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當初青澀的少年長大成人，如今都已經長成了意氣風發的青年模樣。沐瀾親手為兩個徒弟行了加冠禮。

    “小師父，你往后都不來教我們功課了嗎？”

    “嘉臨，行了加冠禮，你就是大人了，往后的功課需要你自己用心鉆研?！?/br>
    “可我舍不得小師父啊?！?/br>
    “又不是見不到了，有什么舍不得的?！?/br>
    兩個徒弟跪坐在大殿中央，沐瀾給大徒弟正好衣冠，就輪到了小徒弟。

    他抬手拆開青年的發髻，拿起托盤里的發梳，重新梳理整齊。

    青年謝祁宸端坐在蒲席上，微微側過頭，看著自己的小師父，“我以后還能去丞相府找你嗎？”

    沐瀾對上他的視線，“有何不可？”

    青年便轉過頭，不再說話了。沐瀾為他束上發冠，示意他起身，抬手為他整理衣擺。

    謝祁宸張開手臂，低頭看著已經矮了自己半頭的小師父，

    “以后再隨意跑去丞相府，恐怕就不合適了吧?！?/br>
    沐瀾嘆了口氣，抬頭看著面前的徒弟，

    “外面賓客和依仗都準備好了，別錯過了吉時?！?/br>
    ......

    自金鑾殿通往議政堂的方向，有一條長長的宮道，宮道兩旁栽著四季常青的低矮松樹，樹上覆蓋了一層薄薄冬雪。常青樹極耐炎寒，在冬雪的覆蓋下依然茂密。沐瀾身后跟著一眾朝廷重臣，穿過長長的宮道，疾步行往議政堂的方向。

    拐過一叢白雪覆蓋的松枝，便看到前方走來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待人影行至眼前，眾人停下腳步，朝來人拱手行禮。

    “二殿下?！?/br>
    來人駐足在沐瀾前方，回了一禮，

    “師父，形色如此匆忙，是為了邊關之事嗎？”

    沐瀾抬頭看著面前身形挺拔的青年，面色凝重，“不錯，邊關傳來急報，我等趕去面見陛下，商討后續?！?/br>
    青年便側身站到一旁，讓出前路，“父皇已經在議政堂等著了，諸位請?！?/br>
    來不及寒暄，一眾人便形色匆匆的向前趕去。

    謝祁宸站在原地，身后是一片白雪皚皚，他朝眾人離去的方向駐足了一會，回首繼續往前。

    ......

    議政堂內，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漢國自開國以來，便肅清一切邊疆隱患，一眾邊疆小國俯首稱臣，從未有過紛亂。如今國家受外族侵犯，邊關失守，竟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

    “我朝歷代講求和平外交，對待附屬國從未有過苛刻，朝貢納稅時向來以禮相待。殊不知，竟養出一群狼心狗肺之徒！”

    “一眾小國聯合起來，也有百萬精兵。我軍節節敗退，如今已經連失三座城池......”

    沐瀾面色凝重，“我朝多年來重文輕武，如今軍事怠廢，朝中恐怕無人能領兵出戰?！?/br>
    “......丞相所言不假，太尉年事已高，衛大將軍卸甲歸田，新一代武將難堪大任......朝中無人啊?！?/br>
    ......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張太尉越眾而出，抱拳道，“陛下，臣懇請出戰，肅清外敵，還一方安穩！”

    永和帝端坐于高堂之上，開口勸阻，“張愛卿，你年后就準備遞交辭呈，回鄉養老，如何還能帶兵打仗？”

    “老臣一副殘軀，若還能為國效力，戰死沙場又何妨？”

    “太尉莫急，”永和帝勸慰道，“朝中并不是無人能出戰，”

    “陛下有何人選？”

    永和帝欣慰道，“在你們之前，謹暄已經來見過朕了，他自請領軍出戰。只是不知，各位看法如何？”

    “二殿下？”

    “素來聽聞二殿下文能治國，武能安邦，如今朝中無人，二殿下也不失為合適的人選?！?/br>
    “殿下親自領軍出戰，也能安撫軍心......”

    永和帝看向沐瀾，“丞相是謹暄的老師，你怎么看？”

    “......二殿下于兵法之道很是精通，臣以為......并無不妥?！?/br>
    “既然丞相都這么說，看來是可行了！”

    “看來我朝之中，也不算無人！”

    ......

    謝祁宸身著玄甲，一桿長槍立于身側，他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之上，身后是百萬雄兵。

    披風獵獵，隨風招展，他最后回頭望向城門的方向，良久，眼神逐漸暗淡。

    他轉回身，攥緊手中韁繩，眼神復又堅定。雙腿一夾馬腹，抬手揮道，“出發！”

    百萬雄師過境，紅旗招展，塵土飛揚。

    ......

    沐瀾便立在城墻之上，站在這滿天飛塵后，凝視前路，面色沉重。

    “丞相大人，既是來送行的，為何不露面呢？”

    ......

    “......送行，就一定要露面嗎？”

    “......這......送別遠行之人，便是要見最后一面，留個念想的嘛?！?/br>
    ......

    “......徒增牽絆罷了?！?/br>
    ......

    轉眼又是一年春去冬來，皇城四處張燈結彩，萬家燈火通明，年味十足。百姓載歌載舞，絲毫感受不到邊關的劍拔弩張。

    沐瀾抬步踏上觀景臺，沖負手而立的永和帝拱手一禮。

    “陛下?！?/br>
    永和帝立在高樓欄桿后，像是知道來人，并沒有回頭，

    “云初，你來了?！?/br>
    沐瀾走到他身側，抬眼看到永和帝發間白絲，感觸頗多。

    “陛下，邊關傳來捷報，所失城池盡數收復，大軍一舉南下，已經攻入敵軍首都?！?/br>
    “不錯，朕就知道，謹暄定不負重任?！?/br>
    沐瀾抬頭看向觀景臺前方。眾生蒼茫，草木榛榮，紛亂過后，又是一片大好河山。

    ......

    永和帝蒼老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云初啊，這江山，朕就托付與你了?！?/br>
    沐瀾轉頭看向他，不解道，“陛下何出此言？”

    “朕年紀大了，身體大不如從前，能感覺到大限將至，時日無多了?！?/br>
    “陛下身體一向康健，怎會時日無多？”

    “......唉，”永和帝抬手撫上身前的欄桿，語氣滄桑，“云初啊，到了朕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世事無常，天命難違啊?！?/br>
    “......”

    沐瀾垂下眼，沒有作聲。永和帝這段時間身體每況愈下，甚至連性情都不似從前，或許，真的是大限將至的征兆。

    ......

    “云初啊，朕已經決定了，不日即將退位。你是賢臣，有治世之能，朕只有把這江山托付給你，才能放心?！?/br>
    “......陛下，臣恐難堪大任......”

    “云初不要妄自菲薄，朕能在這個位置上，這么多年江山穩固，也多虧了你。往后嘉臨接了朕的班，你還要費心輔佐他，朕對你，一直存著感激之心......”

    “陛下，”

    沐瀾突然打斷他，轉過頭，“您說什么？”

    “朕說，往后嘉臨接了朕的班，還需你費心輔佐......”

    “陛下，”沐瀾有些不敢相信，“您要傳位給大殿下？”

    “怎么？有何不妥？”

    “......您曾經說，謹暄他有帝王之才，能堪大任，還囑咐臣對他嚴加管教，讓臣傳他治國之術......您忘了？”

    ......

    “......云初，世事尚且無常，朕當時的想法，不一定還是現在的想法啊?！?/br>
    永和帝負手而立，看著眼前眾生榛莽，語重心長道，“如今你也看到了，邊疆不可能永無戰事，而謹暄已有大將之風。往后，謹暄駐守邊疆，護一世安穩，你在皇城輔佐嘉臨，保盛世太平，豈不美矣?！?/br>
    “......陛下，”

    “云初，”永和帝抬手打斷他，“朕知你向來對謹暄寄以厚望，但朕以為，現如今，朕的安排才是最妥當的?！?/br>
    “......”

    永和帝抬手按上沐瀾的肩膀，“云初，朕就把這江山托付給你了。答應朕，無論往后發生什么，你都要替朕，護這江山永固?！?/br>
    ......

    ......

    “......是，陛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