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說，自己其實是有機會去央美學習后，自己的心理變化，讓秋嵐意想不到。

    不是靠實力，但只要可以去學習，去做關于畫畫的事，自己都非常樂意，非常希望去做。

    我真的很喜歡畫畫。

    人家也可能只是隨便說說，就算真的認識那位老師，那位老師說不定看不上自己的作品。而且那種跟著學習，既然不是通過考試去上大學，一定只是單純的學習，沒有學位證和畢業證。自己去學習，出來學歷依舊是現在這樣。

    可是，這真的是很好的學習機會。

    都2018年了，誰還不清楚有個好老師有多么重要？好的老師等于自己第二個父母，他或她的實力，教學能力，人脈，都可有利于自己。

    “想靠自己的實力……”

    “人脈也是一種實力?！?/br>
    得知錯失了那樣一個好機會，好像被敲了一榔頭，一直眩暈一直眩暈無法揮去的暈眩，揪心的遺憾感席卷而來，卷得深深陷在里面無法自拔，才突然發覺，原來自己真的特別想去畫畫。想要有學畫畫的機會，想要去那個領域。即使不通過正規考核，不是通過考試什么去美院也好，沒有學位證畢業證也好，靠人脈，靠各種辦法都可以，只要能讓我學習就行，能讓我有機會嘗試一下美術行業就好。只要能進入那個領域，只要可以去做那件事。

    “渴望”被這種“差一點就可以得到”的事情一刺激，變得愈來愈強烈。秋嵐原本以為，如果是靠的別人的關系，肯定不對，心里會因為人情不舒服?？墒恰欠N錯失機會的特別遺憾的感覺……那種渴望原來那么強烈……強烈到秋嵐不能再忽視它的存在，必須像這樣排除周遭一些干擾，好好想一想；必須與畫畫這件事做個了斷了，下定決心以后把它擺在一個什么位置。

    秋嵐聯想到前一段時間，自己靠高一程的關系，掙到的高一程朋友的錢，也沒有特別別扭的感覺。

    秋嵐努力回味那個時候的感覺。

    按高一程說的，朋友再有錢也不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因為是朋友的朋友，就不管質量如何給那么多錢?！拔铱赡軙驗槲覀兪桥笥?，送禮物給你，請你吃飯，但是我拜托你的事情，如果你沒有讓我滿意，我本身就是虧損了——因為事情沒完成——怎么可能還給你錢?！庇绣X人的錢也是錢啊，而且更懂利益。

    這樣啊……這也是我自己的實力……

    我真的想畫畫。如果再有機會，我一定會去?？咳嗣}沒什么不好的，最終也是看我自己的實力，最終只要我認真對待就沒有錯。我想畫畫。我很想去畫畫。

    秋嵐取下眼鏡，揉揉眼。他看著眼鏡，想起父母。

    秋嵐的眼鏡，是快中考的時候配的。小學，初中，他發現自己看不清黑板，但父母一直不管，跟他們吵了很久才答應。跟要數位板和電腦一樣，父母覺得不是必需物，一拖再拖。所以，自己發覺秋月眼睛看不清時，才……等下，這么想，秋光跟自己有些像，也是吵著要眼鏡……可那家伙根本沒戴幾次！老子可是不戴就真的摸瞎??！

    正冒著火想著這倆不省心的小孩兒，秋嵐的手機響了，接通聽到是秋月打來的。

    “哥……你今晚不回來嗎？”秋月很擔心秋嵐，直覺他借口去同學家，其實是像以前一樣離家出走，但又跟以前的精神狀態不一樣，怕他出事，怕他這次再也不回來……

    “嗯，今晚我去同學家?！?/br>
    真糟糕這會兒竟然刮風了，這風聲也太大了。

    “這會兒剛吃完飯正朝他家走呢。不是橙子哥哥家。你們不認識……嗯，你們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回家，明天晚上回去……嗯，嗯，明晚當然回去……嗯，好，睡吧……”

    掛斷電話。秋嵐呼口氣。這倆小孩……這倆小孩這幾年真的快把自己折騰壞了。跟父母說自己也有學業之類的事情要忙，想讓他們幫自己分擔一些，哪知他們不以為然：“監督下他們作業別讓他們生病受傷不就行了，也沒啥難的又占不了你多少時間?！?/br>
    秋嵐懷疑：“你們倆真的養過我嗎……”

    你們以為一個人照顧兩個剛上小學的孩子很容易嗎。

    秋嵐回憶五年前，有一次，不知道秋光這小子又惹什么禍，老師叫家長來學校。秋嵐與她面對面坐一起，聊了幾句后，她注視著秋嵐，那是看孩子的眼神，憐惜溫和又帶著一絲無奈，輕輕緩慢道：“你今年才16歲……你也還是孩子……怎么……”

    秋嵐視線落在其他地方，沉默不語。他知道，她想談話的對象，是“家長”，不是自己。

    帶秋光和秋月回到家，秋嵐聽他們說，是有同學不停說他們是沒父母養的，說話很難聽又笑他們，秋光一氣之下才打了對方。

    秋嵐：“……那確實欠揍?！?/br>
    秋光：“哥，你剛才說啥？”

    秋嵐：“……哦，我說你那個同學，沒有同理心?！?/br>
    比起哥哥，還是有父母在他們身旁，更好吧。

    秋光：“哥哥，經常嘆氣會老得快?！?/br>
    秋嵐：“……你以為我為了誰才嘆氣?！?/br>
    自己的學校，家里，他們的學校，三頭跑。他們升入小學三年級后，秋嵐才稍微放松些。偷偷跟在后面，看他們自己上下學。第二天上午有課，或者晚上有課，秋嵐就不回家了。之前，他都是堅持著盡量回家，照顧他們。通行時間，休息時間，算下來，性價比真低……不，這種事不是用經濟術語衡量的。

    上下學可以不怎么cao心，他們也會做一點飯了。

    我應該可以放心在學校做自己的事，然而課好多。好多背的。好多實cao。轉眼，竟然到了實習時候。

    我的大專五年這么快就過完了？

    捷徑？輕松？我怎么感覺我這種累似乎也不亞于高中吧……？

    這五年中，畫畫也是跟小學初中時一樣當愛好，基本全是摸魚，從沒想過可以當做職業。也靠畫畫掙過一點點零花錢，都是手繪。記得有次大半夜描線時，不小心把墨水潑在地板上，害得室友爬下床又擦又拖半小時，還要提防某個姓秋的宿舍長在旁邊幫倒忙，啊，真可憐。對了，那個室友好像就是深海。秋嵐啊，秋嵐，明明你才是宿舍長為什么總是你在搗亂??！

    秋嵐想起宿舍半夜，室友們有時會聊喜歡的女孩子，有時互相分享為愛鼓掌的美好片子?！翱彀咽謾C給我！”那群熱血激情的少年簡直是把手機搶過去的?！澳隳敲答嚳?？！”“給我介紹個女朋友吧啊啊……”秋嵐不理解。雖然他也暗戀，也喜歡女孩子——比如他游戲里的老婆們——也想多跟對方接觸，但是也沒有那種非要不可的感覺。沒有女朋友也沒關系啊，他還有好多事可以去做。

    當秋嵐問出自己的困惑時，深?；卮鹚骸拔蚁胍陨??！?/br>
    秋嵐：“……”

    深海反覺得秋嵐是個不可思議的生物：“你難道不想要？你不會那個吧……”

    秋嵐：“滾！”

    現在……好像稍微可以理解他們了。

    秋嵐腦海里浮現出高一程的面貌，聊天時的樣子，看書做題時的樣子，躺在自己身旁的樣子。

    我很想跟他在一起。

    想抱抱他，想知道他摸起來是什么感覺，想聽他的聲音?；蛘?，只是待在自己身邊，能感受到他的氣息就很安心……

    秋嵐前兩天也跟深海討論過自己這個人，長得也不丑，為什么沒人喜歡自己呢？好像跟女孩男孩都能聊得開心，也有人喜歡跟他聊一些比較深或比較隱私的話題，但……沒有人討厭他，但也沒有人表現出想進一步交往成為男女朋友的興趣。

    深海：因為你脾氣太差了。

    秋嵐：“……”

    深海：你有時是不是對女孩子……就像跟對兄弟差不多？就現在你跟我說話這樣。你給她們就會有不錯不錯知心哥哥可愛的弟弟什么……

    深海：也就是沒有男性魅力。

    深海：直說吧，就是沒有性張力。

    深海：你喜歡那個富婆，是不是有……想跟她親密那種欲望？

    Glory：嗯嗯。

    深海：你對我有嗎？

    跟你親密？我沒一腳把你踹飛就不錯了。

    Glory：沒有。

    深海：對，就是這種差別，很多女孩子對你，沒有你對你那個富婆那種感覺。

    秋嵐回憶高一程給自己的感覺。性張力……脫衣時看著他的肌rou慢慢顯露在自己眼前，他對自己微笑時，嘴角的弧度，劉海下眼眸內的光……

    Glory：靠，咋感覺這么難……

    深海又分析了一下秋嵐喜歡的富婆為何單身，一般是標準太高了，如果秋嵐真的能追到的話，“茍富貴勿相忘啊?！?/br>
    Glory：……我又不是看上她的錢……

    深海：但這是現實。

    深海：她知道你啥條件，又愿意跟你在一起，肯定會愿意幫你很多忙，錢這方面你肯定不用太擔心。

    深海：關鍵是你自己會不會覺得心里不平衡。

    秋嵐也清楚，自己和高一程在精神和物質上都不是一個層次的。只從他的談吐，秋嵐都能感覺出來，他的思想比自己認識的其他同齡朋友都要成熟理性，他一定見過很多人，看過很多書，體驗過很多事。他會考慮現在談戀愛，會讓自己喜歡的人面臨異地戀，會考慮異地戀各種問題。他的家庭與自己的家庭完全不同，他們使用金錢的觀念似乎跟自己家就有很大差別。旅游是，學習也是，他的父母會請最好的老師來教導他。雖然他也有他的壓力，但……秋嵐從自己的角度來看，還是很羨慕……

    小學，想學畫畫，父母說費錢不讓學。

    初中，想跟同學一起去上補習班，父母說費錢不讓上。

    可以體諒父母，可以理解自己家的情況。但……如果有錢的話，我走的路，會不會與現在也不一樣了？

    眼鏡剛才摘下就一直沒再戴，正好讓鼻梁休息了一會兒。秋嵐揉揉眉心，接著雙手捂臉，整張臉貼了冰霜般，耳朵也是，直接成冰塊。真的好冷。秋嵐手臂環抱自己，白色霧氣在面前出現、消失。

    想要開拓眼界，想要知道不知道的一切，體驗更多事情，他可以比我要更輕松一些去做到。

    他可以直接跑山區扔掉錢財變成窮人，但是，我可沒辦法直接跑別墅群憑空生財變成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