬菜不感興趣，面食之中最愛的是純rou水餃，好在水果還比較愿意吃。

    阿純點了點頭：“我這一陣就每天晚上都喝蔬菜湯?！?/br>
    顧沐蓉笑道：“感覺怎么樣，是不是很清爽？”

    阿純皺眉：“很難喝?！?/br>
    二月中旬，顧沐蓉的房子租了出去，是一個在番禺那邊工作，剛剛搬出公司宿舍的女孩子，看起來干凈清爽，顧沐蓉沒有要價太高，只要了每個月一千五的租金，另外五千元當做抵押，顧沐蓉叮嚀著：“我這間房子沒想著要賺多少錢，只要住得干凈就好?！?/br>
    女孩點頭道：“蓉姐放心，我很喜歡打掃衛生的?！?/br>
    而在這個月末，巫美賢傳來要結婚的消息，她倒是沒有美化自己的婚姻，只是似無奈又似順應地說：“雖然有很多煩惱，但是又能怎么樣呢？人還是需要一個家的，既然遇到一個合適的，便定下來吧?！?/br>
    顧沐蓉只提醒了一句：“注意守住自己的婚前房?！?/br>
    巫美賢表示明白：“我曉得的?！?/br>
    巫美賢的年紀已經不是很年輕，結婚之后馬上就是備孕，過不多久，五月的時候，從商務那邊也傳來周細屏懷孕的消息，她第一胎生的是女兒，這一胎想來是期盼有一個兒子。

    顧沐蓉這一天遇到了她，便問道：“細屏，你現在懷孕，今年的升職提名怎么辦？”你還升不升課長啦？

    周細屏冷淡地一笑：“我就是曉得今年也不會提名我，所以才懷孕，反正也是如此，倒是不如這個時候把二胎生下來?！?/br>
    顧沐蓉：“……你身體受得住嗎？”還是那樣的瘦，平時的工作已經很消耗身體了。

    “應該行吧，現在不生，以后更麻煩，我老公那邊還是想要兒子的?！?/br>
    “……如果不生，會怎么樣？他一直在外面，會做出什么事來嗎？”

    周細屏笑了笑：“那倒是不至于，他身邊有我的人，萬一有什么，會給我報信的，只是如果不生這個二胎，他總是不甘心，他家里也在催，無論如何總要試一下才好，哪怕仍然是個女孩，也是努力過了?！备纱啾闫戳硗庖环N績效。

    顧沐蓉心中暗嘆，周細屏倒真是個運籌帷幄的，還在老公身邊安插眼線，然而又能如何呢？這樣的身體還是要生二胎。

    二零四二年六月，新一輪升職即將開始，這個時候郭素華辭職，對于她的這個決定，顧沐蓉很能理解，郭素華很有一點像是王熙鳳，得罪的人多了，四面樹敵，然而她又不具備王熙鳳那樣的使用價值，只是一個純粹的斗士，破壞力很大，建設性不強，因此在商務不會有前途，即使是顧沐蓉這樣一個外部門的人都知道，無論到了什么時候，即使是喵喵能夠獲得提名，升職也絕對輪不到她。

    今年阿純和阿雪倒是都提名了，阿雪也是個很不錯的人，雖然比較愛八卦，用小可的話來講，“一天不八一八，嘴就會憋到臭”，但是有工作能力，去年她懷孕，否則阿純前面一年無論如何擠不進提名名單。

    八月里的一天，顧沐蓉開完早會，早早地來到營業部聯絡事情，進入玻璃門站在玄關鞋柜旁，看到里面還在收尾，是張雁群部長弓著腰，慢吞吞正在發出一個通知，這位張部長是營業部的老部長，今年已經過了五十歲，博士出身，學歷相當高，當年柳彬還只是系長，他就是部長，不過張部長在工作能力上就明顯偏弱，倒是個老好人，然而沒有盔甲和武器。

    所以柳彬自從升為部長，對他也很輕視，據說有一次張部長和她要一份資料，她連理都不理的，“你要這個做什么？”

    不過柳彬這一次升職之后，變化點也在于，對部門利益開始維護起來，遇到其她部門不是很合理的要求，能夠擋回去，也不枉了升職競爭的那一年，辦公室搞衛生她特別積極，輪到商務部打掃衛生，總是督導著自己的屬員各處清掃揩抹，營業那邊大部分都是男性，輪值打掃清潔，根本沒人理睬。

    要說柳彬也是悲催，她這一次升部長非常險的，本來是沒有通過，原因就是評委會認為她“人才培養不力”，葉湄說，那一天的早會上，柳部很是傷感的，仿佛經過了這么久的全心努力，結果卻是一場空，但是好在經過斡旋，她升為了部長，其實柳彬這么多年隱忍，也是很不容易的，先有個曾富好不是省油的燈，一群部員也都各有各的頭痛處，要么是雖然沒結婚，可以全力拼工作，但是脾氣臭，要么就是又暴躁又不肯進取，或者就是泥水匠類型的，專事敷衍，也有連敷衍都敷衍不好的，只等別人給收拾殘局。

    而且她的婚姻生活也很是不幸，她的丈夫原本是同一公司的同事，后來自己出去創業，她當時很支持的，哪知創業失敗，男人從此賦閑在家，游游蕩蕩，又是個不肯安心當家庭主夫的，這樣的男人沒有什么收入倒還在其次，主要是長久這樣下去，只怕走了邪路，所以柳彬便幫助他開了一個玩具店，就在曉晴星筑的商業街上，有一個星期天顧沐蓉難得去逛街，還看到柳彬站在店口，給顧客演示玩具應該怎樣用，當時好在柳彬沒發現她，她倒是弄做個老大不好意思，從此愈發不愿去逛街，后來聽說柳彬的那家店關閉了，她才感覺心情輕松下來。

    所以難怪柳彬這些年來都是這樣的瘦，她的瘦與周細屏還不一樣，周細屏雖然身體纖細，但是臉上比較圓，而且皮膚水潤，可是柳彬則是很明顯的枯瘦型，整個人都仿佛一根干巴巴的樹枝，仿佛水分精華都給沙漠里干燥灼熱的空氣吸收掉一樣，然而多年之前，顧沐蓉剛剛入職松菱，有一次去營業的辦公室，看到商務這邊正在傳觀一張照片，那是柳彬大學時代的相片，照片里那穿著泳衣坐在海邊的女子，完全想象不到居然是柳彬，因為相差實在太遠，那里面的女子真的是青春靚麗，皮膚飽滿，竟然堪稱是光彩照人的，從這張照片，怎么能想象柳彬如今的樣子？距離大學畢業到那個時候，并沒有超過十年。

    不過顧沐蓉覺得，柳彬很不必這樣對待張部長，要說這位老部長如今確實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個牌位，然而他也有一個功效，就是很能應付ISO審察，無論是內審還是外審，據說是能夠拉著審查員聊天，從國內聊到國外，政治經濟全聊，可以把審查員聊暈，他這樣能扯，其她應對審查的火線尖兵，壓力便大大減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