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兩人沒有在Y城逗留多久，一方面是許晨的大兒子在第四十三周時姍姍來遲；另一方面，許暉對這個城市實在是沒有好感，他不想讓沈知節再在這里回憶他痛苦的過去了。

    他以前面對沈知節就已經很沒有原則了，這次從Y城回來后，對沈知節簡直是有“說”必應。

    他自己開始自動的泡圖書館，每天早上和沈知節一起出門送他到中心，晚上再接他下班，到家后又在書房看書、看文獻、找材料。

    沈知節偷偷翻過他那些東西，不都是本專業相關，也有一些管理學與金融學相關的內容。

    雖然許暉面對他時溫聲細語耐心溫順，但他自己整個人卻明顯的焦慮。嘴上的燎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也沉默寡言地厲害。

    沈知節終于看不下去了，當晚他趴在許暉身上，捏著他最喜歡的聲音說：“主人，我覺得我們需要開一次家庭會議?！?/br>
    許暉把他的手攥進自己的手心中，放在嘴邊親了一下，說：“好，沈老師主持?！?/br>
    沈知節把下巴支在許暉的胸口，說道：“主人以后想往哪個方向發展呢？”

    許暉動作一頓，笑笑，沒有說話。

    沈知節太敏銳，他懷疑自己那些小心思在他面前簡直一絲不掛。

    沈知節看他沒有回應，于是換了一個切入點，問道：“主人還想考研么？”

    許暉嘆了口氣，抱著他往上挪了挪，半靠在了床頭上。

    “我坦白好吧。沈老師，我太想讓你搬出去了。我想到每天住的是他的房產，心里就不是滋味?！痹S暉停頓了一下，突然煩躁的不行，他摸了摸喉嚨的位置，甚至又想抽煙了。沈知節湊過去親了他一下，許暉舔著他的嘴唇緩了緩，坐了起來，說道：“你說，我轉系去學金融或者管理怎么樣？”

    沈知節沒有急，他等著許暉躺下，依舊趴回他的身上，說道：“可以啊，您如果喜歡，學什么都是可以的。您如果不喜歡住這里，咱們就搬出去。去您郊區那邊的獨棟好不好？咱們搬過去，您也能有一間獨立的健身房了?！?/br>
    許暉苦笑了一下，一手抱著沈知節，一手墊在腦后，仰躺著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我喜歡的專業所從事的工作，注定無法超越他，給你比以前更好的生活?！痹S暉嘆了口氣，說道，“我偷偷在腦子里幻想過，以后有一天可以養著你，我承認這是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但卻又不得不面對我可能養不起你的現實。沈老師，我很挫敗，我能夠接受自己現在是個敗家子，但不能接受以后還是要讓你依靠他?！?/br>
    沈知節安靜的聽他說這些話，順從的靠在他的身上接受他的輕撫。

    “主人，是不是我恢復以后吃得太多了，我克制一點好不好？”

    許暉低頭看他，笑了一下，摸著他的肋骨，說：“你應該再多吃一點?！?/br>
    沈知節讓他摸的癢，笑著躲了一下，隨后又放軟身體，趴了回去。

    “我上一次跪在書房尋求平靜，是在去年那個時候。除了上課的時間，我都窩在書房里，到晚上再出來。除了您說要回來吃飯，其他時間我是很懼怕吃飯這件事情的。我那時候不敢對您說，您不要生我的氣?！?/br>
    許暉笑了一下，作勢要打他，沈知節哼唧著討饒。

    他一邊聽著許暉心跳的頻率，一邊接著說道：“您曾經問我，既然現在的我無法在您身上得到平靜，那為什么不離開，因為我找到了比追求內心的平靜更重要的事情?！?/br>
    許暉垂下眼睛看著他，沈知節接著說道：“我是被先生養成的，一個沒有人格的寵物般的存在。并且在他死后，一直安于現狀。是您開啟了我對精神世界的追求，您讓我對未來有期待，您讓我對我所生活的環境，包括社會文明、人文環境有了更直觀、更直接的認識?！?/br>
    沈知節聽到了許暉在他說“寵物”時心跳停住的一瞬，再次跳動時的頻率較之前更加快了一些。

    “先生沒有教過我如何產生感情，仿佛我體內的激素，也一起淡忘了自己還有這個功能。您從來沒有嫌棄過我接受他人情感的速度與反饋程度，您沒有放棄我，不斷的調整自己的速度等待我?！?/br>
    “溫飽對于人類而言，是最容易滿足的事情，我憑借自己也可以做到。難道在您的心里，我就是一位買櫝還珠，為了最淺顯、最無謂的事情，轉而放棄最高級理想的傻子嗎？”

    許暉沉默了一會兒，放開沈知節，面對他側躺了下去。

    沈知節笑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安靜坐在了他的身邊。

    “……你又說我是傻子，開導我都不忘埋汰兩句?！?/br>
    ＊＊＊

    許暉的牛角尖迅速過去了，兩天后他去醫院看了小侄子，然后到中心接沈知節下班。兩人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個新樓盤的售樓處。

    沈知節全程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只是在售樓小姐說“兒童房”的時候愣了一下。

    許暉根本沒聽，轉頭和沈知節說：“到時候這邊劃給我放啞鈴，這面白墻留下放投影?！?/br>
    沈知節“嗯”了一聲，跟著他走到另一間臥，聽許暉說：“這就做成咱倆的書房，夠不夠啊這點地方，你那么多的書……”

    沈知節在遠離售樓小姐的角落里，在許暉耳邊說：“您要留下兒童房嗎？”

    許暉想了一下，看向他猶豫道：“你要讓我大侄子過來住嗎？不要吧……”

    沈知節看了房門口一眼，售樓小姐有眼力見的躲開了。他小聲和許暉說：“您以后不要自己的孩子嗎？”

    許暉沒等他說完，連連皺眉，一臉的抗拒：“你可饒了我吧，你看我像是喜歡孩子的樣子嗎？弄個孩子過來，你養？反正我不會管的，我還是個孩子呢……當然，你要是管生我就養，我給他捧到手里養?！?/br>
    沈知節不好意思的拽了他一下，沒有再提。