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后，已經是晚上七點。

    邵榮回來好長一段時間，一直在客廳健身。他腦袋上頂了塊紗布，還好也不用縫針。

    許雙沉在餐桌那邊給自己倒水：“醫生說留疤嗎？”

    “頭發里藏著，留疤不留疤有什么區別?！?/br>
    “本來你臉上就有塊疤?！痹S雙沉灌了幾口水，過去掰著邵榮的臉，在他疤痕處點了好幾下，“要是再多一條，你出門就能把人小姑娘嚇哭?！?/br>
    “嚇哭就嚇哭?！鄙蹣s又不靠臉吃飯，壓根不在乎這些，“再說了，要是真能把人嚇跑，我今天還用得著給自己腦袋來這么幾下嗎?！?/br>
    許雙沉：……

    邵榮又拎起啞鈴上下晃動健身，許雙沉指指點點：“還有你那頭發，都多長了，你看得見嗎你，趕緊去剪剪。那疤也是，現在醫美這么發達，讓你整整你也不去，挺帥一小伙，收拾好了放身邊多養眼?！?/br>
    “養眼有什么用?！鄙蹣s話少，就愛跟許雙沉貧兩句，“能打架就行?！?/br>
    許雙沉中午才吃了半碗面，就跟譚正上床去了，這會兒餓的前胸貼后背，他讓邵榮換了衣服陪他一塊吃點東西。兩人在夜色下閑逛，不知不覺就到了一家熟悉的小飯館。

    這會兒是飯點，人正多的時候，飯館里滿滿當當都是人，許雙沉看了一圈，發現一個熟人——封久安。

    封久安對面坐著一位中長發的女孩，穿了件休閑西裝，干練的氣質跟這里有點格格不入。

    兩人正在聊天，女孩似乎在向封久安討要東西，而封久安則是咬著吸管，一臉不耐煩。

    交談了幾句之后，兩人不歡而散，女孩拎著包氣沖沖離開，封久安則是撐著下巴喝了兩口汽水，才像想起什么似得，扭臉張望四周。

    “找誰呢?！痹S雙沉過去，在封久安旁邊坐下，“剛剛你女朋友？”

    封久安腦袋縮回去，又咬著吸管，也不知道是裝傻還是心不在焉：“你怎么來了?！?/br>
    “什么我怎么來了，我每天都在這兒吃晚飯。別給我打岔，剛剛那個女孩，是不是你女朋友？”

    邵榮跟老板娘說了老三樣之后，拿了兩瓶北冰洋，開了瓶蓋后才坐到對面。

    封久安掃了一眼邵榮，立馬將眼神撇開，一眼都不想看他：“不是，今天辦案現場碰見的一臥底女記者，纏我一下午了，就想要她的手表?！?/br>
    今天早上，封久安帶著小組成員前去收網，正巧碰上假裝顧客想要貸款整容趁機收集資料的柯曉珊?？聲陨菏菨h東市法制欄目的記者，嫉惡如仇，又膽大心細，上期提交的選題和資料是關于校園裸貸，反響十分好，領導建議做成高息貸款系列，所以柯曉珊又報了一個整容相關的‘美麗貸’選題。早上正在用手表型的攝像機在貸款中心收集資料，冷不丁外面偽裝的女便警帶人控制了現場，混亂中，柯曉珊的手表遺落在現場，被當時的負責人封久安當做現場證物帶回警局。

    一個擔憂工作，著急節目材料，一個遵守警局制度，堅持按照流程來。

    兩邊僵持不下，從警局鬧到小飯館，最終以柯曉珊被氣走結束。

    “小安，其實你年紀也不小了，今年二十六了吧?！痹S雙沉攬住封久安的肩膀，“有沒有考慮找一個？警局沒有看中的，要不要叔給你介紹？”

    封久安推了幾下也沒把許雙沉的手推開：“我找不找女朋友關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br>
    “小心燙?！崩习迥锒肆藘赏氤稚蟻?，紅油的放到許雙沉面前，“中午沒吃飽吧，晚上要了個大份的?！?/br>
    許雙沉笑著開口：“是沒吃飽，老板娘觀察入微啊?！?/br>
    老板娘抿著唇微笑：“行，你們慢慢吃，我繼續忙去了?！?/br>
    許雙沉目送老板娘離開，坐在身旁的封久安忽然嗤笑一聲，諷刺開口：“我看要找女朋友是你吧，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爛人一個。人老板娘遵紀守法，看得上你？”

    他扔下飲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背影匆匆，似乎還帶了點怒意。

    “他怎么了？”許雙沉納悶，“剛才還好好的?！?/br>
    邵榮塞了口混沌，猜測：“大概不喜歡你給他找的嬸子？”

    許雙沉踹了他一腳：“去，瞎說什么，誰跟你說我要找什么老板娘了?！?/br>
    “大家都這么說的?！鄙蹣s抱著自己的保溫杯，裝腔作勢喝了一杯，“你不喜歡人家還天天來這里吃飯，一盯人老板娘就盯半個小時?！?/br>
    這個小店開了將近二十年，當年那個放學后趴在油膩膩餐桌上寫作業的女孩也長大了，老兩口退居二線，把小店交給了柳佳菲。許雙沉最早是跟老封過來的，那個時候還有封久安，深夜下了班，來這里喝碗熱乎的紅油抄手。許雙沉不喜歡吃香菜，老封發現后就都挑到自己碗里。

    許雙沉沒有父親，老封就是他爹。

    邵榮結了賬，回頭看見許雙沉有些消沉的背影。柳佳菲正在前臺給客人打包涼菜，順著邵榮的視線看過去：“許哥，是不是又想封叔了?！?/br>
    “嗯?！鄙蹣s跟別人沒什么話講，只是應了一聲，就悶頭走到許雙沉旁邊，“沉哥……“

    他后面那句‘封叔肯定不想你這么難過’還沒說出口，就看見許雙沉正在專心致志看著抖音里跳舞的小jiejie。

    邵榮：……封叔不想讓你難過，但肯定想打你。

    邵榮碰了下許雙沉的肩：“走了?！?/br>
    許雙沉反而把手機遞過來：“你看看?！?/br>
    視頻拍的有些模糊，女孩兒身穿旗袍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鏡前起舞。跳的是什么舞邵榮也不懂，反正覺得還挺好看的，胸大屁股翹，柔的跟水一樣。

    邵榮把手機還給他：“你喜歡這種女人？”

    許雙沉：“……你不覺得她有點眼熟嗎？”

    邵榮把手機拿回來，又看了好幾遍：“有，但不確定是誰?！?/br>
    畢竟這個視頻拍的太模糊了，而且不到十秒鐘。解立新那小子常說邵榮天賦全點在肌rou上，一點沒分給腦子。

    拐著彎損邵榮弱智，這事邵榮都記在賬上。

    “你覺不覺得……”許雙沉也不是特別確定，“……她有點像鐘曉曉？”

    “鐘曉曉……”

    邵榮盯著手機里的女孩兒，覺得是有那么幾分相似。

    鐘曉曉是鐘成峰與潘正鳳的女兒。當年鐘成峰失蹤，封夏追查，許雙沉打下手，跟著一起去過。那個時候鐘曉曉還小，已經知道父親多半是回不來了，怯生生躲在mama身后，拉著衣角含著眼淚。

    那雙眼睛在許雙沉腦海里停留了很久，那時每次想起，都精神振奮，在復雜的卷宗和海一樣的監控視頻里沒日沒夜的查找著鐘成峰留下的痕跡，直到老封墜江，他被開除警局。后來這幾年，他偶爾也會去潘正鳳的家里坐坐，接濟一下這對母女。鐘曉曉往返學校，許雙沉與她只碰過兩次面。

    一次是十二歲，一次是十五歲。后來聽潘正鳳說，鐘曉曉沒讀大學，愛上了一個年紀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兩人關系鬧的很僵，鐘曉曉也很久沒回來了。

    這個人會是她嗎。

    “抽空去潘正鳳家里坐坐，有段時間沒去了?！痹S雙沉收起手機，帶著打包的涼菜與邵榮往回走。

    夜色漸深，這條小吃街卻十分熱鬧，空氣中彌漫著油煙味和飯香味，混雜著喝酒劃船的嬉鬧聲。

    “榮子?！痹S雙沉伸手攬住邵榮的肩膀，“你說這日子，是不是越過越好了?！?/br>
    “嗯?！鄙蹣s悶悶點頭。

    下午一點半，正銳實業私人會議室。

    總裁助理給許雙沉換了一杯茶，許雙沉擺擺手，實在是喝不下了：“歇著吧，別倒了?！?/br>
    放下茶壺，總裁助理說：“許總，你要找譚總干嘛來公司？”

    許雙沉還來氣呢，好端端地昨天突然拉著他上了床，自己這心態還沒轉過來，今天又被放了鴿子：“等會他來了我不把他罵一頓我都不解氣?！?/br>
    總裁助理將許雙沉身旁的椅子拉出來坐下，湊過去小聲抱怨：“不過許總，譚總是有點怪怪的，昨天下午來了趟公司，沒走流程就從公司賬戶里取了筆錢。今天早上又來了一趟，我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許總，你說譚總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許雙沉皺眉：“他有沒有說要去做什么？”

    助理搖頭：“沒有，而且走的很匆忙，只在公司待了不到五分鐘。有份很緊急的合同也沒簽?！?/br>
    助理的話讓許雙沉心中隱隱有股不好的預感，譚正平日做事向來穩重?？墒强v觀這段時間，樁樁件件都透露著奇怪，尤其是昨天突如其來的表白，和上過床之后反常的話語，根本不像譚正的風格。

    想到這里，許雙沉猛然起身，撥通了譚正的電話。

    電話依舊沒有打通。

    許雙沉在會議室里待不下去了，他推門而出，快步離開公司。到了樓下，電梯打開，許雙沉迎面和邵榮撞上。

    “沉沉?！鄙蹣s臉色不好，他著急的時候習慣叫許雙沉的小名，“正哥他在前往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如今生死不明?！?/br>
    許雙沉像是被一記悶棍敲中，整個人晃了一下，險些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