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不行,氣死我了,個老不死的竟然敢耍我!不對,他竟然敢懷疑我腎虛!” 直到坐到自己提前預定好的雌蟲餐廳中,佘彧都還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身后的尾勾胡亂扭動,用從林皓白大褂上撕下來的布條松垮垮系著的黑發也炸成一團,別說服務生了,就連本想跟進來蹭飯的炎都退避三舍,哭著坐在駕駛艙中死活不敢下船。聞的心情也有些微妙,不過,他心情微妙的原因卻并不是因為雄蟲在林皓辦公室中打砸,而是因為林川。 林皓故意惹怒佘彧,就是為了擾亂佘彧的時間觀念,給林川爭取與他單獨會面的時間,而林川,也確實透露了很多令聞感到四肢冰冷的消息。 比如雄主離開蟲族聯邦的時間。 雄主在這一趟旅程后,生還的可能性。 再比如……林川的計劃。 由于時間實在緊迫,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林皓在用生命爭取,所以林川透露的信息不多,但聞還是從這些簡單的信息中找到了雄蟲一直隱瞞的某些事情的蛛絲馬跡,若是他推理的不錯的話,雄主應該是某個家族目前唯一還在世的繼承蟲,而這個家族掌握了目前蟲族聯邦最需要的基因崩潰癥防治技術。 大概是在百年戰爭期間,叛逃聯邦的天伽族為了保證自己日后能夠與蟲族聯邦抗衡,派出殺手,暗殺了這一家族所有的成員——哪怕是現在,天伽族也還是經常使出這種低劣的把戲,打擊蟲族聯邦的科技發展速度,老式機甲之所以變成老式就是因為所有研究員與研究資料全部消失在了一場蟲為制造的宇宙極光事故中——只是當時雄主的祖先逃到了混亂星域,有幸逃過一劫。 偏偏萬年之后,雄主的蹤跡再次被天伽族發現了。 天伽族是絕對不會允許雄主這個會危害到他們種族安全的因素存在的。 但那些殘暴的天伽族雌蟲無法確定雄主究竟藏在哪里,又因為混亂星域壞境貧瘠惡劣,幾乎無法生存,他們習慣性的排除了正確答案,只將生活在混亂星域附近的種族一一屠戮,試圖找到隱藏在這些種族中的雄蟲。 也正是這些種族的逃亡者進入混亂星域,成為了生活在宇宙最貧瘠處的流民,混亂星域才逐漸壯大。直到排除了所有可能,天伽族才將目光投向了他們在最開始忽略的混亂星域,以星盜團為單位,逐片區域搜索——好在,在無畏星盜團可以在宇宙極光中暢行無阻的名聲傳到天伽族前,他先找到了雄主,并將雄主接回了蟲族聯邦。 雖然手段和過程不是那么美好。 聞了解自己的雄主,雖然雄主嘴上說著自己自私自利,為了生存無惡不作,但卻非常有原則,若是混亂星域流民們的慘狀真的是因他而起,雄主絕不可能坐視不理。就像雄主心心念念要還無畏星盜團自由一樣,雄主一定會……想為流民們做些什么。 看著對面雖然還是怒發沖冠的樣子,卻已經開始熟練的在點餐平臺上選擇營養餐的雄蟲,聞默默握緊了自己放在桌面下的雙手——不論是以一己之力對上天伽族,還是以rou體凡胎承受流民們的怨恨,雄主這次離開,都必定有去無回。 就是因為雄主自己心存死志,才會在他說要努力比對方多活一天時有那么大的反應。 與雄蟲相處的點點滴滴漸漸涌入聞的腦海,許多被他忽略的細節也愈發清晰了起來,聞越來越確定雄蟲的想法,也對林川的計劃越來越心動,可他…… 他不想對自己的雄主做那么卑鄙的事情。 是的,卑鄙,這個計劃卑鄙到令他不敢相信這是林川這樣風光霽月的雄蟲想出的計劃。 餐點很快就由機器蟲送了上來,聞只得按捺胸中沸騰的情緒,強打笑容,陪伴雄蟲用餐。 林川所說的計劃其實并不復雜,無非就是要打雄主個措手不及。林川詳細調查了無畏星盜團,發現最有可能與雄主里應外合的戰斗力便是無畏星盜團的三當家,一只綽號暴熊的獸人。但這只獸人有個最大的缺陷,就是在氣溫達到零下二十度后戰斗力會大幅度下降,達到零下三十度后還會開始冬眠,而無畏星盜團所在的第九礦星從十月到來年二月中旬氣溫都處于零下二十度以下,暴熊絕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礦星,無畏星盜團也不會在缺少重要戰斗力時逃獄。 如果乘坐大型星艦并且在每一個躍遷點都進行躍遷的話,第九礦星到主星大概有兩周航程,而他的預產期又在三月中旬,也就是說,雄主九成九會選擇在三月初在暴熊接應下逃離主星。只有這個時間,雄主才能既保證他與蟲崽的安全,又能順利帶領無畏星盜團逃離蟲族聯邦。 而林川的計劃便是利用主星與第九礦星的溫差,在一月將處于深度睡眠中的暴熊運送到主星——主星冬季溫度一般不會跌破零下十度,被運送到主星的暴熊會自動蘇醒,在發現自己所在后,他自然會聯絡雄蟲一起逃離主星。而且,林川也會為雄蟲與暴熊創造一次完美到此生絕不會遇到第二次的叛逃機會,讓雄蟲不得不變更計劃提前離開,而他要做的就是…… 利用自己肚子里的蟲崽與雄主對他的關愛,讓雄主放棄這次機會。 就算在前三個月孕程中注射再多次信息素,在孕后期完全不注入任何信息素的話,孕雌和蟲崽還是會陷入極度危險中。到時,若是他懇求雄主留下保護他們的蟲崽,雄主一定無法狠下心離開。 但是,無畏星盜團的三當家暴熊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莽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且極看重“兄弟道義”,若是雄主真的為了他這個無畏星盜團的仇敵放棄這次千載難逢機會,暴熊絕對會對雄主十分不滿,甚至直接鬧掰。跟雄主一樣,三當家“暴熊”與大當家“仙人”在無畏星盜團內部都有極強的影響力,暴熊與雄主鬧掰,就意味著至少短時間內,無畏星盜團內部都不會平靜。 而且以聞對星盜的了解,這些星盜全都十分注重“道義”,雄主的行為……哪怕雄主是他們的二當家,恐怕也很難被原諒。 這是一招讓雄蟲不得不斬斷曾經最重要羈絆的毒計,可悲的是,他這個本該作為雄主的利刃與盾牌的雌侍,竟還可恥的動心了。 聞抬起眼,看向桌對面的雄蟲,因為這里是雌蟲餐廳,沒有準備為雄蟲專門設計的套餐,所以雄蟲只能根據自己的食量和審美,選了一份花花綠綠的小份套餐。但雄蟲不知道,這家餐廳的小份套餐——尤其是花花綠綠的小份套餐——一般都是為蟲崽準備的,所以食物在精致美味、營養均衡的同時,也會兼顧鍛煉發育中蟲崽的作用。 比如雄蟲手中現在正在剝著的,就是一種外殼又厚又硬,但果仁富有蟲崽發育需要氨基酸的堅果,哪怕是對已經長出蟲翼的雌蟲蟲崽來說,要用蟲翼上的倒鉤輔助剝開這種堅果也是很困難的事情,更何況是沒有蟲翼,只能使用手指的雄蟲呢? 意識到雄蟲窘境的聞趕忙放下手中的餐具,伸出手,準備接過雄蟲手上的堅果。 “雄主,我來幫您吧?!?/br> “不用不用不用,你吃你的,我還就不信整不開它了?!?/br> 雄蟲卻像跟堅果杠上了似的,飛速搖頭,臉紅脖子粗的表示自己可以,然后便竭盡全力將堅果掰開一條細縫,并將尾勾尖端塞入細縫中,輕輕一別…… 咔噠一聲,整個堅果連同果仁就裂成了一大一小兩瓣,四散落在桌面上。 “這不就開了嗎!來,媳婦兒……” 累出了一頭薄汗的雄蟲想也不 想,連氣都沒喘勻便撿起較大的果仁,送到聞唇邊,邀功似的道: “嘗嘗,好吃哥再給你剝一個?!?/br> “雄主……” 一瞬間,聞的心臟就像被一只大手隔空抓住了似的,不住絞痛。 他不希望雄主離開他,不希望雄主送死,可是……可是雄主如此信任他,疼愛他,他如何,如何為了一己私欲,背叛雄主,無恥的以自己為威脅,讓雄主成為受無畏星盜團指責的叛徒。無畏星盜團是雄主幾十年的心血,每一名星盜都是雄主的家人,他…… 飽受內心折磨的聞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佘彧卻以為他的沉默是因為果仁來之不易,輕輕嘖了一聲,又將堅果往聞唇內送了送,還故意瞪著眼睛,佯做生氣的威脅: “嘖,張嘴!別逼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親你啊……” “是……” 聞只得張開嘴唇,將雄蟲送到嘴邊的果仁咬在齒間,輕輕咬碎,油脂的香氣頓時充滿了他的口腔,令他混沌的頭腦也清晰了些許。他一面咀嚼,一面拿過雄蟲面前盛滿堅果的小碗,將碗中的堅果逐個捏碎。 “味道很不錯,雄主,您也嘗嘗看?!?/br> 佘彧這才撿起桌面上剩下的半顆果仁,丟進嘴巴中。 “也就一般吧?!?/br> 雖然嘴上這么說,佘彧卻還是將聞已經處理好的堅果全都拉回了自己面前,撿出碗內的果rou,放到空閑的餐盤中。聞本以為雄蟲又是在別扭,不由得低下頭,暗自竊笑,豈料沒過一會兒,那只盛著果rou的餐盤竟被雄蟲推到了他面前。 他抬起頭,卻只見雄蟲已經擦干凈了雙手,好似什么都沒發生似的,一邊吃起其他東西,一邊嘟嘟囔囔的小聲道: “我不愛吃,你要是覺得好吃你就都吃了吧……” 雄主是因為他說味道不錯,所以故意這么說,哄他自己吃掉這些堅果嗎? 軍雌怔怔的盯著正鼓著臉頰咀嚼rou排的雄蟲,連手中夾著的蔬菜掉回盤子內都一無所知,直到雄蟲的耳根被他盯得通紅,連面頰都隱隱帶上了紅色,他才猛地回過神來,從盤內拿起果仁,送入口中。果仁的味道還是那么香甜,可這一次,他卻品嘗出了幾分苦澀。 他知道,他絕對做不到配合林川的計劃了,就算他再怎么想留下雄主,再怎么不希望雄主送死,他也無法卑鄙的用自己與蟲蛋逼迫雄主,成為雄主的阻礙,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聞臉上忽然露出個有些羞澀的微笑。 “雄主,晚餐后您有什么安排嗎?我今天在雌蟲論壇中看到了一種新的“鍛煉”方法,耗時可能會比較長……” 他只能盡可能為將一切做到最好,再將最艱難的選擇題……留給雄主。 他不會插手雄主的決定,也絕對不會因為雄主的決定產生怨恨,但他也一樣不會提醒雄主,就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做一個不會說話的選項。 雖然這樣也很卑鄙,但至少……他不會覺得自己過于無恥。 就在他下定決心的同時,餐廳監控室中,正對著屏幕聚精會神的圓臉雌蟲也終于緩緩舒出口氣,拿起光腦,撥打了林川的通訊號。 “雄主,聞上校已經入套,您可以開始準備下一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