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星系？”卡爾文微微皺起眉，“帝星也有玫瑰莊園，不用跑那么遠?！?/br>
    “嘿，這怎么能一樣？”埃蒙德把腦袋枕在卡爾文大腿上，翻出玫瑰星球的全息畫面。一瞬間，兩人就被玫瑰花海徹底包圍，“那里的玫瑰花幾乎覆蓋了一整個星球，就連最寒冷的極地都開著晶瑩剔透的雪玫瑰。不覺得很浪漫嗎？”

    “但是?！笨栁牡拿碱^依舊鎖著，“那里剛剛成為帝國的領土，還沒有徹底完成改造?！?/br>
    “那才是重點，小冰果?！卑Ｃ傻聦ι峡栁牡囊暰€，“你去過任何一個聯邦的寓居星系嗎？我是說，保留了它們在聯邦時面貌的寓居星系？我想你該親自去看看，體會一下聯盟的獨特文化……”

    “埃蒙德。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笨栁挠檬滞凶∷膫饶?，“我只是擔心安全問題?！?/br>
    “噢。噢我明白了?！卑Ｃ傻路磻^來，“好吧。雖然我可以向你保證，以玫瑰星系居民的素質和情懷，他們絕對不會做出暴力反抗之類的事來……不過我想在這一點上我大概說服不了你?！?/br>
    他嘆了一口氣。由于文化上的差異，每一次星際戰爭中，因為雙方都會占領對方的躍遷點，導致許多寓居星系的歸屬權也會同時發生轉移。而在這個問題上，無論是聯邦還是帝國都顯得有些尷尬。

    聯邦的尷尬之處在于一部分帝國人民對于帝國有著無條件的堅定信仰，因而即使普通寓居星系上根本缺乏武器裝備，他們也會想出各種各樣的手段對聯邦進行抵抗，甚至發動以一整個星系為代價的自殺式襲擊。在付出了許多血和淚的代價之后，時至今日，聯邦慣常的做法是讓原屬帝國的寓居星系一律采取自治政策，只解除其星系外圍可能對聯邦造成威脅的防御武裝，不廢除其原先奉行的政治體制，但允許該星系內的帝國人民申請遷居其余聯邦星系。這一策略被稱為“棄療”策略，它帶來的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結果就是，如果在下一次星際戰爭中這座寓居星系再次回到帝國的懷抱，星系總長可以毫無障礙地在一天之內和帝國完成交接，交接時星系內的總人口數與被劃入聯邦疆域時的誤差不會超過1％，至多未成年人的比例會比之前高一點兒。這是因為帝國的每一座寓居星系都是標準化設計，并接受帝星的統一領導；它們全都能夠在基礎生存層面自給自足，不依賴與其他星系開展進出口貿易，就連最新民用科技的應用推廣都是完全同步的。這種高度統一倒給聯邦帶來了一點好處，讓他們在接管這些寓居星系時一招鮮吃遍天。

    而帝國的尷尬之處卻在于，聯邦的每一個寓居星系都太有特色了，不止是政治文化，有些寓居星系中的人造行星甚至在重力構造、大氣構成這樣最基礎的部分都與標準人造行星有著巨大的差異，更別說行星上的地表地貌之類。雖然絕大多數來自聯邦星系其實根本無所謂自己被誰統治，但他們幾乎都會表達出“希望保留這座星球的基本特色”的愿望。讓人頭疼的是，其中很多星系在保留特色的前提下根本無法自給自足，大量的物資都需要從星系外的躍遷點源源不斷運進來，如果要滿足他們的要求，一兩個星系還好，一旦數量變多，難免影響到整個帝國的產業結構。出于人道主義原則，帝國也不能像聯邦那樣對這些星系完全置之不理，任由其自生自滅。于是對于這些聯邦星系，帝國基本都要進行一番帝國化改造，而改造的結果往往是，這些星系最初的特色會被大幅削弱。大部分人對于這個結果都只能無奈接受，但也有一些例外，譬如曾經有一座名叫安那其的寓居星系，為了抵抗帝國的統治，他們不惜引爆了一顆恒星——天知道他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兩百多年前的宇宙戰爭開始時，帝國的版圖橫跨12座星系，如今是13座半——聯邦放棄了13個躍遷點的行為讓許多原本處于交戰地帶的聯邦星系直接變成了帝國的疆域，玫瑰星系就是其中一座。這座星系里有兩顆人造行星，它們的陸地幾乎都被玫瑰花海所覆蓋。毫無疑問，這樣一座星系的特色必然是旅游業，但星際旅行是聯邦人的獨特愛好，而帝國，由于絕大部分寓居星系都是標準化建造，他們對星際旅行并不熱衷。

    可以想見的是，在未來一兩年的時間里，玫瑰星系里那兩顆夢幻般的行星會被徹底改造成最普通的模樣，玫瑰們會被連根挖去，花田會變成大型農場、養殖場、工業基地、育成中心、科技園或是商業區。帝國至多給它們留下五分之一的陸地面積用來種植玫瑰，并美其名曰“人道主義關懷”。如果這座星系歸屬帝國的時間足夠長，在新落成的育成中心降生的嬰兒們就將在帝國文化的熏陶下長大，他們不會再懂得把玫瑰花種滿一整顆星球的浪漫，甚至會因為那五分之一玫瑰花田的陸地原本還可以有更好的用處而感到不滿。他們會提出和卡爾文一模一樣的問題：想要看玫瑰的話，有一座玫瑰莊園就不就夠了嗎？

    埃蒙德覺得挺難過的。而卡爾文顯然注意到了。

    “好吧，我會試著提交申請，如果能夠通過的話，我們就去?！笨栁耐讌f道。

    ＊

    一個月后，他們真的踏上了前往玫瑰星系的旅途，帶著一組12架可以由精神力遠程控制的戰斗機甲。埃蒙德覺得這太夸張了。日暮時分，他和卡爾文走在玫瑰花田中央的小道上，那本該是多么浪漫的時刻。但身后卻有一隊沉重的、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簡直太破壞氣氛了。

    “怎么，不是很想來嗎？”卡爾文看著他，“為什么看起來不高興？”

    “你就不覺得它們太亮了嗎？”埃蒙德問。

    “亮？”

    “好吧，沒什么。我能恢復成自己的樣子了嗎？”

    “當然?！笨栁恼f，“我會在返程之前把它們格式化的?！?/br>
    “那就好?！卑Ｃ傻铝⒖虖闹硐壬男蜗罄锝饷摮鰜?，然后抱住卡爾文吻過去?？栁幕乇ё×税Ｃ傻?，但這個吻卻并沒有持續很久。這群機甲的確太亮了?？栁南?。

    這一次旅行的落腳點是被玫瑰花海圍繞著的一座城堡。當卡爾文與埃蒙德來到城堡的玫瑰花圍墻前時，一個穿著古典的優雅婦人已經在入口處等待迎接了。

    “晚上好，卡爾文元帥。能夠迎接你的到來是我的榮幸。你可以叫我瑪蒂爾達。嗯，請問這位先生是？”

    “你好，瑪蒂爾達女士?！笨栁亩Y貌地向她致意，“這位是我的助理AI?！?/br>
    “艾德?！卑Ｃ傻陆舆^話，“你可以叫我艾德，美麗的女士?！?/br>
    卡爾文看了埃蒙德一眼，顯然對他這種面對任何人都能放電的本能感到不太滿意。他想起自己曾經訂購過一套手銬和項圈，可惜沒帶過來。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格外想要給他戴上。

    “你好，艾德先生?！爆數贍栠_笑了笑，眼神在埃蒙德身上稍稍停留了一會，又不著痕跡地回到卡爾文身上，“請隨我來吧，卡爾文先生，您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br>
    城堡外表古樸，內里的科技化程度卻很高，既有公元紀年的古典韻味，又有銀河時代的所有便利?，數贍栠_在向卡爾文展示了房間后便請他們自便，離開前主動向埃蒙德申請了通訊權限，并表示歡迎兩人隨時聯系。

    “換了一張臉，你還是那么受歡迎?！笨栁淖寵C甲們停留在城堡外圍，此刻終于沒有人打擾，他把埃蒙德抱進懷里，再一次吻上去。這回終于能夠吻個盡興了。

    “哦，那可不一定?！卑Ｃ傻抡Ａ苏Ｑ?。

    當然，下一瞬兩人就倒進了床里，誰都沒有再深究這個問題。

    但埃蒙德的確沒有說謊，卡梅奧向他申請通訊權限并不是出于好感，她別有目的。埃蒙德也不是純粹出于追求浪漫而選擇來到這顆星球度假，他同樣別有目的。

    ＊

    深夜。

    “當他們要我做這事的時候，我覺得他們一定是在犯蠢?！爆數贍栠_在全息投影中不斷拉扯各種模塊，修改著埃蒙德的權限框架，“天啊，自由病毒怎么可能感染你這個等級的AI？我以為它們最多能夠感染一下家務機器人?！?/br>
    “有一些是出廠自帶?！卑Ｃ傻抡f。

    “你也是嗎？”瑪蒂爾達懷疑地問。

    “算是吧?！卑Ｃ傻聰偭藬偸?，“嘿，還有多久？我覺得他說不定會醒?！?/br>
    “三分鐘?！?/br>
    埃蒙德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他如今在這間信號屏蔽室里，沒法接通卡爾文的體征數據，但他隱隱預感到卡爾文會醒。

    進度條走得很慢。兩分半后，房間里響起了敲門聲?，數贍栠_忍不住罵了一句“烏鴉嘴”，用一個手勢打開了壁爐，讓噼啪作響的火焰聲遮蓋住敲門聲。埃蒙德覺得自己緊張得都要流汗了——如果他有那種東西的話。

    “趴到壁爐前面去?！鼻瞄T聲再次響起時，瑪蒂爾達向他扔了個眼色，然后收起了房間里的全息投影，讓修改權限框架用的超級計算機藏回書柜背后，起身去開門。

    “哦，卡爾文先生。抱歉借用了您的AI助理?！卑Ｃ傻侣牭浆數贍栠_這樣說，“我這里的壁爐突然響起來，怎么都關不掉，兩百多年前的老東西了，真讓人頭疼。哦，我想我該等到維修公司過來再處理的?！?/br>
    “您家里沒有維修機器人嗎？”卡爾文皺起眉。

    “您知道的，像我們這樣老式的人都比較崇尚自然，我不太習慣用那些?！爆數贍栠_面不改色地撒謊，“或許我應該轉變一下觀念了?！?/br>
    就在這時候，埃蒙德的權限框架終于全部修改完成。

    “哦。這個壁爐?！彼B忙給瑪蒂爾達解圍，“一點小問題，現在沒事了?！彼樖株P閉了壁爐，噼啪聲停了下來?！氨?，卡爾文，我以為你睡著了?！?/br>
    “……跟我回房?！笨栁牡穆曇魩е黠@的不悅，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埃蒙德與瑪蒂爾達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