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屬于陳晚舟的教授的課在上午十點，下課的時候正好趕上大眾的飯點，很少有人會挑在這個時間上來詢問問題。所以在收拾自己攤在講臺上的教材時，身邊忽然多出一個人來的時候，陳晚舟確實有那么一點點驚訝。

    視線在面前的人那一頭淺棕色的蓬松頭毛上停留了一陣，轉到了他稍微還能看出點嬰兒肥的臉上，陳晚舟略微蹙起眉，眼中浮現出些微的疑惑。

    他們帶的班上……有這么一個人嗎？

    陳晚舟的記性一直不錯，自家導師帶的班大大小小加起來幾百號人，他不說把里面每一個人的臉都能和名字對得上號，至少也能在看到某個人的時候，反應過來“這是我帶的班里的”，但眼前的這個人，無論他怎么在記憶力翻找，也找不出一點該有的印象。

    按理來說，這么有辨識度的外貌，他要是見過，不應該完全想不起來才對。

    不過陳晚舟也沒有太在意這一點，畢竟大學里，逃課請假實習，甚至中途轉專業之類的事情并不少，他不能保證自己真的記下了每一個人的長相——就算對方真的不是自己班里的，在空閑的時候過來旁聽一下自己喜歡的課，本來也不是什么需要遏止的事情。

    這么想著，陳晚舟朝面前的人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拿過一邊的細框眼鏡重新戴上，低頭看向對方遞過來的書上，用記號筆做出了標記的地方，開始解答起他的疑惑來。

    會在這種大部分人都急著去吃飯的時間留下來，進行課后答疑的人，對知識的汲取顯然有著極為強烈的熱情。這個長著娃娃臉的學生聽得很認真，連同書本一起帶過來的筆記做得簡潔而仔細，簡直能夠直接拿出去當成教學范例。

    兩個人一個樂意講，一個樂意聽，不知不覺之間，不光是他們所在的教室，整棟教學樓都安靜了下來，空空蕩蕩的，聽不到什么人聲。

    最先回過神來的做完了筆記，甩著發酸的手腕的娃娃臉學生。他轉頭看了看除了他們已經沒有其他人的教室，又看了看墻上掛著的掛鐘顯示的時間，意識到自己耽誤了太多的時間，臉上浮現出些許不好意思的神色來。

    “現在去食堂的話，人肯定很多……而且也沒什么菜了，”合上手里的教科書，男生一雙形似杏眼的眼睛微微彎起，“如果助教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吃飯吧？就當是耽誤你這么多時間的賠禮?！?/br>
    知道他是助教，看來確實是他帶的班的學生。

    就是不知道之前是逃課的次數太多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才會讓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掃了一眼男生手里教科書的封面，陳晚舟打開手機里的學生名單看了一眼，成功地在里面找到了“祁陽”兩個字，才摘下眼鏡，朝他露出了一個不大的笑容：“那行，我就當不知道教授以前沒記你缺勤的事了——我不吃辣，其他的不挑，看你口味吧?！?/br>
    像是沒有料到陳晚舟會突然提這一茬，祁陽的一雙眼睛微微睜大，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但很快，他的臉上就浮現出些許委屈和控訴來：“我本來就沒缺勤……”

    這么嘟噥了一句，祁陽卻并沒有做更多的辯解，也不知道是認為陳晚舟不會相信，還是覺得在這種事情上糾結沒有必要。

    本來也就是大學畢業沒多久、還算不上是踏入了社會的人，陳晚舟和祁陽之間并沒有多少年齡造成的代溝，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學生又是個會找話題的，一路上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都挺良好，絲毫沒有因為師生的身份而產生什么尷尬的氣氛。

    ……當然，陳晚舟并不認為，這是對方把他帶到酒吧來的理由。

    跟著祁陽在角落里的位置上坐了下來，陳晚舟看了看面前寫滿了各種酒的菜單，交疊著雙手靠在椅背上，朝對面的人看了過去。

    “這里的烤串特別好吃，助教肯定會喜歡的，”完全沒有在陳晚舟的視線當中，露出心虛的表情，祁陽伸過手來，把陳晚舟面前的菜單合上，從最后面一頁往前翻，“雖然主食的選擇少了點……但味道也都不錯，而且口味比較清單，適合不愛吃辣的人?！?/br>
    一邊說著，他一邊先讓邊上等著的服務生上了一杯可樂和一扎甜酒——如果大中午的就喝烈性酒，眼前這個暫時任職半個人民教師的人，肯定不會認同。

    ……嘖。

    翹起的舌尖輕輕地彈了下上顎，祁陽見陳晚舟已經點完了單，抵著下巴想了想，又加了幾件符合對方口味的東西。

    這幾天觀察下來，他發現陳晚舟喜歡吃那些表面有一層脆脆的皮的東西——這種大多都是烤或者炸出來的東西，但偏偏這個家伙又特別討厭油膩，在這方面總是格外挑剔。于是每一回都是饞了之后要上一份烤物或者炸物，簡單地吃上兩口，再放到一邊，等那股油膩的味道下去之后，再嫌棄地在下一餐把剩下的吃完。

    明明每一次點餐之前，都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自己又是個舍不得浪費食物的，但陳晚舟還是每一次都落入同樣的循環當中，好幾次都因此而露出了懊惱的表情。

    唇角不受控制地揚起，祁陽看到陳晚舟在咬了一口端上來的烤串之后，眼睛微微發亮，也低頭抿了一口杯里的甜酒。

    ……還怪可愛的。

    目光落在陳晚舟因仰頭喝飲料，而不住地上下滑動的喉結，祁陽無意識地咬著玻璃杯的邊緣，漆黑的眼瞳中，浮現出些許暗沉的神色，又在對面的人看過來時恢復正常，彎起純良的弧度。

    他拿起盤子里的烤串，咬下一塊串在簽子上的一塊蚌rou，有點含糊地開口：“助教有男朋友嗎？”

    太過平常的語氣聽起來無比自然，就仿佛這不過是談天時再尋常不過的隨口一問，不值得對此作出任何大驚小怪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