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絕櫻

    漫長的冬季終于接近尾聲，三月二十八號周六這天下午，卞小漁從培訓班回來，午飯后打開電腦，插上硬盤——如今她也有硬盤了，下載了許多片子在里面，讓人高興的是，在冰島仍然可以用百度網盤，隨意地看著上面的文件名，忽然間無聊起來，發消息給孔瑞英：“瑞英姐，我感覺好空虛??！”

    過了一陣，孔瑞英回復道：“你腫么了？”

    卞小漁道：“最近都沒有好看的僵尸片?！?/br>
    孔瑞英笑道：“你不是存了許多？”

    “都看膩了，我需要新片?！?/br>
    孔瑞英在網絡那邊不住地笑，卞小漁雖然去了那遙遠的地方，卻仍舊不改對喪尸片的喜愛，雖然她如今看片子的口味豐富了許多，比如還看“維京女海盜和海蛇”，不過她最愛的，仍然是末世片，尤其是僵尸末世。

    當初自己為了轉移精力，去練習擊劍，卞小漁聽說之后，第一刻的感想是：“這個技能很有用的，一定要買一把非常好的劍啊，劍身的鋼材要好，劍柄和劍鞘也要很華麗的那種。西洋劍??！你想一想，一旦外面發生了行尸災難，你揮著一把西洋劍從樓里面殺出去，那是多么的瀟灑，雕著花紋的護手金光燦燦，在陽光下發著光，然后你來到車庫，開了車門鉆進去，一路開著車就跑出城市，到了郊外……”

    雖然當時心情沉重，然而看了卞小漁這一篇發揮，孔瑞英也不由得有一點哭笑不得，連忙道：“小漁，打住吧，照這樣聯想下去，你可以寫一部末世?！?/br>
    別說，還真挺有情節的，想一想那場景很刺激，孔瑞英發現，自己向往那種激烈的運動，或許在那樣大汗淋漓的運動之中，可以發泄自己的情緒。

    此時孔瑞英想了一想：“小漁，我和你講一件新聞吧?！?/br>
    卞小漁提起精神：“是什么？”

    “就是前兩天有一個女孩子，穿了日本浴衣在武大的櫻花樹下拍照，上傳到了網上，結果許多人都在議論，說她身為中國人，不該穿和服拍照，而且還發在網絡上，就好像媚日一樣?！?/br>
    卞小漁：“我覺得這無所謂吧，不過是一件衣服，她喜歡就穿咯，又不是穿日本軍裝，其實我覺得日本的和服還挺好看的?！?/br>
    雖然不買衣服，不過卞小漁如今很喜歡欣賞各種服裝，中國的漢服自然是好的，此外日本和服也不錯，其實韓服也很好，只是有一次卞小漁看模特發髻上那一根長長的發簪，橫在那里又細又長，尾端有花飾，竟然瞬間聯想到一根長煙管，那花飾就如同煙袋鍋一樣，當時她就感覺，自己這聯想太不浪漫了，那發簪其實是很獨特的，也比較有氣派；如今來到這邊，她忽然對古希臘的服裝發生了興趣，覺得很是雅致飄逸，雖然多是白色，也不會覺得單調。

    孔瑞英笑道：“小漁，你真的是個很佛系的人，許多事都無所謂，本來也不會這樣嚴重，只是最近和日本正在鬧矛盾，媒體整天反日，她在這個時候上傳了這樣一張照片，就是有點太過‘政治不敏感’了?！?/br>
    卞小漁：“這可真累，拍個照片還要緊跟時事?！?/br>
    巧的是瑞典人正在組織投票，希望讓“我最愛郊外”成為她們的新國歌，還是挺獨特的，那歌詞是：我希望一年有幾個月住在海邊，這樣我的心靈會得到凈化。我最愛郊外，那里的風可以刮得很大，把落葉松高高吹起直到天上。

    孔瑞英道：“現在的形勢還是很復雜的，是要謹慎才好，那張照片我也看到了，其實我也是覺得挺好看，只是這個時候很容易觸動人的神經，天真無邪地活著是不行的啊，現在很同情那個女孩子，她一定承受了很大壓力?！?/br>
    卞小漁：“好在我一向只穿工作裝?！?/br>
    孔瑞英愈發笑了起來，卞小漁這著裝習慣倒是安全，無論時代風向如何，她這一身衣服走出去，總不會出差錯的。

    “更何況你不喜歡拍照，即使偶爾拍照，也不上傳到網上?！表敹喟l給朋友，而且還不露臉，只是風景。

    “是啊是??！”

    可以想象對面卞小漁連連點頭的樣子。

    孔瑞英忽然間很有感慨，像卞小漁這個樣子，與多變的生活保持相當距離，呈龜縮的狀態，雖然似乎消極冷淡，竟然意外地能夠保護自身安全，也不能說不帶有一定的諷刺性；而自己，確實不喜歡高談闊論時政，但這并不表示自己漠視外界變化，只是很少公開談論，不過是與老友說一說，像是一些男人那樣熱衷議論國家大事世界局勢，她覺得也是好笑的，太虛浮，看他們的神態，倒好像是談論麻將牌局一樣，洋洋得意，其實不過是獵奇與傲慢，許多看法都相當可笑，仿佛還沒有從高中的狀態走出來。

    然而確實也有一些女人，對外界變化相當不敏感，以天真純潔的態度面對世界，其實這樣在自己看來，也是不妥當的，雖然是很可愛，然而可愛能夠引發的不僅僅是憐愛，也可能發生“可愛侵犯”，這一回更是與時勢相左，一個不留神撞在鐵板上，額頭一定碰得很痛。

    四月的時候，卞小漁又一次去移民局，當她將簽證續辦好，走出那里，心頭不由得格外輕松，今年就是第四年了啊，工作上自己一直很穩，簽證也很順利地到了這一次，明年就可以申請永居，從此要集中精力的就只是工作，不必再擔心移民局的事情。

    這一天晚上，卞小漁搜索了一下櫻花的話題，發現居然還在爭吵，本以為再激烈的話題，一周時間也就過去了，然而這次居然還在繼續，在湖北人的圈子里，意見主要分成兩派，有一些很激進的人說，要把武大的櫻花全部砍光，因為那代表日本，另一些人則圓滑許多，說武漢是櫻花的故鄉，沒有必要為了日本而退讓，兩邊吵得依然激烈。

    卞小漁大概看了一下，她的想法是，無論采用什么理由，先把武大的櫻花保住吧，真的很美，她還記得當年自己去武大看櫻花，一陣微風吹來，一簇簇花朵在枝頭搖曳，仿佛粉色的雪，看著那樣的櫻花，就仿佛有泉水在心間流過，櫻花掩映的武大校園，是多么的美，那就是在自己心目中，學問之府應有的樣子，還有那時在櫻花小徑上遇到的兩個女生，如今不知都怎么樣了。

    雖然如此，卞小漁不打算參加論戰，如果是在國內，她或許會說幾句，然而此時她是在冰島，卞小漁是曉得自己身份不穩，如果有人搜索到自己的現實信息，向移民局舉報自己，自己前面的努力就可能付諸流水，孔瑞英和宣東淳都提醒過她：“既然人在國外，就靜靜地待著吧，不要管國內的事?！?/br>
    卞小漁本來就不是一個愛多話的人，工作學習又忙得很，這幾年在這冰海島嶼，對外界愈發淡泊了。

    到了五月底，三十一號這天，卞小漁在街上慶祝了五旬節，傍晚回到公寓，正準備做飯，發現手機上有宣東淳的消息：“該死的，退休年齡延遲了！”

    卞小漁馬上反應道：“兩會通過了這個提案？”

    “是啊，但凡大家都反對的，他們全通過，離婚冷靜期是這樣，延遲退休也是這樣?！?/br>
    卞小漁想了一想：“這個和離婚冷靜期還不太一樣，我覺得早晚是要實行的?！?/br>
    經濟不行了啊，況且人又長壽，北歐還算是發達國家，法定退休年齡都是在六十七歲，更不要說中國一直都自稱發展中國家，每一年新增這么多的退休人口，怎么支撐得住呢？站在普通人的角度，當然是希望早一點領取退休金，但是國家財政可能支撐不住，不過經濟疲軟之下，工作也難找，尤其是要找個像樣的工作很難，所以宣東淳雖然滿腹抱怨，也不敢輕易跳槽。

    宣東淳憤憤地說：“那就取消雙軌制啊，大家按同樣的標準來領，我們本來就這么辛苦，退休金低，還要推遲這么多年來領，憑什么??？我算了一下，根據新規定，我要五十七歲才可以退休，這個延遲退休的跨度特別大，我一下子就推遲了七年，辦公室職員不管工資多少，一律算作干部，然后比五十五歲再延遲兩年?！?/br>
    卞小漁：“想開點，畢竟可以比我提前十年退休?！?/br>
    宣東淳：你那邊究竟怎么樣，我其實也不很清楚，所以就不說了吧。

    兩個月之后，八月十四號，八月的第二個周末，卞小漁下了班騎著腳踏車回去，一路上非常困難，到處都是游行的人群，巨大的聲浪涌入人的耳朵，灌滿大腦，這樣多的人，連自己熟悉的那幾只鴨子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慣常是大搖大擺走在道路上的啊。

    雖然場面很歡樂，然而卞小漁唯獨對這個慶典不感興趣，這是同性戀大游行，到處揮舞彩虹旗，旗手的服裝裝扮往往比較獨特，先鋒另類，對于這樣一個氣勢如虹的游行，卞小漁十分“政治不正確”地滿是冷眼，因為在國內的時候，她看到過基佬鼓吹代孕，別的言論她一般看看也就算了，如同過眼云煙，唯獨關系到這件事，她是牢牢記住不忘。

    自己從性取向上來講，應該是直女，因此自己倘若表達意見，可能會有人說自己“歧視同性戀”，不過也無所謂了，當自己面臨危險的時候，LGBT也沒幫自己啊，而且這群人中的相當一部分對自己還有威脅。號稱的LGBT，她上網去查，本來應該是四個群體，可是現在最有存在感的就是男同性戀，G吞噬了LBT，所以讓自己為男同而歡呼？卞小漁想，自己還沒有那樣大愛無疆。

    公平地說，基佬不是唯一想要吃zigong的，但是他們給推為刀劍最銳利的鋒刃部分，而且他們也樂于承擔這個角色，便不由得卞小漁對所謂的LGBT充滿厭煩，基佬這個群體平日里聲嘶力竭號稱被歧視被傷害，可是他們吃起女人來，也是毫不客氣，所以卞小漁對于有人鼓吹的“弱勢者同盟”也不感興趣，和餓狼聯合起來反對老虎，還是算了吧。

    就因為基佬的這種“先鋒作用”太過突出，因此卞小漁每當看到“妖孽男同”的圖片，比如電影“亞歷山大大帝”里面那個巴勾斯，確實長得漂亮，很有魅力，然而卞小漁幾乎與此同時的反應是：他會不會想要買代孕？

    這種防御心理非常強烈，幾乎是本能，因為自幼的體驗太過深切，卞家村整個村子就是一個代孕村，十家有八家是干這個，在卞小漁還只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走在村中，村里人看她的眼神都是赤裸裸的，非常有侵犯性，讓人感覺很不安，等她再長大一些，觀察理解能力更強一些的時候，她知道那些人看待自己，就是看一個行走的zigong。

    自己的一切都沒有價值，唯一有價值的就是zigong，而且還是裝在盤中的菜，是給別人吃的，自己本身就是食物，這就是。

    車子慢慢地往前滑，前方是Vínbúein國營酒店，冰島是酒類專營，超市里是連啤酒也不賣的，酒精類飲料一律在這里銷售，卞小漁進門拿了兩罐啤酒，在這邊少有梅子酒，因此卞小漁便漸漸地開始喝啤酒，她對于酒類沒有很強烈的特殊愛好，只是覺得這樣可以豐富一下生活。

    好不容易穿過密集的人群，回到公寓，卞小漁吃過晚飯，又看了一會兒書，便去了游泳池，今天因為是徹夜狂歡，所以游泳池的人相對少一些，往常這個時候，水池中應該飄著歡笑和話語聲，此時則顯得很是靜寂，只有寥寥的幾個人，在這樣外面正在狂歡派對的時候，還能來到游泳池的人，性格多少也有些獨特吧。

    雖然如此，這里的氣氛也很是歡快，一個老爺爺樂呵呵地說：“我上周在游泳池看到了?Bjork，她還即興唱了一段，仍然是很有激情??！”

    卞小漁：“啊，我也好想聽現場（???）”

    旁邊一個四十幾歲的女人笑道：“誰不想聽呢？尤其在游泳池里面，歌聲飄在池水上，好像水面都給帶動起了漣漪，那水波又震蕩著歌聲，更加奇幻了?！?/br>
    這一位鄰居說出了?Bjork音樂的特點，就是相當詭異，相當多變，卞小漁本來是不曉得這個人，她從前聽的歌都沒有這樣先鋒，雖然也都可稱經典，然而都還比較符合主流，然而來到冰島之后，就如同這里的服裝經常出現國民爆款，音樂方面自然而然接觸到冰島女神?Bjork，既然是如此給人推崇的一個人，卞小漁自然是要聽一聽啊，于是便在B站找了?Bjork的視頻來播放。

    對于?Bjork，卞小漁起初的感覺就是，好像吃了怪味豆啊o（╯□╰）o

    ?Bjork的風格非常的怪，光怪陸離，十分離奇，卞小漁過去聽的歌還是比較正統的，此時一聽?Bjork，就覺得特別脫離常軌，新奇到詫異，卞小漁曾經看到過有這樣一句話，“音樂是憑借熟悉而欣賞的”，卞小漁此時以為，還是有道理的，乍一聽?Bjork，只顧好奇，欣賞不了，多聽幾遍才慢慢地有了味道。

    到現在，卞小漁對Bjork雖然說不上強烈喜愛，不過也時常會聽，?她的MV相當有創意，有一次穿了粉紅色旗袍領的長裙，上身倒是完整的，下面如同個圍裙一樣扎在那里，只有前面半扇，一轉身便看到了藍色的褲子，Bjork如今已經年近八旬，前幾年退隱了，然而大量的歌曲還在網上，卞小漁聽她的歌，也算是另一種學習外語的方式，對于她那些關于性愛的歌，卞小漁不是很在意，有感覺的是描寫大自然的歌曲。

    冰島人對于大自然是很熱愛的，時常野營，在野外泡溫泉，有時候卞小漁便想起了中國的山水詩，都是對自然寄托了深厚的感情，卞小漁從前倒是也罷了，在卞家村看夠了農田野樹林，別人以為城市是鋼筋混凝土的叢林，她卻覺得這樣的叢林很是安全，至于那些抒情的什么“工業文明的標準化枯燥乏味，扼殺人的天性”，她覺得都無所謂，起碼在這里，自己生存的道路能夠多一些，卞家村倒是不無聊，那日子過得真是刺激。

    然而來到冰島，漸漸熟悉了之后，卞小漁也很喜歡到郊外逛逛，起初和大家一起采集漿果，還有一部分是出于生活方面的因素，采集來的越橘可以充當食物，卞小漁自制了果醬，這樣就不用到超市去買，節約經費，到后來，她便對自然發生了興趣，每年一次的冰島國內免費旅行團，從冰島最南端的維克小鎮，到最北端的阿庫雷里小鎮，她都去到了，維克鎮的黑沙灘非常奇異，夏季滿是薰衣草田，走在路邊，還能夠逗弄山羊，阿庫雷里的神靈瀑布十分壯觀，這里也有一個藍湖溫泉，與格林達維克的那個著名的藍湖溫泉同名，雖然沒有礦物泥，但因為是鑲嵌在冰雪之中，就更加有夢幻色彩，卞小漁沒有?Bjork對自然那樣豐富的感懷，她只是覺得這樣很開心，胸懷舒暢。

    有一次偶然和唐軒聊到?Bjork，唐軒如今搞了一個淘寶購物群，群里有時會閑聊幾句，唐軒頗為激動地說：“對啊對啊，王菲在初期就是參考的?Bjork?！?/br>
    卞小漁：這都能扯上關系啊，世界真的很小︿（￣︶￣）︿

    晚上九點多，卞小漁站在公寓的窗前，她的公寓距離街道不遠，外面的音樂聲可以傳入室內，卞小漁起開一罐啤酒，喝了兩口，冰島的可樂和啤酒啊，由于是冰川水釀成，因此都很是好喝，只是此時聽著外面的聲音，這啤酒的口味便也有些變了。

    這一鬧是要鬧一整晚啊，幸好明天是休息日，否則要早起工作的話真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