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宿敵就是一起睡覺的敵人!(老夫老妻)
凌峰從重傷中醒來又被清和撿回去的時候,見對方完全不認識自己,言行舉止與往常不同,還以為老對頭被奪舍了。但是他耐心觀察了一段時間,才發現清和還是那個清和,于是也就無所謂地留了下來,偽裝成一只什么也不懂的小貓咪,陪清和一起養傷。 所謂宿敵,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敵人,凌峰和清和很熟悉,大約是這個世界上最熟悉他的人。 凌峰最喜歡找清和約戰,并且每一次約戰前都會打賭,輸了的人要為贏家做一件事。 第一次,凌峰贏了,他讓清和陪他喝酒。清和愛喝茶,不愛喝酒,酒量甚淺,三杯下肚便暈暈乎乎。那晚月色皎潔,桃花落英繽紛,幾點粉色飄落在清和的發間與衣角。他一手支著下巴,無意識地用筷子敲擊著白玉酒杯,哼唱著什么歌。 凌峰湊近了些,嗅著微甜的桃花香,倘若雙臂稍稍一攏,就能把迷糊的清和抱個滿懷?!澳阍诔裁??” “嗯?沒什么……家鄉的一支曲子?!彼哪橆a上泛起淺淺的酡紅,唇瓣沾了清澈的酒液,顯出不一樣的濕潤,慢吞吞地回應時,又黑又密的睫毛也跟著眨動了一下,像疲倦的蝴蝶在斂動羽翼。 “挺好聽的,只是我沒聽清……春日雨,夏蟬鳴,明天是個好天氣……是這樣唱的嗎?”凌峰音色低沉,生澀地模仿著清和含糊的哼唱,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只能說是毫無關系。但凡錯一點,可能就在調子上了。 “哈哈哈……”清和失笑,笑著笑著眼淚都要笑出來了,東倒西歪地差點倒在凌峰懷里。凌峰心頭一跳,下意識伸出手準備接住他,卻不想清和勉強穩住身形,沒有倒下來。 凌峰心里掠過一絲失望,轉瞬即逝。他沒有多想,又給清和的杯子里斟滿了酒?!皝?,最后一杯?!?/br> “你剛才也是這么說的?!鼻搴筒粷M地嘟囔,緩慢地搖頭,趴在桌子上,眼簾逐漸垂下,“不喝了……酒駕要進去的……” “酒駕是什么?”凌峰一頭霧水,好奇地問道,“進去哪?你的師門和家族有不能喝酒的規矩嗎?” “師門和家族?”清和忍不住輕笑,聲音越來越低,輕若柳絮,“我哪有什么師門和家族?我啊,不過是個……” “是什么?”凌峰執拗地追問。 可惜清和已經閉上了眼睛,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睡著了。他生得極好,這般慵懶的樣子也幾可入畫,一縷烏發蜿蜒著流到他微紅的臉頰邊,吸引了枝頭的一朵桃花。幾只小紙人嘀嘀咕咕地扯著一件月白的斗篷,展開來想蓋在清和身上。 凌峰本該走了,架打完了,酒也喝了。但他不知怎么地卻邁不動步子,而是鬼使神差地把人打橫一抱,大步走進清和的房里,兩人一床被子,一起過了夜。小紙人都嚇呆了,面面相覷,不敢吱聲。 清和到底是個大男人,其實并沒有多軟,抱在懷里的滋味按理說很普通,但是凌峰偏偏貪戀上了這種感覺,后來午夜夢回總是會夢到那個晚上。一分醇厚的酒香,兩分桃花的甜香,七分月光的清冷,勾勒出了懷里那個人。松松散散的長發隨意地滑落,鐘靈毓秀的五官一半埋在枕頭里,自顧自睡得香甜。那雙移山填海的手微微蜷縮,呈現出一種完全放松的狀態,毫不設防。 凌峰看著看著,咽了口唾沫,蠢蠢欲動的手地伸向清和的衣襟,然后一道驚雷從天而降,險些燒焦他的頭發。幸虧凌峰拔劍的速度快,把雷光盡數劈散。他收起劍,無奈地盯著清和衣服上流轉的符文。它們的光輝飛快隱去,一副無辜的樣子。 真是昏了頭了,怎么忘了這人渾身上下都是符文法器,難怪能睡得這么安穩。凌峰有一點不甘心,卻又拿對方沒辦法,只能約戰第二次,光明正大地占便宜。 第二次是人間的端午節,清和正在包粽子,沒心情和他打架。凌峰很不爽,一劍掀飛了清和包好的一盆粽子。只見暖風之中,滿天散落的粽葉和糯米,夾雜著圓滾滾的蜜棗,噼里啪啦往下落。 清和勃然大怒,拔劍而起,和始作俑者從地上打到天上,從早上打到晚上,終于把對方困在了九宮天雷陣里,逼他道歉。 “是我不對,我不該弄壞你的粽子,賠給你行不行?”凌峰笑嘻嘻,單看這幅表情,還以為他才是勝利的那一個呢。 清和氣鼓鼓地斜睨了他一眼:“你會包?” “這有什么難的,我學就是了?!绷璺宕笱圆粦M,“天都要黑了,你再不放我出來,今天就吃不到粽子了?!?/br> “哼?!鼻搴桶蚜璺宸懦鰜?,雙手環胸,冷若冰霜。凌峰見他氣得狠了,笑瞇瞇走過去:“別生氣了,你總得教我包一個吧?” 清和的手很巧,不管是符箓陣法劍招,還是種花種菜做飯,任何看起來有難度的事,在他那里總是信手拈來,輕描淡寫。三兩片粽葉散發著自然的清香,手指一翻,就卷成一個漏斗似的形狀,裝上雪白的糯米和黃色的蜜棗,折疊包裹,一個呼吸的功夫,一個胖乎乎的綠粽子就做好了,悠哉悠哉地躺在盆底。 “會了嗎?”清和沒好氣地問。 “說實話,沒看懂?!绷璺蹇吹醚刍潄y,實話實說,“哪有你這樣教學生的?速度太快了?!?/br> “我才沒有你這樣的學生?!鼻搴蛻崙嵉睾吡艘宦?,放慢速度,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拆解,等凌峰做好了,再繼續下一步。就這樣,一個教一個學,清和的第二個粽子包好了。至于凌峰,明明是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照著學的,但他的粽子散架了,糯米噼里啪啦往下撒。 清和:“……” 凌峰:“……” “說實話,你成心來搗亂的吧?”清和道。 “怎么會?”凌峰剛毅的臉上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清和扭過頭去,只覺得慘不忍睹。他嘆了口氣,招了一卷線過來:“這樣吧,等你包好了,用這個線捆起來。這你總會吧?” “放心,這個簡單?!绷璺宓降滓矝]有學會用粽葉自己包裹自己,但是借助線的幫忙,還是勉強包出了幾個能看的粽子。只是和清和包的比起來,就顯得又丑又笨。 夕陽西下,他們坐在廚房,聽著鍋里咕嘟咕嘟沸騰的水聲和灶膛里木材燃燒的聲音。凌峰忍不住問:“你為什么不辟谷呢?五谷雜糧,不利于修行,而且還會一直耗費時間。以你的天賦,如果你把這些時間都用來修行的話,早就成為天下第一了?!?/br> “哦,然后呢?”清和入神地觀看著跳動的火苗,它們變幻莫測,好像一副綺麗靈動的畫。 “然后?”凌峰不解。 “成為天下第一,然后呢?”清和不以為意,“比我現在會更快樂嗎?” 凌峰怔住了,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等到粽子熟透的香氣飄滿了整個房間,他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來嘗嘗你親手包的粽子?!鼻搴偷?。 碧綠的粽葉被煮的發黃,解開嚴嚴實實的白線和層層包裹的粽葉,糯米和蜜棗的香氣撲面而來,一口咬下去,軟糯香甜,唇齒留香。黏糊糊的糯米幾乎融化在了口中,熱騰騰,甜蜜蜜,簡直連牙齒和舌頭都要被他黏住化開了。 清和倒了兩杯雄黃酒。凌峰詫異道:“你不是不喝酒嗎?” “你不懂,這叫儀式感?!鼻搴屠硭斎坏?,“端午節怎么能不喝雄黃酒呢?” “凡人用雄黃是為了驅蛇避蟲,你又不怕這些東西,加什么雄黃?一股奇怪的味道?!绷璺灞г沟?。 “你話真多,粽子都堵不住你的嘴?!鼻搴推鋵嵰膊幌矚g雄黃的味道,但他就是覺得端午節得有雄黃酒,這樣才算是一個完整的節日。就像門上得插著艾草,晚飯得煮兩個咸鴨蛋,身上得配一個五彩的香囊,手腕上還得戴一根紅繩。 凌峰對節日不感興趣,但他對和清和一起過節感興趣,吃了粽子和咸鴨蛋,喝了雄黃酒,臨走還向清河討要了香囊和紅繩。 “香囊我只做了一個,沒想到你會來?!鼻搴酮q豫了一下,“你等等,我給你編一個手鏈?!彼贸鰶]用完的紅色絲線,手指翻飛穿梭,喝杯水的功夫就編好了一個。紋路平整,走線優美,只是中間習慣性地串了一個桃核,清和頓了頓:“你戴的話,會不會有點幼稚?” 凌峰瞄了一眼系著五色絲絳的小紙人們,轉向清和手腕上的同款手鏈,問道:“你怎么只戴了左手?” “戴在右手做飯不方便?!鼻搴碗S口道。 “哦……那我也戴在左手吧。不然用劍不方便?!绷璺逡槐菊浀?,伸出左手,等清和為他戴上。 不知道為什么,清和總覺得這個場面有點怪怪的。他沒有多想,低著頭給對方戴上紅色的編織手鏈。 這一戴,就戴到了現在。 小貓咪模樣的凌峰把珍藏的手鏈拿出來瞧了瞧,遺憾地比劃著爪子的尺寸。決定等以后再戴上吧,到時候給清和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