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最深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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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頭放著那本,葉脈書簽夾在第三章的結尾的那一頁,翻開一行行畫著紅色的波浪標線的文字映入眼簾。 【我撲在她腳下,拿著她的手,把眼淚都掉在她手上。我跟她提到我們一起消磨的美妙的時間。我答應為了討她喜歡,仍舊當土匪當下去。先生,我把一切,一切都犧牲了,但求她仍舊愛我! 她回答說:“仍舊愛你嗎?辦不到。我不愿意跟你一起生活了?!?/br> 我嚷道:“最后再問你一次,愿不愿意給我走?” “不!不!不!”她一邊說一邊跺腳。 她從手上脫下來我送給她的戒指,往草里扔了。 我戳了她兩刀。那是獨眼龍的刀子,我自己的那一把早已斷了?!?/br> 唐·何塞拿著匕首問卡門,選擇和他一起去非洲生活還是選擇去死,卡門毅然決然做了選擇。 這一段話的旁邊做過一段注解,是用隱形藥水寫的,字跡干涸后自動消失不見,現在只能看到淺淺的痕跡。 段竟遙還記得自己分析過的那段話,他無意探討更深的哲理,看門到底愛不愛唐·何塞,還是她愛自由勝過生命,抑或者她喜歡熱鬧糜爛的生活,這些都不重要。 人性素來難以揣測,自由——到底什么是自由呢?人的行為不受本心意愿的控制,想要的偏得不到,那叫不自由,不隨心。 可若是,現在他的想法和之前發生了變化,倒也算不得不自由了吧。 段竟遙擺弄著脖子上掛著的戒指,終是沒舍得扔出去,而是仔細妥帖的貼心放好,合上書頁。 段川凌敲了幾下門,隨后端了杯溫牛奶走進來,和往日的每個早晨一樣溫和的喚他起床。 要穿的衣服也在床邊的凳子上整齊的擺好,段竟遙側頭審視著段川凌,即便是他以最嚴苛的標準去衡量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愛意,也絕對不能昧著良心說他的眼里沒有他。 “怎么還在看這本書?”段川凌將書抽走放回書架上,一扭頭卻看到小兒子的手里拿著一把未開刃的蒙古彎刀,兩端鑲嵌著一圈藍色和紅色寶玉,微微含著笑凝睇著他。 “爸爸,我一直想問你,如果我一輩子不打算接受,你該如何?” “我會一直等下去?!?/br> “那么,如果我選擇了其他人呢?” 段川凌站在陰影里,面色晦暗起來。 —— “找別人?你永遠不用問我這個問題?;蛘吣闫矶\我死后,你再產生這種念頭?!?/br> 昂斯懶洋洋的仰躺在沙發上,長腿搭在扶手上,捧著的是陸琛的新著打印稿,近二十萬字的,拿著單邊放大鏡給他找錯別字。 坐在電腦前面的陸琛頭也不抬,“如果你遲遲死不了呢?” 昂斯口氣幽怨,“哥,你能不能不要扎我心,我會很疼的?!?/br> “別再叫我哥?!?/br> “陸醫生?” “我已經不做心理醫生了?!标戣≠|詢他,“你可有給段竟遙暗示過什么?” “啊,你說這個啊……”昂斯咬著稿紙邊沿咬出五厘米的牙印,回答的漫不經心,“只有相信催眠的人才容易被催眠,只有心防淺且滿是漏洞的人才能趁虛而入,梅塞爾教授耗費了近兩年的時間才讓他松口,我這個半吊子能是他的對手么?你也太高估了我,低估了這塊硬骨頭?!?/br> “你沒想過說服他?” “說服了他,自然也能看到說服你的希望,你料定我打這個主意的對不對?”昂斯撲起來抱住他親一口,被狠踹了一腳。 “滾遠點,說正事?!?/br> 昂斯垮了一秒鐘臉,堆起滿臉的笑來,“陸教授,你這篇論著查了不少資料吧,我給你揉揉,你一定辛苦了?!?/br> 陸琛冷眼看他狗腿的殷勤,等著他下文。 昂斯慢慢悠悠地開口道:“與其說是我說服了他,還不如說我是幫著他說服他自己呢。你要知道同樣的一番話說給不同的人聽就能產生不一樣的效果,那不過是每個人的感受是不同的而已。而且段竟遙……嘿,他真是我最大的收獲?!?/br> “說人話?!标戣∮酶遄忧昧艘幌滤哪X袋。 昂斯立馬正色著,“陸教授,和你寫文章一樣,擬定了標題就要找很多資料,和偵探有了嫌疑犯就要找到證據類似,他也不過就是希望能佐證罷了。人這東西最怕孤獨了,一個人搞luanlun多沒意思啊,大家一起搞才能輕輕松松做決定啊,要是顛倒一下世界規則,你不和我好都天理不容?!?/br> 陸琛冷了臉,提著他的衣領將他丟出了門。 “哎哎哥,別動怒啊,讀書人要講武德?!?/br> “讀書人講什么武德!” —— 布置溫馨雅靜的咖啡店,西裝革履的溫潤男子坐在段竟遙身邊,替他那缺大德的弟弟道歉。 段竟遙輕輕笑起來,想到昂斯那張傷勢一直好不了的臉,幾乎可以預見對方臉上掛著怎樣的嘚瑟表情。 “陸醫生……” “我已經不從事心理醫生了,你叫我陸先生吧?!?/br> 段竟遙理解,連自己的感情都這樣了,再去調理別人也難。 “我父親,就是段川凌,他去找過你嗎?” “找過?!?/br> “治了三年?” “對,也不對?!标戣≌f:“我們見面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足一次治療?!?/br> 一次治療五十分鐘到一個小時。 “意料之中?!?/br> 陸琛說:“我本來不該說,但既然你也是涉事人,我只能說我個人目前的看法。我曾經在大德州的監獄里觀察過三年的重刑犯,我本不信世上有純粹的惡人,即便是英國公務員的道德真空也是培養出來的,后來我改變了看法。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很多姿多彩。段川凌……他是個非常危險的存在,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非常危險?!?/br> “你真委婉?!?/br> 陸琛看他表情平靜得顯然早就了然于心,暗嘆他果然是一早就做好了準備,昂斯看人還是很準的。 “那你真打算留在國內了?” “家里老人臥床,不便遠游,何況心定了,去哪里又何妨?”段竟遙攪動了幾下咖啡杯,慢聲說:“小時候我父親講床頭故事,從前有兩個舉子進京趕考,看到出殯,一個說見棺不吉,晦氣得很。一個說見棺大喜,要升官發財。我如今才明白,世界如何,全在自己的看法里。我看他好,他便好。我看著骯臟,就是骯臟?!?/br> 段竟遙又道:“活在世人的眼光里,那還是真正的自己嗎?我認為不是了?!?/br> “你現在改當昂斯的說客了?” “那倒不至于,受人之托,也可不忠人之事?!?/br> 陸琛疑猶不消,“你說的這些,他都知道嗎?” “自然是知道的,這些話不就是說給他聽的么?!倍尉惯b眸中含了抹冷芒,抬手解開并扯下第三顆扣子,往咖啡杯里一丟。 “這是?” “應該裝了竊聽器吧,可能定位器也有,小玩意了。今早我便發現觸感不對。你稍等,打個電話便能證實一下?!?/br> 段竟遙撥通了段川凌的電話,冷冷說了聲:“給你半個小時,出現在我面前,不然以后就不用出現了?!?/br> 如果段川凌真在公司的話,一個小時也趕不過來,還得他提供地址。當五六分鐘后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了門口,段竟遙默然,陸琛也沉默了,他真是遠遠低估了這對父子呢。 段竟遙結清了帳,起身告辭了。 段川凌以外段竟遙會質問自己,然而段竟遙什么都沒說,回家泡了個澡,放了部電影看終集。 他越這樣段川凌就越不安心,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和聲下氣地道:“遙遙,你理我一下啊?!?/br> “理你了,看電影吧?!?/br> “你發現了?” “我得感謝你沒在我體內植入呢,不然可不好找出來?!?/br> “我只是……” “只是不放心,只是擔心,只是沒有安全感對不對?” 段竟遙棄了電影,翻身將他壓在了沙發上,認真的觀察著男人的臉上真的出現了類似的表情,還有心虛和討好,他切實的信了,原來段川凌真的能有底氣不足的一天。 “對,我總是在怕,怕你走了,就和夢一樣?!?/br> “我能去哪兒呢?” “天大地大,任你逍遙?!?/br> 段川凌苦笑著捏了捏段竟遙的臉,他死都想不到自己平生頭一次栽下來的深坑如此巨大,生生坑死他一輩子都爬不出去。 段竟遙忽然說:“天大地大,誰能阻你和我一起去逍遙呢?” “你不阻攔?” “我為什么要阻攔?“ “真的?” 段川凌的眼睛都亮了,激動的摟緊了他,“遙遙,你說得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和我……和我在一起了?”這些話他問了不知道多少遍,可沒有哪一次似這次的小心翼翼,竟真是怕一切如夢幻的泡沫多說一個字就消散破滅了。 “我想好了,我愿牽住你的手走下去?!?/br> 背德,luanlun,又如何。他本就不必當高高在上的圣人君子,他也不需要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喝冷風,世上只有一個段川凌,誰也替代不了。 “可有一點,你不能再和今天這樣,控制欲強成這樣會死人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倍尉惯b冷哼一聲,發狠的捏了他一把,“日后,我做什么都不瞞著你,和你商量,但你要偷偷摸摸的搞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可別怪我翻臉?!?/br> “行,你說什么都行?!倍未杓拥貌恢廊绾问呛?,哪怕現在要他命他都愿意給了。 段竟遙感慨得望著護佑自己長大,賦予了他太多太多的男人,心頭涌起來難以言喻的激情,低頭吻住了他,這次是在意識完全清醒的狀態下做得舉動,他完完全全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遙遙,遙遙?!?/br> 段川凌的動作停止了一瞬,緊接著變得比他激動數倍,熱情的回應起來,恨不得將自己化身成一團燃燒一切的巖漿,抱著他心愛的孩子一起燃燒。 “那天沒做完的事情,想繼續嗎?”段竟遙喘著氣,坐在他的腿上問。 當然想,沒有一刻不想的。 段川凌激動的抱起他,剛走出兩步皮帶搭扣“咔嚓”一聲響,段竟遙拽著扶手撐住自己,一使力將他也拉進沙發里,兩人滾做一團。 激情回應著激情,身體仿佛樂器彈奏出美妙的交響樂,久到電影結束,下一部臨近尾聲,酣暢淋漓的樂團演奏才畫出了一個休止符。 段竟遙扶著段川凌的肩膀靠在他懷里,全身是汗和體液,心情逐漸平靜。 他深深的凝視著段川凌,微仰頭送上一吻。 段竟遙突然意識到:無論是在他之前的親朋,或者在他之后的任何人,他對誰都沒有更加感激過,也從來沒有更加愛過任何人。 無法質疑的是他也愛著他,這種愛很難去界定到底存在哪些成分,又有哪一種占據著最多的部分,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 此生,他是他最深的羈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