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高一程的車出門玩之前，秋嵐再三跟秋光和秋月強調“老實一些”。秋光不服說這是自己的生日。秋嵐嚴肅道：“生日不是不講理的借口?！?/br>
    現在，四人正坐在行駛的車上。后排的秋光和秋月不說話，各自看窗外的風景。前排副駕駛的秋嵐，從上車開始，又莫名緊張起來，眼睛往開車的高一程身上看了一眼，就趕緊移開。奇怪。又不是第一次坐車，而且今天秋高氣爽，車窗都是打開的，空氣流通，空間并不封閉，按道理來說不可能會胸悶。小風吹著還挺舒服，頭發衣領袖子都在空中飄翻擺動，這個樣子看上去蠻瀟灑的——秋嵐心里想的是身旁扶著方向盤的那人。忽然，他的余光注意到高一程往自己這里看了一下。

    秋嵐瞬間覺得自己是被看透了內心，冷汗刷刷冒出來，身體僵直，喉嚨干燥得無法發聲。半響，他慢慢扭動脖子去看窗外，心想“裝作什么都沒有。至少裝得自然一些”，然后看到窗外的后視鏡，想起高一程說過他往這邊看是看后視鏡。

    秋嵐松口氣。全身戒備放下后，心里又空空的。

    高一程看了秋嵐一下，感覺他精神確實不佳。今天車里異常安靜，秋光說了幾句話后，也不怎么吭聲。高一程一邊繼續注意路況駕車，一邊開口：“嵐嵐?！?/br>
    “……??？??？”

    剛松懈下來就被毫無征兆地叫名，秋嵐差點兒咬到舌頭，慌里慌張地轉頭看他。

    “昨晚又熬夜了？”高一程問。

    “……啊，嗯。嗯?！?/br>
    糟了，他不會又問頭像的事吧。

    “嵐嵐，你的本職工作需要集中精神。不要過度犧牲休息時間?！?/br>
    “……哦……好……”

    高一程不再說話。秋嵐覺得自己的反應好像太不尋常了，高一程肯定覺得很奇怪。不能這樣。

    “誒，這什么時候新開了一家飯店？”紅燈停，秋嵐看窗外，手指指了下某個面館，“你來這兒吃過嗎？”

    “吃過?！备咭怀炭戳丝疵骛^牌子，說，“那個面我只吃面，不吃rou，因為面很焦很好吃?！?/br>
    “那下次買回來你吃面我吃rou?！鼻飴古τ闷綍r大大咧咧的語氣調笑道。

    “好?！?/br>
    “我想起來我上學時，我和我同學商量，哪天我們去飯店，只點一盤魚香rou絲后，每個人掏出一碗米，拿出一瓶啤酒……自帶主食！”

    “這也可以？”高一程感到有趣地笑笑。

    秋嵐也笑，轉頭心想自己這會兒扯得是不是太刻意，想抽自己嘴巴：靠我這都提的什么話題！太low了我跟一個經常在外吃飯的人說什么……

    “嵐嵐，你會做飯嗎？”高一程問。

    “……會啊。我都教你買菜了我不會做飯？”

    高一程沒有回話。秋嵐看著他：“……你又想讓我教你做飯？”

    “什么時候讓我嘗嘗你做的飯？”高一程盯著前方說。

    “……食材自己備?！?/br>
    “好?！备咭怀填D了頓，“我還以為你會拒絕我?！?/br>
    “……只要你自備食材?！鼻飴褂檬置弊?，頭歪向窗邊，“我也可以吃嘛。我也可以吃?！?/br>
    “嵐嵐，你看了嗎？”

    “……你說的是七月番那個？看了?！?/br>
    “里面的你會做嗎？”

    “……咳咳，給我食材讓我試試我可能就會做了?！?/br>
    兩人順著這個話題，聊起最近看的動畫、漫畫、。秋光把哥哥說的“老實”理解為“不讓說話”，因此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到高一程與秋嵐的對話上。他聽了半天，終于沒忍住，在他們聊天間隙中插話道：“橙子哥哥，你喊我哥喊得好甜啊。嵐嵐，嵐嵐……”

    “秋光?！?/br>
    秋嵐硬聲道。秋月也撞了下秋光的胳膊。秋光反應過來，捂嘴。車內一片沉寂。前面兩人都沒回頭，但秋光的位置能看到秋嵐的側臉。見他似乎氣得臉都紅了也沒像以前那樣回頭罵自己，秋光有些無措地跟他道歉：“哥，你不要生氣。我錯了。我只是開個玩笑……”

    高一程只在他學他喊“嵐嵐”時，笑了一下，沒再說什么。他要專心開車。

    四人到達郊外一個沒有圍墻的自然公園。車停在路旁畫好的停車線內，下車面對的直接就是一片延伸至遠處河畔的草坪。秋嵐問高一程帶沒帶什么好玩的。高一程打開車的后備箱，提起一個袋子。秋光湊過來，看到角落有個彈弓，叫了一聲，將其拿到手中：“橙子哥哥你有彈弓??！打鳥吧?！?/br>
    “秋光?！?/br>
    秋光只顧拉皮筋試彈性玩，沒有理秋嵐。他轉身，對準站在面前的秋月，拉緊皮筋，松手，皮筋彈到秋月的臉上。

    “秋光！”

    秋嵐怒了。秋光拔腿就跑。秋嵐晚了一秒，沒有抓住他，叫了他幾聲，轉而低頭看秋月：“沒事吧？他打到你的眼沒？”

    “沒……”秋月揉揉被彈得微疼的臉頰說。秋嵐去追秋光。高一程鎖后備箱與車門，叫秋月和自己一起跟過去。秋月應了聲，發現自己現在是跟這個哥哥獨處。高一程對他來說還不算熟。秋月緊張心理升起，不聲不響地扭頭裝作看風景，和他往秋嵐、秋光那邊走。

    秋光站在可以踩的草坪上，對準遠處樹梢上的麻雀，拉彈弓，松手。彈弓上什么都沒有，所以彈出去的也只有空氣。

    然而，麻雀從樹上掉下來了。

    這一幕也被趕過來的秋嵐三人看到。所有人都瞪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中暑？嚇暈了？”

    秋嵐遲疑地猜測。秋光兩眼放光，驕傲道：“哥你看，這就叫氣場！”

    “這哪門子氣場。喂！”

    在車里憋壞的秋光此刻總算可以撒歡，飛奔去看麻雀怎樣。秋嵐這次幾步抓住他，奪下彈弓，跟他說這東西不能對人射。秋光伸手搶，還想玩彈弓。兩人爭吵起來。高一程聽到秋嵐“啊”了一聲，看到他往秋光背上打了一巴掌并說了什么，秋光停止搶奪，反逃離秋嵐，跑向高一程抓住他的手臂躲他身后：“橙子哥哥！他他我哥他要打我！”

    “不是已經打過你了？”

    “他還打！你你快阻止他！”

    看到秋嵐快走到這邊，秋光急了。高一程看出他是真怕，問：“他為什么打你？”

    不用秋光回答了。秋嵐走到高一程面前，先對他們抬起裸露的胳膊，道：“看，這是什么?！?/br>
    發青發紫的牙印。

    “真咬。這都要上初中了，還沒輕沒重的?！鼻飴箤Ω咭怀陶f完，銳利的目光射向秋光，“你一直抱著他干嘛？松手?！?/br>
    秋嵐走到高一程身后，秋光順勢繞到高一程身前，更加緊地抱著他，道：“我早都想抱橙子哥哥了！我不要你——”

    見周圍其他游客在往他們那邊看，秋月躲得遠遠的，蹲下來跟小草玩，碎碎念：我不認識他們。在吵鬧聲中，秋嵐最終把秋光從高一程身上“撕”下來，拉著他的胳膊讓他在自己面前站好。秋月唯恐自己大哥真會在這光天化日下揍二哥，偷偷往那邊看了看。秋嵐并沒有動粗，只是看著秋光的眼睛跟他說話。秋月松口氣?？赡軑垢缫苍谝馀赃呌型馊税?。

    “秋月?！?/br>
    挨完訓，秋光小跑到秋月旁邊，帶他去一起玩。秋月跟在他身旁，聽到他問了自己一句：“你的臉沒事吧？剛才彈弓……”

    “想什么呢？”

    秋嵐本來要往秋光和秋月的方向走去，扭頭卻看到高一程還像跑神般站在那兒。從秋光抱住他開始，他就這個樣子。秋嵐原本還想著他會幫自己說幾句話。

    “第一次被小孩抱？”秋嵐調侃道。他記得高一程是獨生子。

    高一程露出微笑，看來他是聽到秋嵐說話了?！澳愕堋彼?，“好高啊?？斓轿壹绨蛄??！?/br>
    暑假前他有這么高嗎？小學生成長速度太驚人了。

    秋嵐去看秋光和秋月?？赡芤驗樘焯煸谝黄?，他沒注意到他們身高變化?？傆X得，需要蹲下來才能與他們平視說話，仿佛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秋嵐與高一程并肩走過去。秋嵐想來想去，最后微微抬頭看看身旁的高一程。

    如果秋光長成他這種身高這種體型……仍不讓人省心的話。

    秋嵐想想都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